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天宸

119、第四十四章 朔风漫卷搅建章 番花惊舞落承乾6

　　“上！”武士彠一声令下，军士从四面八方向红衣公子围拢，几个胆大的以为人多势众，先冲了上去，谁知人未到马前，却突然数声惨叫，几人刀剑脱手，直直飞了起来，摔出十几米远，落地之后抽搐两下都断了气。成千上百双眼睛却无人看到那红衣人出手，只见他依然笑眯眯得在马上悠然自得。

　　这下武士彠再不敢轻敌了，他立眉瞪目，甩开马鞭怒吼，“给我一起上！拿下他不论官、兵，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自然勇夫倍出，哗啦一下又有几百人扑了上去。这一次我定睛细看，只见那红衣公子待人靠近，右手不医察觉得在马鞍上轻轻一扣，数十微如麦芒的银针激射而出，刹那间又有几十人飞了出去，倒地而亡。

　　“大家小心他的马鞍会放银针！”

　　“对！针上有毒！”

　　几名冲在前面，侥幸逃得一死的漏网之鱼大声惊呼！

　　“哼！还真有些本事！”武士彠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毕竟经见得多，方寸不乱，他指挥手下兵马暂停冲击，围而不攻。

　　那红衣公子见武士彠攻势稍减，反而侧马向站满俘虏的高台冲去，他挥舞手中弯刀，一路砍杀，所向披靡，不一会儿便马到台前，他纵身跃起，脚尖点在马鞍上借力跳至台上，一阵破空碎风之声，红影和着弯刀的青芒，舞得艳姿夺目，鲜血四散飞溅，台上官兵死得死逃得逃，那红面武官见势不妙，早跳下高台，钻入人群溜得不见了踪迹。

　　“好身手！”随着一声沉稳清利的男中音，官兵包围圈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秦王世民高倨马上缓缓行至高台之下。

　　那红衣公子正欲砍断俘虏脚镣手铐，听到世民一声轻叹,便令三军肃静，旋即住了手，扬着下巴顾盼。

　　“秦王！”武士彠跳下马上前行礼，世民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原来你就是李世民！”红衣公子双眸晶亮，释然一笑，唇红齿白。

　　“大胆蛮夷！竟敢直呼秦王名讳！还不速速缴械投降！”武士彠面沉似铁，手指台上怒喝！

　　“你也说了我是蛮夷，所以不懂你们汉民那些礼数，而且他是你们的秦王，我只叫他李世民！”红衣公子笑得豪放淳朴，笑声婉转清扬。

　　“你。。。！”武士彠气得脸色越发铁青。

　　“哎，武将军，不必计较！”秦王大方得一摆手，睨着那红衣公子目不转睛，“我有个妹妹，最喜欢扮成俊俏公子，想不到你们突厥的女子也有这样的习惯！”世民的笑象阳春三月的嫩芽，似有还无，面部深刻的轮廓闪耀着绝对王者的灼然光辉。他幽幽慢语，口气竟有几分戏噱。

　　红衣公子闻言脸色一变，踌躇道：“你。。。怎么知道？”

　　世民仰头轻嗅，边垂朔关清冷的空气中，新鲜的血腥气之下弥漫着一抹难以掩盖的麝香，他满意得点了点头，“终究是女子，要扮成男人还是舍不得弃掉香囊，这应该是铁门的国王但度设向你们大汗进贡的印度香料吧！”

　　红衣人略吃了一惊，本能得握紧弯刀挡在胸前，清利的声音变得骤紧，“你这人真怪，什么都知道！”

　　世民面色并无稍动，自信的笃定和征服的渴望在他眼底肆意得升腾，寒风将他的裘绒披风掀起，列列有声。

　　“李世民，我要带走这些人，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你昨夜偷袭了我们的一支狩猎队伍，抓了我们的人，既然他们还活着，就依然是阿史那社尔汗的子民，就必须跟我走！”红衣人逼视着秦王，一番话说得淳朴自然，却真情实意。

　　世民笑着摇了摇头，一丝轻柔冲进了他的眼底，“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阿史那社尔汗最小的女儿那雁吧！那雁公主你知道我在这牢口关有多少兵马？连你此刻也是插翅难飞，更不要说带什么人走！”

　　那雁公主！那带我穿越一千四百年的时空，尘封已久的使命之委托人？会是她吗？我脑中飞快得勾勒出初见她时的模样：一身盛装的她象是刚参加完隆重的宴会，华服之下她的脸异常惨白，但丝毫掩盖不了她惊人之美，她的明眸中流淌着清溪，鼻梁高挺，唇瓣丰润，尖翘的下巴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

　　“李世民，我听说过你，你和我父汗还有几个哥哥都交过手，他们都说你厉害！我却不怕你，今天正好跟你过过招！”那雁公主双眸灼然，将双手弯刀一交，在胸前合成个十字；她略一弓身蓄势待发。

