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也要谈恋爱》花一又

1、达摩也要谈恋爱

　　我是……一只达摩。
　　我是一只，不开口的达摩。
　　诚然所有的达摩除了发出奇怪的笑声音节以外，都不怎么开口，但我说的开口不是人类意义上的开口，而是达摩层面上的，肚子上开口分成两半，从硕大的身体里吐出幸运物品，带来奖励的那种开口。
　　每只达摩都各司其职，战场上捡来的达摩大多能吐出金银财宝和各种御魂，家养的达摩是式神的十全大补丸，可以帮助受伤的式神恢复，可以帮助他们突破修炼上的障碍，所以每次酒吞大爷跟着晴明阿爸吃了败仗回来之后，血红眼睛下的所有达摩们都在瑟瑟发抖。
　　其实除了晴明阿爸以外没人看的出达摩们在抖，因为除了我以外的达摩外表都极为安静，如同摆件一样蹲坐在博古架上一动不动。
　　只有我每次看到式神大军回来时拔腿就跑，躲在晴明阿爸的衣服里一动不动，没有摩天生是愿意被吃掉的，不过是因为命运赋予了我们这样的职责罢了，也没人敢来掀晴明阿爸的衣服，所以我总是安全的。
　　隔着晴明阿爸厚重的衣服，我也能感觉到那些一动不动的达摩们哀哀怨怨的羡慕来，我十分同情然而拒绝站过去，谁让我是唯一长了腿会跑的摩呢，能不用被酒吞嚼吧嚼吧吃了，不用被大天狗皱着眉吃了，也不用被莹草面无表情的吃了，还是挺好的。
　　对的，莹草表面是个萝莉，其实是个力能扛鼎的大胃王，每次都要吃掉至少十个摩。

　　等所有人都散了之后，等桌上的茶也凉了后，晴明阿爸才会从袍子里把我揪出来，举的高高的。
　　没有很多人在的时候的温和笑意，夜深人静时候的晴明阿爸有一双和月色一样没有波澜的眼睛，他默认了我的躲藏，但却不会和一只摩交流，他等所有人都离开，两只长长的手指捏着我把我放在一堆摩中间，然后才会回自己房间休息。
　　我总在那一堆红白蓝黑的摩中间，目送着晴明阿爸离开，此时阿爸身上冷冷清清的，像是终于疲惫到无法维持那样的温和，所以懒懒散散。
　　我总觉得此时的晴明才最符合他的身份——一个要养育着一堆熊孩子的大家长。冷淡而平板无波的，公正而严肃的……存在。
　　被那样一群各式各样作死的式神大人们围绕着的晴明，每天要处理着他们烂摊子的人……怎么会从来没有坏脾气呢？除非他真的很公平，公平的爱着，每一个人。
　　所以在热闹中包围着而让人如沐春风的晴明，月色中清冷无波的晴明，虽然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但我却能够理解。白天总温暖着别人的阿爸，晚上疲惫之后的阿爸，摩都看过，那摩是不是就是最了解阿爸的人了？
　　晴明阿爸是一个很难揣测的人，跟着他最久的雪女姐姐，或者号称知心爷爷的惠比寿，都没办法准确形容晴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雪女能让火烧阴阳寮的凤凰瞬间安静，惠比寿能制止暴饮暴食中的莹草而不被打，却无法说出，晴明为什么如此温和而完美。
　　我在架子的最高层看着式神们没有晴明的茶话会，看着他们讨论着晴明阿爸让人沉沦的笑容，崇拜又有些担心的，讨论着这座阴阳寮的主人。
　　他们都是从很阴冷或黑暗的地方来到这座烛火通明的阴阳寮的，所以他们也总担心这份温暖会不会永远持续。我很想从架子上跳下来告诉他们，晴明阿爸在夜晚也是不会笑的，证明阿爸也是有脾气的，白天他扛起一切，晚上他在没人的时候也懒懒散散的，证明阿爸也是劳逸结合的。
　　阿爸……真的很可靠，大家怎么总担心他憋久了会变态？
　　摩的语言没人能动，我也终于没能够在所有意外到来之前，和阴阳寮里的式神谈谈天，就像热烈阳光下欲来的暴风雨一样，那些他们所担心的……平安京的劫难，还是到来了。
　　晴明真的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么？
　　或者，他只是把不完美的那部分，封存了起来。
　　……黑晴明。
　　一个截然不同的，恶劣的人啊。

