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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四十五章 惊涛汹涌向潼关 将军一去迷归年 2 ...

  •   又过了两日,正是秦王世民与那雁公主的婚礼大典,这是我所见过最盛大的婚礼,秦王与新妇的一应用度都筹备细致齐全且奢侈华美到了极点:鸳鸯交颈枕、翡翠珠被、绣有玄兔之缛、胡床、金银珠翠钗若干、梳枇、玳瑁玉匣镜、镶嵌着琉璃珠玉,夜光宝石,杂错天下珍宝的维帐、九星灵芝夜光之冠、昉田丽彩镂文金阙玦珮、金银帽饰、华服霓裳、突厥送来的蓝狐水貂皮裘、黄金饰玉贝带、掐丝菱纹柄金刀、胡王锦 、镶金边白玉杯、灵山孕宝群昼铜镜、白釉贴花壶、白瓷黑彩抚剑侍吏俑、大业二年鎏金函、白瓷龙柄鸡首壶、狩猎纹银杯、掐丝团花金杯鎏金鱼龙戏珠纹银盘 。。。

      漆画手巾薰笼二七,大被薰笼三,衣薰笼三。一只五彩纹金薰炉特别精美,上有铭曰:“可怜润霜质 ,纤剖复毫分,织作回风莒,制为萦绮文,含芳出珠被,耀绿接缃裙,徒嗟今丽饰,岂念昔凌云。”

      铜博山香炉一枚,底镌刻铭文:“苏合氤氲,非烟若云,时穠更薄,乍聚还分,火微难尽,风长易闻,孰云道力,慈悲所薰。”

      幔盖一副,李渊亲提诗文:“幸得与珠缀,幂历君之楹,月暎不辞卷,风来辄自轻,每聚金炉气 ,时驻玉琴声 ,但原致樽酒,兰棋当夜明。”

      红木镶金书案两张,铭曰:“刻香镂彩,纤银卷足,照色黄金,回花青玉,漆华映紫,画制舒绿,性广知平,文雕非曲,厕质锦帷,承芳绮缛,敬客礼贤,恭思俨束,披古通今,察奸理俗,仁义可安,忠贞自烛,鉴矣勒铭,知微敬勖。”

      乌皮隐几一张,诗曰 :“蟠木生附枝 ,刻削岂无施,取则龙文鼎,三趾献光仪,勿言素韦絜,白沙尚推移,曲躬奉微用,聊承终宴疲。”

      玳瑁玉匣镜,雕刻精湛,花鸟虫鱼栩栩如生。金精石英 ,冰辉沼清 ,高堂悬影,仁寿摛声,云开月见,水净珠明。江总方镜铭曰:此镜以照着衣,镜背图刻八卦二十八宿,仁寿殿前,无以加斯彫丽也,玄枵命巧 ,仲吕呈祥 ,金镌石
      汉,铜铸丹阳,价珍负局,影丽高堂,图星拟盖,写卦随方,明齐水止,照与天长,增辉兔苑,永侍龙光。”杜如晦为镜赋铭曰:“铸铜为鉴,整饰容颜,修尔法服,正尔衣冠。”

      白玉如意一对,皆刻螭蝉等形,启曰:“白玉照采,方斯非贵,珊瑚挺质,匹此未珍,谨仰承威神,陈谢讲座,方使欢喜罗汉,怀弃钵之嗟,王式名儒,析骊驹之辩,熊饰宝刀,子桓恧其大赉,旄牛轻拂,张敞惭其旧仪。”

      翠玉屏风一副,刻香镂彩,纤银卷足,照色黄金,回花青玉,漆华映紫,画制舒绿。铭曰:“性广知平,文雕非曲,厕质锦帷,承芳绮缛,敬客礼贤,恭思俨束,披古通今,察奸理俗,仁义可安,忠贞自烛,鉴矣勒铭,知微敬勖。”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婚典的隆重排场、皇家的威仪气派,奢华瑰丽,可见一斑。

