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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弟弟 ...

  •   金秋九月。
      轻怜南飞燕,稻熟辞檐房。聒噪灰雀在,谷场偷新粮。雁字归声慢,蟋蟀促织忙。
      且喜银霜至,草径菊花黄。幽人闻馥郁,槿台丹桂香。金风随手画,红掌胜春棠。
      年年九月九,须饮菊花酿。插萸上高山,兄弟相扶将。青帝如青眼,寿比青山长。
      竹竿轻巧立,高空晒衣裳。夏衣妥收藏,篾席已寒凉。窗门迎风眼,皮纸加半张。
      秋光实可爱,暧手如春阳。深院无刀风,惟是宫人忙。黑鸦枝头立,早已不心伤。

      望月命人将交椅书台搬到天井中,一边喝茶一边看书,静静地沐浴着一年最后的温暖阳光。到十月,朔风袭来,她大半光阴便要与屋顶墙壁为伍了。

      这时,一个梳着简单椎髻的妇人,瞪着贼秃似的盯紧——只见这妇人头上几只银簪小钗、略施脂粉,身着芙蓉色的对襟长袖绵布袍,腰缠豆青色满带,面对望月的时候,脸上似乎写着几个字,“你是个野人”。

      这位正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教养嬷嬷周氏,她以双目注视望月片刻,就对她说道:“殿下病体初愈,不宜久坐庭中。”

      望月随意答道:“知道了。”

      周嬷嬷皱眉:“殿下身有千金之贵,一言一行都是天家气象,给人以威严示意,使下位者不生轻慢懈怠之心,不至生僭越之心……”望月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本宫知道了。”

      只这一眼,周嬷嬷心中就“突突”一跳,总觉得那一眼别有意味。

      她是皇后派来导引公主言行的,这教养一职真是一点不敢懈怠,周嬷嬷复又点出几处不妥之处:

      “殿下,叠腿不雅,若有客至,则有轻慢之嫌;若与上尊者坐,则昭不臣之心,是为大忌……殿下天生尊荣,当有惜福重身之念,饮食只至八分足,睡眠仅须一日之四一……

      “久读伤眼,日久恐至眼疾;久坐伤腰,则伤子孙之福……见内命妇,则依身份品级行大礼、跪礼、躬身礼、拜礼、颔首礼、不制等,其中又分正礼和常礼……见外命妇……”

      雀儿与松儿在院子里竖杆晒衣,只听这周嬷嬷唠唠叨叨讲了快半个时辰,雀儿对松儿嘀咕道:

      “你看她,对我们没点好脸色就算了,对咱们公主也敢这样。公主喜欢清静,平日能两句话说完的,可不敢用第三句,这老婆子嘴也太碎了。公主身体刚好,最怕吵的时候……哼,公主天仙样的人物,到她嘴里倒成了这儿破、那儿歪,明儿就该扔的破烂儿——我看她就不是真心想呆在这儿。”

      松儿听这话,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莫名的不快。偏那婆子在这儿,一听有别的声响,立刻眼锋扫来,吓得两人心上一紧,她也不好说什么。

      望月按着周嬷嬷的提点,放下书,在院子里信步走了一会儿,时而打量身上的新鲜服饰,间或看青天上落下雁阵的孤雁,哀哀地呼唤同伴,却一刻不敢停歇,呼呼地奋力挣翅向南。

      默默思量皇后挪出她这颗闲棋的用意。

      说起来,她这回病得也是巧,与她一贯示弱的原则不谋而合。

      虽说她想着总有一日走出这宫门,却不想在大张旗鼓地加号晋升后,有无数人一步一动地盯着她的情况下。

      况且,她虽对皇后行事有些好感,却不想就此被纳入阵营,一辈子在皇权的漩涡中挣扎沉浮。

      这些年,她除在玉卿宫中偶有出格的事,从不让这些事张扬到外面,为了自降身价、远离权势,多少费了几分心,就为有朝一日来个金蝉脱壳,也有几年能图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在。