　　和黑晴明的那场苦战之后，很多人都负伤归来。
　　第一场就被打败的草总蔫蔫地坐在石头上，挥舞着荧光草给自己+1，+1的加血。
　　孟婆说草总的攻击力决定了她的治愈力，为了在战场上能托住更多小伙伴，她总是很努力的吃饭，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壮，但是狡猾的敌人第一场就集火对准了她，几乎把她打回成了一张废纸，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炮火里慢慢倒下，只剩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小伙伴们，以及在队伍最后面嘤嘤哭泣抖动的桃花妖。
　　她说：“我……我奶不住啊。”
　　第一场自然输得很难看，还好后面的第二梯队全是攻击力强大的主力军们，小伙子眼睁睁看着寮里的老弱病残在前面被打倒，憋着一腔怒火对准着黑晴明的队伍开火……邪恶势力还是暂时被驱散了，代价是寮里很多式神的受伤……或者，暂时的离开。
　　那个总是扭着细腰，媚笑着的络新妇，在莹草倒下后为了保护大家，回到了式神界。晴明阿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召唤回她，莹草苦苦吃了很多年的饭全部白费了，她又变成了那只初生的草，+1，+1的给自己加着血……只是，可笑的执着里突然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我想，以后莹草在厨房埋头狂吃的时候，我再也不会和架子上的摩一起嘲笑她了……我一定把她最喜欢吃的玉米窝窝头，全部留给她。

　　晴明阿爸说了句对不起，就回到了屋子里。这次的事件终于像一把锐利的刀，划开了晴明阿爸完美无缺的外表，虽然多数人依然选择坚信晴明阿爸，但失去同伴的质疑和痛苦，终于还是在阴阳寮里弥漫了开来，当第一根烛火失去光泽之后，第一个房间里的住客离开，妖琴师和他的琴音一起消失在了阴阳寮里，不安也开始弥漫。
　　可是，从来温和又可靠的晴明阿爸，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抚大家，或者出来解释，他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一滴眼泪从莹草眼睛中流下的时候，不但让全寮的人惊恐，也堪称英雄落泪的壮美。
　　山兔也不安的抱着□□的头，声音软软地问：“大家都怎么了？”
　　……
　　白狼代替重伤的雪女照顾着每一个受伤或者弱小的式神，依然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她常常看着越来越萧瑟的阴阳寮心想，如果此时黑晴明卷土重来的话，大家真的无力一战了吧。
　　但糟糕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有一天，负气出走的酒吞回来了，背着他的大葫芦，依然趾高气昂的喊道：“本大爷回来了，没有人迎接么？”
　　然后，陆陆续续的，那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离开的式神们，又重新回来了。
　　养好伤的莹草吃掉了三斤白米饭后，抹了抹嘴角，拉着刚回来的酒吞到竞技场打了一架，再回来之后，每个人都是笑眯眯的。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家一回头，就看到披着白色外袍的晴明，倚在门框上微微笑着。
　　他身后站着八只脚的络新妇，看到判官就眼前一亮地扑了上去，声音娇柔地问道：“诶呀大人，这么久了有没有想人家呀？”

　　我蹲在了博古架上。
　　我确定，自己不活蹦乱跳的时候，和那一千个一万个达摩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夜半子时，晴明阿爸准确的从万千一模一样的达摩当中，把我捏了出来。
　　“你给他们写了什么？”
　　他笑眯眯地问。
　　我闭上眼睛，不发一言，默默装死。
　　他拍了拍摩的脑袋说“装死也没有用，我听得到你的声音。”
　　他的一句话惊得让摩立刻睁大了眼睛，他念出的是我今天强烈的心声，晴明阿爸说：“阿爸今天的发带真好看。”
　　他解开了发带，绑在了我的腰上，笑着道“送给你了好不好。”
　　这一瞬间，不光光是他能看透达摩心理的想法，我也几乎从那双带笑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想法。
　　他在想：“真蠢。”