      彼时承乾宫里亦是张灯结彩,喜气斐然,文武百官系来道贺,皇帝也送来了贺礼。高亲贵友、忠臣良将皆在,熙攘之中独不见太子与齐王。吉时已到,请出新人,正欲行礼,谁知那雁公主却突然自行掀了头盖,袖间一翻,将那把并蒂牡丹花匕首顶在了喉间,举殿皆惊!帝女嫔妃、皇亲女眷、贵胄命妇、宫女太监尖叫连连!突然的变故令在场所有的人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没有人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

      “公主你要干什么?”世民欲向那雁靠近,迎上她犀利坚决的目光,只得展开双手,手心向外,纠住眉心压下性子,柔声疾问。

      一身盛装的那雁黯然神伤,华服之下她的脸异常惨白,大颗大颗的泪珠断线般滚落,她的眸光冰寒澈骨,尖翘的下巴微微颤抖,“李世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放我哥哥回家,可是你在迎娶我之前杀死了他们!你假意释放他们,却暗中将人马埋伏在广碛山,是你杀了他们,我哥哥和所有的大汗的子民!为什么,汉人为什么这么坏?总是爱骗人?我以为你很好,我以为你会不同。。。”

      我听出了些端倪,莫非在上林苑她收到密信说的就是这件事!这事违背了世民的本意,绝不可能是他所为,但那雁性情率真,容易轻信,再加上关心则乱,一时很难辨出真伪。我凝住她眸底那绝决的神情,预感不祥。

      世民倒吸一口气,眼眸一暗,脸色煞白。他尽量放松身体,深锁住那雁凄婉哀怨的眼眸,“我。。。我怎么会骗你?你哥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等等公主,此事蹊跷,当中必定有误会,你容我些时间,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那雁的身体紧绷得象一张弓,清冷的泪水再一次划过那臻美的玉容,她美得象一朵惊世奇葩,却凄绝伤绝得说:“不用了,我爹爹早说过,汉人多狡诈,信不得。是我傻,我真的以为你很好很好,纵没有这对匕首,我也是喜欢你的。可是你骗了我,咱们以后再不能一起啦!”她手腕一提,寒芒激跃,眼看那匕首就要见血封喉!

      我定心静气,指尖弹出一道‘千影雪’正打在刀背上,那雁脱手,匕首竟没有断,只飞了出去!世民早已蓄势待发,见公主已是手无寸铁,急步上前将她紧紧拥住。‘千影雪’振力的余波颤栗着那雁的心房,她身体一软晕厥在世民怀中。

      这场惊心动魄的婚礼风波将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众人在千钧一发之即,齐齐瞩目着公主手中的利刃,至于何处飞来一道白光,竟将危机化解,实是无人能说得清,还是魏征急中生智,哈哈一笑:“定是神仙倦佑,吉时已过,新人既有天佑不必拘礼,即刻送入洞房吧!”李渊干咳两声,略点了点头,众人这才猛醒过来,吹得吹,唱得唱,拥簇着世民,将那雁抱回房去了。

      众人虽浑浑蒙蒙,可罗成站在我身边看得真切,他将我悄悄拉到幔帐之后,伏耳低语,“瑶儿,看来你的任务完成啦!”

      我轻轻得挽住他,神色黯然得摇了摇头,“成,这皇宫里太没意思了!到处都是阴谋和陷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命。我想离开这了,我不喜欢这里!”

      罗成修长的指理过我顺黑的发,“宝贝,”他深深得凝住我,灵透的黑眸中万千的柔情纷至沓来,“我会带你离开,我也一样不喜欢这里。只是。。。再等些时日好么?立春之后,等表哥大安了,我们一起走!”

      我心底凄伤得叹息,‘唉,罗成啊罗成,只怕到那个时候,你就走不了了!’“成,”我的眼眶涨得生疼,他眩目的影像逐渐模糊,“答应我,要为自己而活,好好爱惜自己!”我的喉间因充血而干涩,吐字艰难。

      “宝贝,你生气了么?”罗成惶惶然拥住了我,眸光纷扰迷乱。“好吧,我们这就走,立刻,马上!”