　　世民眉心一压，似乎很不愿意伤害这位雏雁一般的公主，所以在武士彠建议调用弓箭兵的时候，他断然制止了。

　　他们这么两相僵持，我更是心急如焚。耳边听到世民吩咐武士彠：“去请罗元帅来！”

　　我暗暗叫苦，若是罗成到了不知道局势会怎样？那雁公主与世民是有渊缘的，只能让她心悦诚服，若此刻捉住了她，以她的性情必定倔强怨恨，她与世民之间更要多费周折。看看罗成将到，我把心一横，去了隐身落在台上，指尖一弹放出一道结界，将那雁笼罩起来。

　　世民的惊异可想而知，他瞪着我，唇间嗫嚅，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我无暇多想，制住那雁的手肘，趁她吃惊迟疑，携着她荡入空中，一直向北飞去。

　　出关三十余里，我才将她放下，四边苍寥大漠，一望无际，人迹罕至，寸草不生。风卷尘沙，如利刃扑面。昏黄的赤日之下，烟埃在空气中放肆得弥漫。

　　“你现在安全了！”我撤去罩在她身上的结界，一阵飞沙袭过，遮天蔽日。

　　“多谢你！”那雁左手抚胸，向我略一行礼，转身疾步向南。

　　“你还要回去吗？凭你一个人救不了他们！”我衣带当风，发丝轻舞飞扬。

　　“救得了要救！救不了也得救！我去捉住李世民换我们的人！”她头也不回，步伐迅捷坚定。

　　“李世民是那么好捉的么？你是自投罗网！”我荡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她无奈得停下，犹疑的目光巡视着我，“你不是突厥人，尽管你穿着我们的衣服！你为什么救我！”

　　“是！我是李世民的属下！救你是为了帮你！”我平静得迎视着她，按住她的手将她出鞘的弯刀推了回去。

　　“帮我？为什么？李世民是我们的敌人，你凭什么帮我们？”她步步紧逼，单纯得将心底的疑虑全部写在脸上。

　　“李世民为什么一定是你们的敌人呢？也许他并不想与你们为敌。”我拿出世民上奏李渊的那道疏的誊本递给她。“这是秦王给大唐皇帝的奏疏，攻打你们并不是他愿意的。”

　　她仔细看罢，并不存疑，“就算这样，他还是要听唐朝皇帝的话，还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昨夜他的大元帅罗成就袭击了我哥哥的狩猎队，抓了我们的人！”
　　“你哥哥的狩猎队？”我簇起眉心，“你们不是已经回大漠王廷了么？怎么还有狩猎队在牢口关？”

　　“哥哥说要捉了李世民送给我父汗，只带了自己的亲信到关外一边狩猎，一边打探消息，谁知你们的罗元帅似乎早获得消息，哥在关外十里的广碛山中了你们的埋伏。。。”那雁似乎言犹未尽，她迟疑了片刻，看定我眼眸清澈晶莹，“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其实刚才那些人中就有我哥哥，我想李世民并不知道，不然他一定会杀了哥的。”

　　她率真、单纯、毫无心机，我轻笑道：“李世民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怎么会演了那一出拍卖俘虏的好戏，又胸有成竹得认为你们一定会自投罗网呢？也许有一件事他没有想到，那就是突厥可汗最小的女儿那雁公主会单骑救兄！所以刚才他犹豫了，他并不想难为你！”

　　“是吗？那他会放了我哥哥吗？”她急切得询问，伸手过来挽我，从她怀中坠出一件物什，银光灼灼得落在黄沙之中。

　　是一把匕首！我弯腰拾起，仔细端详。匕首长四寸许，匕首柄和鞘都是银制的，均精工细雕，花纹细腻；匕首的鞘身上下边缘都刻有奇怪的文字，中间一枝牡丹，花开并蒂，若迎风而舞，煞是妖娆；刀柄以鱼线般粗细的银丝密密缠绕，既防滑又大方美观，柄尾刻有一图案，似画似字，又象是部落图腾。“这把匕首。。。”象打开一扇门，记忆汹涌而来，“在牢口关我买过这样一把匕首，几乎。。。不是完全和这把一模一样！”我拇指一弹，匕首出鞘。意料之中，那刀锋并无寻常利器的青芒，虽已开刃，却是通体墨黑，看不分明是何种金属制造。

　　“现在那把匕首呢？”那雁神情紧张，我的手腕被她扼得生疼。

　　“在。。。李世民那！当时他与我同时看中，我最后让给了他！”我反复研究着手中的短刃，这样的宝贝世间只存其一，已经很难得了。不知这中间有何奥妙？

　　“怎么会在他那？”她倏然松开我，兀自喃喃自语，“在他那里！娘，我怎么办？为什么是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匕首上的文字是你们突厥文么？写了些什么？”我盯着那些奇怪的文字发呆，视线最后落在那对仙裾翩然，似乎在风中展姿而舞的富贵花上。

