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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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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丝青烟飘荡在瘦西湖上,让湖面笼罩在了朦胧中,便是这看不真切的春色,让人更觉迷醉。
夕蕴从马车窗里探出头,贪婪地呼吸着,笑容始终挂在脸颊边,看起来心情甚好。
“姐,扬州城你都看了二十年了,值得那么兴奋吗?”相较之下,钱小弟显得很是萎靡。
“真不懂享受,要把所有东西都看作新鲜的,知道吗?”夕蕴回过头,狠狠地拍了下小弟的头,转看向展越浩:“为什么突然把我和小弟拉出来?”
夕蕴开始发现,展家的男人似乎都有些不太正常。吴越一大早拖她去竹林喝茶聊天,展越浩更奇怪,跑来竹林二话不说就把她拉上了马车,直到上了车,夕蕴才发现,同样一头雾水的小弟已经坐在里头候着他们了。
闻言,假寐着的展越浩微微掀开眼帘,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喜欢刚才那个亭子吗?”
“嗯,有银子就是好。”虽然很喜欢,夕蕴的口吻还是带着几分埋怨,怨他胡乱地挥霍。
“本来打算过些天带你来看的,没想到吴越迫不及待了。我可没乱用银子,就因为造了个亭子送你,所以在益州没给你买东西了。”展越浩故意忽略掉她不怎么友善的语气,兀自欣赏着窗外的景。猜想夕蕴应该很喜欢那片竹林,他便突发其想打算给她个惊喜。除了丝栈的事,他已经好些年没有那么用心地筹划过一件事了。
“啊!意思是,这是特意为我造的?”夕蕴激动地忘了形,挽住展越浩的手,笑问着。
“你以为呢,展府上下没人喜欢竹子这怪东西。”边说,展越浩边顺手将她揽入怀中,笑看着眼前傻乎乎的钱小弟:“我听越蒙说,你让他替小弟找家好点的私塾,所以干脆带着你们一块出来看看。”
“私塾?!”事关自己,钱小弟大叫了起来:“为什么?我不要去那种地方!”
“那就要问你姐了,我本来打算让你跟着从商他们一块的,那个师傅不错,能文能武,是吴越特地从长安请来的。”展越浩也颇觉奇怪,前不久他才跟越蒙提了下,让她去问问夕蕴的意思,没想夕蕴竟然让越蒙去找私塾了。
“啊?还能武啊!姐,我不要去私塾,我要跟着那个师傅……”
“不准!”夕蕴想都没想,就吼断了钱小弟的话,“哎呀,反正跟你们俩说不清。总之,我说去私塾就去私塾,不许反抗。”
夕蕴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从商的性子太骄纵,从凉又过于柔弱,以小弟这种脾性,若是常年和他们一起,多半会生出些事端。她不想让展越浩回府后,还天天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心烦,更不想让小弟受委屈。可如果当真把这原因说出来,又怕展越浩以为她对从商他们不满。
虽然的确是很不满,但还是要假装下的。
然而,钱小弟显然不是那么好摆平的,见姐姐那边说不通,他立刻就改变了目标:“姐夫,你帮我说说嘛。听说私塾先生都是不得志的书生,心里头有怨气,没地方泄,尽拿学生们出气,我要从商他们的那个师傅。”
“我可不敢帮你,谁知道把你姐姐惹火了,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展越浩无奈浅笑,伸手轻捏了下小弟的脸颊,眼眸里满是溺爱,“我会让那个师父抽空教你些防身的功夫,以后我让东叔天天来接你,回来前陪你逛逛市集或者去太平坊转转。”
这话虽然听了高兴,但钱小弟还是觉得将信将疑:“真的?我姐说,君子要一言九鼎的。”
“真的。不过,你先告诉我,是我这个姐夫好,还是你以前的姐夫好?”