      我喟然长叹,强将翻涌的心血压下,须知事事皆有定数,我如今是‘空有相怜意’却‘未有相怜计’,该来的劫数逃不过!万般皆是命,半点哪由人?宫檐之外千里烟波,暮霭沉沉,苍茫一色穹天阔。平生心事,望尽清寒,一场消黯,脉脉生于天际。人生自古多离别,任情深切,几曾携手同归去?彤彤韶华也只计今宵酒醒何处!一声断鸿,远长天暮。。。

      “成儿!小瑶。。。你们。。。”秦琼伫立在幔帐边迟疑得望着我们。苍白的面庞依然缺乏血色,一抹苦涩凝在他青枯的唇畔。

      我逃出罗成的怀抱,背对着他们将盈盈满眶的泪水逼退。罗成上前一步握住秦琼的腕子,“表哥,我。。。正有话要对你说!”

      “秦大哥!”我急忙制住罗成的手肘,“罗成正要和你痛饮几杯呢!”

      “瑶儿!”罗成诧异得凝住我,我妍然一笑,目光游弋。

      秦琼略一怔仲,晴然一笑:“哦,那正好,我病了许多日子,你和小瑶都操劳了。这几天已经见好啦,今日虽是皇上为秦王设宴,我就借花献佛,答谢你们,特别是小瑶啦!”

      罗成纠住眉心,不无道理担忧得说:“表哥,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多礼!再说,你即便见好,也因少饮为妙。典礼已毕,我看你还是早早回去静养为好!”

      秦琼平静笑道:“成儿,我比你大八岁,如今已尽而立之年,半生戎马,虽未壮志尽筹,也了无遗憾了。这病我自己知道,就算拿不得我命去,终是伴随我一生,倒不如即刻去了痛快!今日是秦王大喜,你我兄弟合该一醉方休,务必尽欢。今日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相聚的机会了!”

      “表哥,怎么又说起这种话来?你要喝,我陪你便是。”罗成喉节耸动,哽咽住一时难言。。。

      宴至深夜,李渊毕竟年事已高,精神不济,早离了承乾殿摆驾长乐宫歇息。殿中金石庆乐依然不绝于耳,欢乐的鼓乐回荡在萧瑟的寒冬夜未央,那样寂寥,那样无奈。叔宝一向量浅,早已醉倒在一旁,罗成清寒潋滟的眸光不经心地环顾四周,他懒洋洋得转动着手中的银樽,向熟悉的人颔首,身上隐隐散发漠然的气息。他击箸轻唱,甜润甘澈的华丽音质,端得摧人心肝:

      “风露渐变,悄悄至宫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轻名蔑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燕山风光好,当少年日,暮宴朝欢。况有豪朋杰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别来讯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拒利名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满江红慢.游子吟》――宸宸)

      我的眸光透过淡淡疏烟,凝住他清尊华贵的俊影,他一字一句都重捶着我的心,此刻的罗成已是天涯倦客的心境,一篇词已道尽他自东岭关起义离家之后两载的羁旅情愁。‘客中愁损催寒夕,夕寒催损愁中客’。两年来以往尊贵无比、桀傲专横、霸道跋扈的小爵爷抛亲别友,孤旅天涯,纵他的神经异常得坚韧,意志钢铁般坚强,所历种种对他又怎不是煎熬?

      “成,”我如微风般轻柔得挽住他,“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罗成默然颔首,今昔之后,孰识苍茫?