　　“你带我回去找李世民！”那雁缠住我的眸光，口气又硬又直。

　　我知她天性直率，并不过多计较，但是若她再要去以卵击石，我可绝不答应！“你是要跟他去拼命，还是打算破釜沉舟救你哥哥啊？你确实很有本事，可凭你一人能敌得过千军万马么？”

　　“你说过李世民不想与我们为敌的，我要和他做朋友！”她将那把匕首抱在怀里，十分孩子气得说。

　　我摇头，“战与和都是两边朝廷才能决断的，你父汗会与大唐和平相处吗？”

　　“从前也许不会，现在不一样啦！”她轻摩着那银鞘上的并蒂牡丹，棕色的瞳仁晶亮熠熠。“这匕首原本是一对，是龟兹国王赐给我娘的！我娘原是高昌国的公主，龟兹国王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奉命到高昌征赋，与我娘相互衷情，就将这对宝贝做为定情信物，一把送给了我娘，另外一把留在了自己身上。后来龟兹国内发生了兵变，国王被乱贼杀死，那把匕首就不知了去向。我娘临死前又将她那一把传给了我，她说这鞘上刻的是百年好合，若此生再见到另一把，便是有缘人。。。”

　　“你的意思是。。。？”我脑筋转得飞快，这真是最好的结局，世民娶了那雁，岂不就是‘和亲’？这样一来边境就暂时无忧了。

　　那雁直视着我，坦诚得说：“我要把这个故事讲给李世民，他要么娶我，要么就放了我哥哥，再让我杀死他！”

　　我不由轻声啜笑，她真是率直得可爱。“你喜欢他吗？”我歪着头凝住她。

　　“喜欢！”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好吧，我就带你回去找她。世民一定会答应的！”我牵起她的手荡至空中。

　　那雁爽然一笑，“那我就不用杀他了！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因为他也喜欢你啊！否则刚才他不会拒绝武将军动用弓箭兵的请求的！他一向很尊重部下的意见，如果合理绝不会轻易拒绝的。”我狡缬得眨了眨眼睛。

　　那雁豪迈得笑开，婉转清扬的笑声飞入云外。

　　我携着那雁悄悄潜回关内，向世民说明原委，秦王自然十分欢喜。当晚的酒宴上那雁换回了女装，自是与汉女不同，别有一番飒爽，真是‘有画难描英姿，无花可比芳容’。世民不时望着她笑得灿烂，赞赏和愉悦在他眸中激跃的闪耀。

　　“哼，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我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

　　罗成坐在我身边，听得真切。他睨我一眼，倏然轻笑，“这桩亲不是你保的么，小媒婆？世民若是不纳，倒是坐怀不乱了，可那时你又该说他不解风情了吧！现在不正好成全了你的盛情么？”

　　“是我成全他好不好？”我嘟了嘟嘴，心里郁闷得不行，“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左一个右一个啊，瞧他那高兴的样子，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罗成笑得肩头窜动，“他的新欢和旧爱都愿意，你抱什么不平！”

　　我俏丽得粘住罗成深黑晶莹的瞳仁，“成哥哥，你不觉得天很黑很黑么？”

　　“嗯？”罗成一时不解，大大的黑眸纯真清澈得望着我。

　　我骤然瞪圆双眼，凶悍无比，“哼，连他也是乌鸦！你们都是乌鸦！连天都是黑压压一片！”

　　罗成笑得将头歪在我肩上，“宝贝，怎么办啊？这就是男人！”

　　我歪着头，十分认真得问他：“男人真得可以把自己的爱分给很多女人么？”

　　罗成想了一下，无辜得望着我，“看情况吧！”

　　“什么看情况啊！”我挥拳轻捶他的胸腹。

　　“好了，好了，宝贝，我投降啦！我是黑乌鸦也被你洗白了！”罗成大笑着捉住我的腕子，我无奈得笑开，滚进他怀里。

　　世民当晚将欲迎娶突厥公主之事写成奏疏，快马报送长安。隔了一日方收到李渊的批示。旨言：‘天子有道，和柔四夷，则守在四夷。’，所以有德行的天子应该能够和柔四方蛮夷，这样就可以守住中土。皇帝基本对世民的做法表示赞同，又封了阿史那社尔汗的长子为承武王，赐姓李，御配李渊第十四女衡阳公主。另着世民即刻释放全部突厥人质。不久突厥可汗也向大唐递了盟书，一场干戈化为玉帛。秦王携美凯旋而归。

　　世民班师回到长安，刚到近郊，百姓夹道相迎，有数千人之多，他们以往饱受突厥侵扰之苦，如今怎不对秦王感恩戴德！整个长安亦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李渊亲到北门迎接，又大摆庆功宴，犒赏三军。举坐之中，唯有建成、元吉面色铁青，郁郁寡欢，未到席散两人便借故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