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也要谈恋爱》花一又

27、小日常ろく

　　向妖刀普及了青行灯的故事后，她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凑到她面前对她絮絮叨叨，问她听完故事有何感想。
　　“过于的无聊是致命的？野生妖怪的危险性？不签协议都不靠谱，快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妖刀是活了千年的大妖怪，我十分需要她的想法来点拨我。只是我在妖刀面前转来转去，转得她头晕，被她面无表情的拍在了石板上，她站起了身子，一言不发地进了内室。
　　她白听了我一个故事，却没能和我聊天。

　　到现在，青行灯仍是我心头的困惑，我不明白她与我们背道而驰的原因，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作恶。妖刀也未能给我答案，这个故事听完之后，她甚至有些没落。
　　可能同样是依附于器皿而生的妖怪，她曾经也有过于青行灯一样的困惑，只是好在她没有行差走错，危害到无辜之人的生命，但是那种在黑暗与光明中徘徊的犹豫，与天生带着的不甘于执着气息，是并无差别的。
　　百鬼作恶，分不清恶的究竟是人心还是这世间，就算倾尽所有力量试图保护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不断地在为此做着牺牲，说到底，铲除邪恶是所有人应该做的事情，却不一定是爱做的事情。
　　天庆末年，一盏美人灯回来了，带着我熟悉的清幽色灯光，我甚至有些怀念那些不太烫手的光来。
　　但我也在心中明白，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彻底的背道而驰了。

　　我们几人被“困”在贵族的宅院中，并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阿爸和我们失去了联系，也许是因为害怕打草惊蛇，也许是另有打算，总之纸鹤没有飞过窗柩联系过我们，我们也找不到阿爸的消息，就在这里百无聊赖地住了下去。
　　荒木时岁来请过好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妖刀懒得在虚与委蛇，她这几天闭门不出，已经连表面客套都懒得应付，吸血姬倒是传过一张纸条，告诉我们她已经找到荒木时岁藏起万福玉的地方，但因为受到了万福玉的影响，她也无法轻易摧毁它，仍需要我们的帮忙。
　　妖刀说晴明阿爸若还不来，他便去先将万福玉摧毁，将不当缔结契约的妖怪释放出来了，不过阿爸并没有让我们等多久。
　　一日荒木时岁又是宴客，派下人来请，说是来了一位白发琴师，能弹奏失传已久需要十指翻飞的“霓光曲”，请我们去赴宴，妖刀懒懒抬起眼睛，掩盖住睫毛下划过地一道光，难能可贵的点头同意了。
　　荒木府的人一离开，我便激动地跳到了妖刀面前道：“是琴师，琴师来了，肯定能知道阿爸在哪。”
　　霓光曲早就失传，是真正意义上的失传，所以这时间唯一能弹奏霓光曲的琴师不是人类，而是阿爸坐下的一个妖怪。
　　这位白发妖怪十分清高，虽然记忆能够弹霓光这种神来之曲，却嫌弃这首曲子靡靡，很少弹奏，只有一年节日为大家弹过一次，我坐在阿爸的怀中欣赏，为之陶醉了半晌。
　　“走吧。”
　　妖刀等了如此长的时间，早就有些不耐，迫切想要从琴师口中知道阿爸的消息。

　　宴上的气氛还是那么靡迤，我闻着酒气有些熏然，便用妖刀的袖子捂住了脑袋。
　　十八道珠帘之后，隐约可见一个白发修长的身影，弹奏的正是我熟悉的乐曲，我盯着那人的方向看，他拨动着琴弦，弹奏出了一曲比这宴会更热闹瑰丽的曲调，却高冷华调得与这里格格不入，正是琴师不会错了，我点着头和他的曲拍，直到最后一个声音落下，那人收起了琴，往后面退下。
　　我和妖刀打了个招呼，便从帘下坠了上去。
　　白袍青年抱着等人高的琴，仍然走的很快，我又怕人见到，又走的隐蔽，追得很是艰难，想到琴师最爱别人夸他的琴技，为了与他相认，我不引人注目又发自内心地在角落中喊住了他：“先生的琴技又有进步了。”
　　他果然停下了脚步，皂白的鞋面一转，转向了我的方向，我趁此赶紧从帘下钻出来，顺着他的身形往上爬去，爬到了他的琴后。一直到了暗处，我才松了口气，从琴后探出身来，朝他行礼。
　　“先生许久不……见……见？……”
　　礼行了一半，我猛地抬起头看清了白衣琴师的脸，愣在了原地。
　　这人不是琴师。
　　琴师不苟言笑，这人却有着十分温和的眉眼，此时半带笑意的看着我，让人惊吓又惊喜。
　　他不是琴师，却也是我们等了许久之人，正是消失了很长时间的阿爸。
　　“摩摩，久等了。”
　　我并无那么委屈，这些日子过得也算充实开心，却在阿爸这句话之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在了他的怀里。
　　阿爸设下的结界之下，四周静然无声，我便能抱着阿爸，肆无忌惮地嚎了许久。