　　我用屁股蘸着墨水给每一个离开的式神写书信。
　　书信的内容很简洁，只有几个字——晴明需要你们。
　　这么丑的字，肯定没有人认为是晴明阿爸写的，这样不影响阿爸的清名就行了，无论误会是山兔写的还是座敷童子写的都无所谓，总要有人做这件事，大家既然没想到，就由摩来做吧。
　　晴明阿爸外表温和实际要面子的很，留下来缺心眼的式神们除了闹腾和伤心什么也不会，我忍不住叹气，关键时刻还是要看摩啊。
　　最后一张纸条飞了出去，摩洗了半天才把自己的黑屁股洗干净，不留名的做完了这一伟大事业。我想做一个无名英摩就行了，让整个阴阳寮恢复从前，至于摩，是不是一个特殊的摩，一个有着伟大情操的摩，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怀念着那样的热闹，哪怕是酒吞大爷渴望吞摩的眼神……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一只开不了口的摩，我也是愿意被大家吞掉的吧。
　　我是一只开不了口的摩，没有办法带来好运，没有办法吞吐财宝，也没有……被当成大补丸吃掉的意义。我的特别让我甚至不如架子上的摩，没有任何存在意义。
　　可是，在这样的一个阴阳寮里，没有一个人认为我没有价值，甚至山兔发现我是一个会走的达摩之后，还问过孟婆。
　　“达摩也有感情？达摩也会谈恋爱的么？黑达摩和白达摩谈？”
　　“唔……应该？但是感觉有点困难……”
　　他们说的没错，达摩确实也谈恋爱，我曾被所有达摩里最强的一只蓝达摩追求过，他差点就修成真身，成为一只像我一样能长腿就跑的摩，但后来，在黑晴明一战之后，他决定去救那些重伤的式神们。
　　他走时忧伤的说：“以后……你不要太想我。”
　　“去吧去吧，你真的很伟大。”在关键时刻舍己救人，让我对这只达摩肃然起敬……但是，我不喜欢蓝色啊！
　　蓝色的摩很稀有，但看上去真的有些丑。
　　我记得我这样腹诽的时候，坐在下方的晴明轻声笑了一下。
　　蓝达摩哀哀切切念着临别的感言，重伤的跳跳哥哥面前围绕着他尖叫着的弟弟妹妹，晴明阿爸正修复着受伤式神的身体，再这样闹腾的情景下，那一声轻笑，听起来像个错觉。

　　所以，被捏起来的摩，也几乎以为自己是错觉。
　　我明明和万千个摩长的一模一样，为什么晴明阿爸竟然发现了我？
　　他把我捏起来，举高，在月光下和我对视。
　　“你躲太里面了。”他说
　　“……”
　　“我从来不把达摩，放在别的达摩背后。”
　　看起来，就成了很鲜明很鲜明的背后躲。
　　……一失足成千古恨。
　　开了心智的达摩就是这个不好，鲜明的情绪，无法逃过晴明阿爸的眼睛。
　　他可是，能看透整座阴阳寮生灵内心的阴阳寮寮主啊！
　　我开始有些恐慌。
　　晴明阿爸的师傅说过，建寮以后的达摩不许成精，养好的达摩要尽快吃掉，不然养久了谁知道里面会蹦出什么东西来。
　　成精的我，开始害怕地抖了起来。
　　于是晴明阿爸看着绑着发带，圆鼓鼓的我在他指尖抖成了振动模式，也笑得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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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是，阿爸笑的非常开心的一晚。
　　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也重新露出了光亮来。
　　晴明从此总是把我带在身上，光明正大的放在桌上，看着他们喝茶，不必担心暴露地自由地滚动。
　　有一次没注意，滚着滚着就被酒吞捏了起来，猛一睁眼就和他血红的大眼睛对视，摩吓了一跳。
　　我扭着身子跳了下来缩回了晴明阿爸袖子里。
　　酒吞问道：“这不是那个开不了口的达摩么，晴明你天天带在身上，要干什么呀。”
　　“孵化呀。”我听到阿爸声音轻柔地回答。
　　酒吞有些惊恐：“师傅说过不许养摩的。”
　　晴明阿爸笑了笑，没有再回答他。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知道，阿爸远没有他看上去的那样，是一个恪守规律尊师重道的人，而是从来都很叛逆……
　　他不但养摩，还养了我这只怪摩，并且常常把我拎出来威胁道：“要孵出女孩子，阿爸喜欢女孩子。”
　　每次看到我惊恐又听话地点点头，他才会把我放回袖子中，继续带着我出门。
　　阴阳寮里风声尽起，都说真的有摩恋爱了，而且还是把他们挚爱的晴明阿爸给拱了，处于流言中心的摩内心却总有点恐慌。
　　那个时候我才确定，黑晴明一定是阿爸身上分离出来的，他根本没有外表表现出的那么温文友好，分明本质上和黑晴明一模一样，恶劣透顶啦！
　　摩的脸今天又被捏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