“喂,展越浩,你很幼稚嗳。”这话,让本想保持缄默的夕蕴耐不住了,万漠都已经去了,还有什么好比较的。
“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
可她的抗议声,完全淹没在了展越浩和钱小弟的异口同声中。直到把她吼安静了,钱小弟才堆起谄媚地笑脸,讨好道:“什么以前的姐夫?没有,我只有一个姐夫,叫做展越浩。”
“乖,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姐夫给你买。”
“没骨气,有奶就是娘……”夕蕴没好气地咒骂了起来,可那一大一小却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渐渐地,她也觉得独角戏唱起来着实没味道,索性闭了嘴,静静打量起来面前的俩人。小弟笑的很开心,自从爹病倒后,便再也没见他这样笑过了。夕蕴一直知道,这孩子虽然烈,心思其实很细腻,也聪明,懂得能屈能伸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天下存活。这些年,为了努力让他和爹过上好日子,夕蕴总是没有太多时间陪他。
眼下,看他和展越浩看顽皮嬉闹的样子,甚是温馨,夕蕴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她不明白展越浩为什么会待小弟格外的好,兴许是因为投缘吧,可她更宁愿将这种行为幻想成爱屋及乌,那样,至少会让自己好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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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是晚膳时分,也只有在这时候,展府才会热闹些。偌大的圆桌边围着一堆人,大大小小,很是热闹。饭桌上,不见了这几日常出现的鲫鱼汤,夕蕴旁边的位置也空了好几天,终于好些人忍不住了。
“钱少爷回太平坊了吗?怎么最近都不见出来用晚膳?”率先开口的是方明婕,进退分寸掌握得很得宜,脸颊边若隐若现的柔笑,也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精心妆点过的面容透着端庄。
“送去私塾了,东叔每天都去接他,会带他去逛逛,晚了就不回来用膳了。这会,大概又缠着东叔去哪了。”展越蒙搁下碗,若无其事地回着。
“私塾?府里不是有师傅吗?送去哪家了?”向来不管府中事务的吴越也不禁好奇。
见展越浩和夕蕴似乎都不打算开口,展越蒙继续好人做到底:“就在罗城西街,胡先生那儿,大哥挑的。”
“哟,那孩子快十岁了吧。怎么早先没想送去,一进展府就说要送私塾了?还挑了家全城最好的,先前是谁嚷嚷着说要节省府里开支的。连从商和从凉的春衣,都只各做了十件。”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盛雅怎也不愿放过。
毕竟是台面上,直直的说她尚还不敢,只好接着从商和从凉挑事。说话间,她始终堆着笑意,好看的眼眸这会看起来更迷离了。
本还打算置身事外的,听了这话,夕蕴便忍不住了:“妹妹是管不着展府的帐,所以闲得慌吗,怎么,连我灵为斋的帐也管起来了?我用自个儿赚的银子供弟弟念私塾,你也要过问吗?”
“自己的银子?”这倒是出乎了盛雅的意料,灵为斋在扬州城很有名,可惜尽是些臭名。她没想到,这银不换竟还真是名副其实,这些年,倒真存了些银子。
“哥哥,你在发什么呆?私塾是什么?”听不懂大人们的话,从凉茫然地转头,想让从商替她解释,却发现他端着碗,嘴里还塞着一口饭,傻乎乎地看着钱夕蕴发愣。
“果然呐……”
从商怔怔地呢喃,若干粒悬在嘴边的饭顺势落了下来,把大伙都弄糊涂了。
连展越浩都搞不明白了,还以为自己儿子傻了。盛雅更是紧张,生怕这俩孩子在她手上有个什么闪失:“从商,你在说什么?是不是病了?”
“银不换啊,她果然没有说错。她说只要自己有能力赚银子了,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了。她有银子,所以能供钱小弟去念私塾;如果我也能赚银子,就能保护从凉这个不争气的了。”
“才不是,我才不是不争气的!”
“你除了哭还会什么?你会赚银子吗,会吵架吗,会讹诈别人银子吗?”
“我……”
“看吧看吧,又要哭了,不争气的。”
……
两个孩子旁若无人的闹开了,然而,从商这毫无心机的一句话,还是在展越浩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他面色凝重地撇了眼夕蕴,后者只是低头大口吃着饭,这看似风风火火的外表背后,藏着很多很多。她是个很张扬的女人,却从不会显山露水,这分寸间的把握着实够得宜。
默默地,展越浩收回目光,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忽然开口道:“夕蕴,从今天起,从商和从凉交给你来管。”
这听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早在展越浩心底斟酌过良久了。花瓶那件事后,他就感觉到了不能让两个孩子这样下去,那时便有了这想法,只是对她依旧抱着几分怀疑。直到和钱小弟相处下来后,发现他虽然闹,但遇上大事仍是个颇有担当的小男子汉,也就更加坚定了这念头。
“你说什么?!”
可这话也犹如巨石投入湖中般,激起了不小的震荡,率先嚷开的就是盛雅。
连一贯在人前最清楚自己身份的方明婕也按耐不住了:“当家的,这样做……会不会太仓促了?”