　　嚎了半天其实并没有嚎出眼泪来，这不过是孩子气的无赖罢了，阿爸把我从身上扒拉下来，放在了琴弦上，等我平静下来。
　　我摸了摸屁股下的这把琴，正是琴师寸步不离的那一把，却不知道为什么弹琴的人是阿爸，琴也到了阿爸手中。
　　“不是说好了，世间只有一人么。”
　　大家都说能够弹奏霓光曲的只有琴师一人了，可刚刚弹奏的明明是阿爸，虽然我对阿爸的能力没有条件的信任，却也不觉得他什么事都能做到，我从未见过阿爸弹琴，一个惊悚的念头便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屁股上像是着了火，我从坐着的琴上弹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屁……屁股下这把，是琴师所化么？”
　　阿爸叹了口气，把我又抱了过去坐好道：“琴师只是将琴借给了我，人并未来，你在想些什么。”
　　“可……可是这样的话，阿爸的琴技也如此高超么？”
　　阿爸笑了笑揉了揉我的脑袋道：“你想一想，琴师为什么会来到阴阳寮？”

　　琴师是一个高傲的妖怪青年。
　　他醉心于琴艺，多年来宁可浪迹于乡野，也不愿意掺和到人间的是是非非中来。
　　这个不爱说话，不爱打架，甚至也不爱出门的青年，为什么会来到阴阳寮之中，确实是一个问题。
　　但有安倍晴明的阴阳寮，有这样神奇的吸引力，并不让人感觉到意外，毕竟千百年之间，从阴阳术诞生之始，晴明都是最近接集齐百鬼画卷的那位。
　　总而言之，阿爸有一万种方法能让式神投降。
　　但是我到此刻才知道，阿爸也是会弹琴的。
　　我问阿爸为何鲜少展露这一手，所以连摩摩都毫不知晓，阿爸笑了笑道：”当你遇到一个那么喜欢这件事情的人时，便会觉得自己做这件事毫无意义了。“
　　化身为精怪的妖，一定有偏执的理由，琴师不用多说，一定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把琴在变为鬼怪，琴师曾为了一首琴曲，逼人间的琴师不断弹奏，直到喋血，可见亦是一个偏执到亦正亦邪的人。
　　他为阿爸所收伏，也自然是因为阿爸有让人望尘莫及的琴技，阿爸年轻时候学琴，自创了一首曲目，将山中游走的琴师，吸引到了人间来。
　　“这……这是什么。”
　　站在屋檐上的青年哑着声音问道。
　　刚刚作了一首曲子的少年阴阳师目光垂落在一朵凋零的花上，给这新曲起了个名字：“此为无春。”
　　无春之曲里的凋零冷肃之意吸引了琴师，让他甘之如饴地入了百鬼画卷。
　　琴师对琴的痴狂让人觉得震惊，而阿爸的多才多艺同样让人震惊。
　　琴师游荡人间多年，已许久未曾遇到知音，直到遇到少年时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他干涸已久的心灵才终于遇到了慰藉。
　　于是，他将失传已久的霓光曲谱教给了这位阴阳师，少年仅背了一遍，便将这首曲子完整复述了出来，琴师听得痴了。
　　霓光曲中有繁华至极的诡谲，而在这位阴阳师的手下，竟然有一种清雅至极的繁盛迹象。
　　琴师便在阴阳寮中住着不走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位阴阳师从此以后却也甚少弹琴。

　　阿爸解释那是一种对执着于记忆者发自内心的尊重，但我总是怀疑是不是阿爸找到了些别的更有趣的东西。
　　毕竟阿爸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好，所以看起来，总不是那么长情的一个人。
　　再怎么精才绝艳的人，时间亦是有限的，做了这件便无空做那件，我总觉得阿爸用琴将琴师骗进来后便移情别恋的做法，有些不太地道。
　　知道阿爸拿的是琴师的琴，我便不敢一屁股坐在上面了，恭恭敬敬地给他擦干净后，我老实站在阿爸旁边，生怕将这把琴蹭上一个印子。
　　琴师对琴可以说珍之重之，我怕他知道我坐在他的琴上，要愤起杀人。
　　阿爸说，这几日他已经几乎查出了四方城内所有的真相，只差最后一点证据，今日混入荒木府中，便是为了查找后山神社，以便能得出真相。
　　我将八百比丘尼的事情告诉了阿爸，阿爸沉思了一下，问我几万要不要一同前去。
　　我扭捏道：“带着孩子一定不太方便，我不想给阿爸添麻烦。”
　　阿爸慈祥地道：“无事，带你一同前去，阿爸开心，才能更快找到线索。”
　　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效果，我立刻欣然同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便与阿爸约好了傍晚相见，我回去与妖刀他们先通个消息，晚上便与阿爸相约在后门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