      过了几天消息传回突厥王廷,阿史那舍尔汗果然因失子于广碛山而恼怒,李渊着英国公徐勣调查,半月之后竟不了了之,又下旨将第十六女昭阳公主下嫁与阿史那舍尔次子,并以大量财帛陪嫁。因有那雁公主从中调和,只称王子死于兵祸,终于将一场箭在弦上的战事化与无形。又月余,刑国公李密反唐失败,伏诛,年三十七。《谭宾录》记: ‘时徐勣在黎阳,为密坚守。高祖遣使将密首以招之,勣发丧行服,备君臣之礼,表请收葬,大具威仪。三军皆缟素,葬于黎阳山南五里。故人哭之,多有呕血者 。(《太平广记》)’按下葫芦扶起瓢,刘黑闼逃亡至冀北,获得稍息,纠结旧部并流民贼盗七万人再次兴兵,幽州危机。

      罗成每日到尉属览阅邸报,心急如焚。几次向李渊请缨抗击黑闼解幽州之围, 李渊听信建成、元吉谗言,恐罗成拥重兵、据冀州自立为王,屡次不允。罗成无奈急谴杜差奔赴燕山。五日后,北平王罗艺对与黑闼对阵,被黑闼暗放毒箭,射中左睛,未及医治,薨。杜差冒死护送北平王妃出城,连夜奔徙,辗转颠沛,日后至山东叔宝母亲家,暂居。十日后,刘黑闼收买城中守卫,连夜洞开城门,黑闼坐下大将苏定方长驱直入,兵不血刃拿下幽州。次日,云州陷落,冀北燕山尽被黑闼囊括。半月后苏定方率兵十万进犯潼关,关陇的最后一道屏障,岌岌可危!求援急报一日三道传回长安,李渊此时方知大势不妙,急召集百官殿议。数议未果。

      彼时,杜差安顿好罗夫人,已由山东赶回长安,向罗成详细禀述。罗成从头至尾面沉似铁,下盍紧绷,眸子越来越深,待杜差讲至,罗艺中毒箭不治,他的身体明显得颤抖了一下,象被撼动了根基的大厦,轰然陷进了椅中。

      “公子!”杜差焦急而担忧。“您要节哀,夫人还要依靠您呐!”

      罗成一言不发,面上蒙霜覆雪,形如冰冷的雕塑。我向杜文忠微微摇首,他领会了我的意思,恋恋不舍得退出房去。

      我静静得守着罗成,空气变成了凝固的液体,迟滞得令人窒息;看不见的哀伤从四面八方袭来,象数不清的利刃,磔肤碎骨;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如被钢针,感觉不到心跳和呼吸,五脏六腑似乎在刹那间化成了浓血,暗红的血浆沽沽由心间流出,浸透了脚下的地面,然而这巨大的痛连大地亦不能承受;四肢百骸若千虫啮食,无餍足,无休止。

      “瑶,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像是被夺去了魂灵,罗成从来剔透晶莹的黑眸暗沉而灰朦,他隐忍着那彻骨锥心的痛,习惯得用坚强来掩埋脆弱,用冷漠来包裹温情。那个男人,一直像山一样压在他心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畏惧却无比敬重的人!

      罗成有多畏惧他的爹爹,连他身边的亲兵都心如明镜,也许只需看到罗艺的一个背影,罗成就会心跳如雷。从小到大,罗成似乎都在与爹爹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的谎言层出不穷,为了瞒过罗艺,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罗成无所不用其极。终于他东岭关倒戈,从此逃出了父亲的视线,他畅快得呼吸自由的空气,随心所欲得游弋在广阔天地间。只是午夜梦回,心底那座山,却极目嵯峨,形如昆仑般毅然矗立,千回百转总走不出父亲雄鹰般锐利威严的目光,如风如雾,若影随形。

      最后他走了,那个像山一样压抑着他的男人真的如风般去了。恐怕到了此时罗成才真正明白他有多么敬重这个专横独裁的王爷爹爹!败了一场仗会痛,失去同生共死的兄弟会痛,明珠暗投、壮志未筹会痛,曲意奉迎、卧薪尝胆会痛,宫纬斗争、心力焦瘁会痛;然而此刻才知道最令他心痛的是父亲的逝去,世间再没有一种痛可以与之相比。北平王,曾经也是万夫莫挡,一生何其耀武扬威、飞扬跋扈!对罗成来说,父亲是昆仑山般的存在,他,怎么会消逝?而且如此突然,像是在负气,绝心要罗成为他的出走付出代价!一代雄杰带着他如雷鸣般响亮的名字,怅然而逝,如朝露电光,从此以后,罗成也只能在他的记忆中翻寻那些珍贵的残片。看见的熄灭了,消逝的记住了,那个男人的音容笑貌此刻必是如潮水般在罗成脑海中翻涌侵袭,但是此生再唤不得他一次回头!