“我……我……不……”夕蕴猛呛了一口饭,咳得脸通红,却还是想要拒绝。
“怎么吃个饭也能吃成这样。”展越蒙看不过去,顺手替她拍着背顺气。
“仓促吗?不会啊,我想了很久了,你们不觉得这安排很好吗?她是夫人,自然该为我抚养儿女。”展越浩丝毫都不把眼前的混乱放在眼里,正为自己的决策得意着,那双眼,却死死锁在展越蒙的手上。
“别拍了,午膳都拍出来了。”好在夕蕴识相,主动推开了展越蒙的手,站起身,打算聚精会神地和展越浩抗争到底,“凭什么,他们又不是我生的!何况他们压根不会听我的,我还要打理灵为斋,没那么多时间,难道你要我带着两个小鬼去妓院吗?这样的话,我倒没意见,风流意识从娃娃抓起,挺不错。”
“你敢!”展越浩也不服输地拍桌起身,与她比肩互瞪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什么该不该的,纵然她是夫人,如果当真像外头流传的那样混乱,他也不会放心把一双儿女交给她。正是因为渐渐看透了夕蕴的本质,才做下这决定。
“你认识我那么多年,什么事是我不敢的?”
“都出去,我有话跟她说!”展越浩轻吼道,眼神依旧坚持瞪着夕蕴。
“大哥……”识相的人都赶紧散开了,连盛雅都拉着两个孩子跑来出去,唯有展越蒙不放心地想劝。
话才刚出口,就被展越浩堵了回去,“特别是你,出去!”
余光间,仿佛看到展越蒙深锁着眉,一步一回头离去的身影。可半晌后,又传来了一声低唤,“大哥我……”
展越浩和夕蕴都纳闷了,齐刷刷地回头寻着那个声音看了过去。才发现不是展越蒙,而是吴越,他正捧着碗,无辜的大眼忽闪忽闪地仰视着展越浩,“我还没吃完……”
“出、去、吃!”展越浩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想笑却又不能笑,他把憋着的气火都酝酿进了这道吼声中,格外的宏亮。
把吴越吓得再也不敢逗留了,他刚跨出门槛,那两人又立刻掉转回视线,互不相让地逼视起对方。
片刻后,夕蕴以为他们今晚又会大吵一架了,展越浩却忽然泄了口气,先前的气势顿时消散,“盛雅太溺爱那两个孩子了,这样下去,从商的个性会越来越骄纵,我不想偌大的家产后继无人。那样的话,我晚年的光景会很悲凉的,宛如秋风扫落叶,萧瑟啊萧瑟……”
“你……”这什么人啊,居然变脸变得比她还迅速!夕蕴睁大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我一直都亏欠了夏影,她临死前,我答应过她,一定好好教导从商和从凉。可惜,我太忙了,压根没有时间陪他们,也不懂得怎么和小孩子相处。从商虽然不服你,但也只有你治得了他,他需要个强势的娘亲,而不是一味去娇惯他的。至于从凉,太懦弱了,怕是长此以往会被人欺负,我保护不了他们一辈子。”展越浩认定夕蕴不是不讲理的人,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晓之以理这套,对她更管用些。
果然,夕蕴的气势也软化了不少,“可是,你跟小弟相处的时候就很好啊。”
“那不一样……”兴许是因为夕蕴的关系,他也只把小弟当弟弟看,况且那孩子也的确早熟,越过年纪的鸿沟,他们反倒更像同辈人。
“好啦好啦,我试试。不过,既然是你要交给我的,不管我用什么方法教他们,你都不准插手。”夕蕴向来讨厌做事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指手画脚,那会让她觉得心烦。见展越浩犹豫了会,还是点头了,她才笑开,想起了刚才捕捉到的那丝小端倪,“你亏欠了夏影什么?”
有那么一刹那,夕蕴仿佛看到展越浩在听到这句话后脸红了。她拿捏不准是被气红的,还是其他原因,又或者是她看错了。只是片刻,那丝红霞快到根本抓不住,展越浩继续冷着脸,丢出话:“与你无关。”
那是种鲜少会在他身上出现的无措口吻,就像偷银子的小孩被大人逮住了般,透着心虚。说完后,他极不自在地睨了眼夕蕴,快步走出了饭厅。
就这样,偌大的饭厅,硕大的饭桌,丰盛的菜肴,全都属于夕蕴一个人了。四周静得出奇,望着展越浩消失的方向发呆了些会后,夕蕴耸了耸肩,决定不理会他一贯的别扭,自顾自地享受起了满桌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