      罢了,有朝一日她去了,也不信真有人偷她的坟掘她的墓,便真有人,她不毁墓穴,尸骨不翼而飞,这种事到底查不清。

      既投生在天家,又幸得一个明君盛世,小心谋一个安稳的归处,也不是办不到的事。皇后无宠,膝下无子,又无宗亲可靠,说来倒有别人没有的好处。

      正思忖日后见了各路尊神,究竟怎样应付,忽听得东面廊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满面喜色、戴金穿绿的妇人,领着一个金冠锦服、衣带生风的十来岁童子,转眼间都来到跟前,那妇人给公主见礼,那童子眉开眼笑,好不快活地三两步蹦跳着,像个蒲公英的种子,一下子粘在望月身上再不下来。

      听他说道:“阿姊,今天是八兄千秋之喜,父皇去书院考校我们学问,都应对得满意,父皇大手一挥,就让八兄带我们去开阁设宴,我还第一次见了八兄的荣泰阁,足有——”

      “二位殿下,恕老奴无状,《内则》中有言,皇子帝女,乃龙气之形,凤声之表,动静之间,众臣睁睹,万民观望,更宜加持其身,警戒其心,七情有度,六欲有节,坐卧起行,容止风度,皆宜合德适仪……”

      望月淡淡地笑着,并未打断周嬷嬷的训教,看着身边的小童,由一个叽叽喳喳、欢蹦乱跳的小麻雀儿,到此刻脸色泛白、眼眶泛红的脆弱模样儿,心中怒气顿生。

      善于教学的教师,从来不会一味地对学生言行,做强硬的毫无同情心的否定,因为经常被否定,学生自信心、自尊心都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从此人格发育不健全。

      从前的十五皇子秦洵,显然是个人格不健全的孩子,望月多少给她掰过来一些。

      而秦洵的内里,其实是经不起叱咄否定的。

      长此以往,必定长成一个自厌自卑、唯唯诺诺、胸无远志的废物。她偶然结识了这个是她“弟弟”的小孩儿。发现他和她一样,虽有个生身的父亲,却像孤魂野鬼一样活着,努力维持着一颗本心,不让它因外物而变得残酷恶毒——所以,她决定拉他一把。

      这一年多,她在这个“弟弟”身上颇费了些心力,看着他一天天成长、一天天鲜活,她何尝没感觉到一个亲人在身边的温暖熨帖?

      为什么就有人不长眼,试图驱散她心中的温暖呢?

      望月牵着秦洵冰凉的手,风轻云淡地转回身,带着他在交椅上坐下,淡淡地问道:“本宫受教了,多些嬷嬷指点。洵儿,钟夫子可教你了何为礼,何为五伦,何为君臣?”

      秦洵听到问话,心中渐渐安定下来,镇定情绪,逐一答了下来。

      望月轻笑,拍拍秦洵逐渐回暖的手,挑了挑眉:“钟夫子可曾给你一个讲过,一个家奴教她的主子如何做主子的故事?”

      听到这里,周嬷嬷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秦洵不算个笨孩子,却长年累月被人磋磨得反应迟钝。他疑惑地看着望月,愧疚地摇了摇头。望月爱怜地抚他的脑袋,道:“你还小,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望月对着周氏,和之前带秦洵来的康氏,笑眯眯地:“让二位嬷嬷见笑了,我这弟弟看着一副聪明相,实际上最是糊涂,书上写的、夫子说的,他最能记诵,奉作个金科玉律,偏到用的时候,只会生搬硬套,不然就是拾人牙慧。

      “就如他刚才记诵的,孔夫子见一位大人家里跳舞的人多了几个,就气得说‘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有这等臣子,也不见得哪朝哪代的天子专为这个见罪于人的?

      “那君臣之道,天家父子也如此,若有见皇家父子亲近,便说失礼者,尚有个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这些事历朝历代又曾少见了?可见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在场的人甭管听不听得懂,全都纷纷跪下,口中称是。

      一时,领着秦洵到殿内厅中叙话,望月命众人皆退在殿外守候。见秦洵怏怏不乐,便问起在荣泰阁宴饮的情景。秦洵见问,一时脸上又有不安之色,却也只是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可能小说里写古诗也没人看,可是我就想写啊,咋办,心痒,手也痒,不想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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