      我悄悄得退了出来,正撞上来探视的叔宝。

      “小瑶,成儿他。。。怎么样了?”叔宝一脸愁容,浓眉都纠结在了一起。这个刚强的男人这会儿也是愁肠百结。

      我抿住唇微微摇了摇头,挽住他一直走到廊下,“他要一个人待一会儿。秦大哥,怎么办,我们都帮不了他。。。”

      叔宝叹了口气,“小瑶,男人有的时候是需要自己舔伤口的。成儿是很坚强的,他会好起来的!给他点时间吧!王妃和小宛姑娘现在跟我娘一处,我娘托人捎信来啦,一切都好,我是想告诉成儿,也免得他担忧。”

      “秦大哥,我替罗成谢谢你!”在我的心中他永远是个温良墩厚的大哥哥,我可以一往无前,但无论什么时候蓦然回首,他总在那里,坚定不移得守护着我。

      “小瑶。。。你好吗?”叔宝看定我,那深刻矛盾的目光只一抹已散尽他心底冰火交织的痴恋。

      我凝眸颔首,“我好好的站在这,你都看到了。倒是你,该多在家静养才是,你和罗成一样,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叔宝眼底的火花骤然一明,又倏然暗了下去。“小瑶,你别怪成儿,好好照顾他,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我知道,成儿非常。。。在意你!”

      我突然鼻中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哥哥,你一直是我和罗成的哥哥。若是日后我和罗成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保重身体,不要。。。再挂念我了。。。”我深深得拥抱了他,然后慢慢松开。

      “小瑶,你不要哭啊!”他手足无措,宽厚的手掌微张着,欲为我拭泪又踌躇不前。“你和成儿要走了么?为什么?”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胸腔剧烈起伏,呼吸紊乱。

      “我是说如果。。。无论到哪里,我知道罗成总是希望他这个哥哥可以过得好。。。秦大哥你千万不要让他忧心。。。”我仓慌的拂去脸上的泪珠,酸楚却任性地在眼底凝集、充盈、夺眶奔涌,象蓄积已久的洪水,一发不可止。

      他还是捉住了我,我纤细的指尖深陷进他厚实的掌心中,“不要走,小瑶!你知道,我。。。我不敢有什么奢求,能这样时常看到你,守护着你,平生余愿已足!瑶,不要走,如果连你和成儿都离开了我,我的余生只能是一片寂寥了!”

      我躲开他的孤寂的目光,凄然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延席,秦大哥,一切都有尽头,生离死别,没有人能逃得脱!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朽的,都会在一个时间消逝。。。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你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好哥哥!我会将你珍藏在记忆中,直到我的生命逝去。”

      他倒退了两步倚在廊柱上,眉间凝住的是刀剑穿胸、金石裂骨般绝望的悲怆,沙哑的低吼由他肺腑间激射而出:“不!瑶,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天意?既然无缘,为什么还要让我这样喜欢你?每时每刻我几乎都在想你,渴望见到你,但每一次见过你之后,留下的却是更深的寂寞。我告诉过自己,只要你幸福,我应该满足,我没有资格要求更多,只是这样远远得看着你,其实,也好!如果不是你要离开,这些话,恐怕,到死,我都不会说出来!”

      “那就永远不要说出来!”我泪落如雨,指尖深深得嵌进廊柱的红漆中,“秦大哥,你是哥哥,注定是哥哥!你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过,滔滔黄河来自于天,奔流到海,它无法回头,也绝不回头!就让一切随洪流而去吧。。。”

      “唉!”叔宝一声无奈而悠长的叹息已道尽一生的悲凉和惆怅。

      我们相对沉默良久,凝成旋涡的空气慢慢归与平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叔宝的浓眉紧紧纠在了一起,“小瑶,刚才皇上又在殿上商议潼关的战事。太子和齐王主动请缨,这是卫国公兼太子洗马魏征的主意。我大唐关陇之后屯兵二十万,并州和太原的兵马尚且没有计算在内,而刘黑闼不过区区不到十万贼兵,谁去守潼关都是胜券在握。太子战功不及秦王,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而皇上也看出了这一曾意思,所以已经允了。。。可圣上也知道太子和齐王都不是帅将之才,虽有兵力优势,还是颇为担忧,不料建成当殿保举成儿为潼关总管,三军兵马大元帅,全权坐阵指挥,镇守潼关。秦王和我们都觉得此事蹊跷,太子和齐王必定心怀叵测,徐道长要我千万规劝成儿,切不可被仇怨制肘,他已想好万全之策,只要成儿依计行事,便可躲过这场战事!小瑶,你要帮我劝劝成儿,他这次万万去不得。。。”

      “我一定要去!”罗成甜润甘澈的声音略带喑哑,划破如水空气,涟漪般荡开。

      叔宝面色一灰,“成儿,你去不得!太子、齐王要比那关外的刘黑闼、苏定方凶险百倍啊!”

      罗成慢慢踱到叔宝身边,淡淡得说:“表哥,男儿丈夫立身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我贪生怕死,畏惧二王陷害,而令苏、刘两贼逍遥与世,纵你不言,我也羞于为人!”

      叔宝急得捶胸顿足,“成儿,就算你去了,若未及报仇,先中了二王陷阱,那又如何?不如徐徐计议,你的仇也是我的仇,我定助你!这一次,你就依了我吧!”

      罗成的视线越过秦琼划向辽远的天际,他悠然淡定,明眸中炙烈的赤子之心和凛然的浩然之气让落日的余辉都顿失芳彩!“表哥,世间的人和事都有自己的宿命,所以人才言:‘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建成、元吉分外承恩,我自知出潼关必大祸从,然大义激于心,为人子焉能置父仇于等闲?!我若做到了,虽死无憾;若天不亡二贼反助庸王,我心到义尽,纵粉身碎骨,万箭穿心。亦不恨!”

      “成儿!”叔宝颓然盍目,将那沉重的哀痛封窒于心门,他知道,多言无益。但是,他相信自己还没有输,他徒劳得挣扎:“你纵不顾身家性命,总要考虑你的娘亲吧!你现在是她老人家在世间唯一的依靠,她再经受不起打击了。还有。。。小瑶。。。难道你要她和你一起去死吗?”

      “娘亲。。。”罗成赤诚的眸光一直向东方极目而眺,他缓缓双膝而跪,一拜再拜,大串的泪珠划破那精致艳绝的玉颊,扑簌簌坠入衣襟。拜罢,他慢慢站起身来,浅吟慢诵,没有啜泣,声音甘甜平静如寒冬之深潭,那是极度悲怆而冻凝的骇恸: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天地万物在我眼前融化成流动的水银,跳跃而模糊,这个举世无双、惊才绝艳、千古一人,灿耀星河的男人;这个有着钢铁般的意志,神经异常坚韧的男人;生平第一次,我看到他流泪,看到被他层层包裹,柔软、脆弱的心弦。原以为他用冰山压服赤火,用冷漠掩埋恋眷,以坚强包裹脆弱,谴刚韧以饰柔肠,伤人;如今他痛得穿胸磔骨,剥去所有外衣,一地清冷、血肉模糊,才知道,更伤人!苦涩的泪水逆流入口中,我仿佛置身铁砧之中,被千锤万凿,每根骨头都像在地狱中淬炼过一遍,我再也承受不了了。转过身,我飞快得奔跑,寒风在耳畔呼啸,将罗成温柔无比的呢喃拂入我耳中:“瑶儿,是我一生最大的愧疚,我欠她一个承诺,纵是死了,也断不敢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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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四十五章 惊涛汹涌向潼关 将军一去迷归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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