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成就一段故事》千国

2、二

　　天气渐冷以后，人们已不喜欢坐在草地上了。单里风很大，芦苇在夕阳里成片成片地匍匐起来。我靠着齐腰的矮墙欣赏那落下去的夕阳残留的天际线，暗下去的天光遣散了一对又一对热恋中的人。
　　张小娴说过：“爱情，就是美在无法拥有。”
　　那么，对于这些走过我身旁的爱情的拥有者呢？深陷爱情固然也应是一种美。虽然我的眼睛望着远处，但却还是会被路过身旁的甜蜜气息所感染。这些，我这注定短短的一生，怕是不能体会了。可是毕淑敏也曾写过，想想那些和自己有同样经历的人还是会觉得欣慰。虽然，这算得上是一种卑劣的思想。
　　如何去确认自己很幸福呢？那就是我还活着，我还存在着。
　　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了我的眼睛。
　　“林凯。”我觉得这是一个不用经过大脑思考的问题，语调也就没有一丝波澜地响起。
　　“嘻——”林凯调皮地笑起来，手从我的眼睛上移开，转身却看见一身白色球衣的男生挑着嘴角冲着我笑，唇边的酒窝显得十分性感。
　　“猜错了吧！”林凯站在旁边比了一个“耶”的手势，“话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人生啊？”
　　“哪有，随便走走。”我也笑笑。男生把手放下插回了自己的裤袋里，朝着林凯昂了昂下巴，林凯揽过我的肩膀，九和七八的身高差对于男生来说还是挺大的，特别是当有两个参照物存在的时候。
　　“小浅，这位就是八旬了。别看他长得单薄，骨子里强着呢。”林凯说着不忘在我肩头捏一下。男生的头发稍长，望向我的瞳孔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我礼貌地笑着点点头，视线瞥到他胸前如黑马般在风中招摇的数字“9”。
　　“一起吃个饭吧，我教你投篮。”他说话的时候微含着头，声音中带有优美的磁性却又不显得低沉，精致的锁骨被某些稍长的发梢撩来撩去。
　　“不要怕，这小子也有事需要你帮忙的！走，一起吃饭去。”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林凯搭着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右，离开了风声再次呼啸起来的堤岸。
　　“他叫左浅一，你是我和他打球的赌注，对不起啦兄弟。”林凯在我耳边悄声说。

　　餐桌是六人的，早有三人等在那里。马尾扎得高高的、画着浓妆、涂着大红指甲的是林凯的女朋友苏紫阳，坐在她对面的的是一个留着齐肩的长发和齐眉的刘海的女生、精致的淡妆和浅浅的微笑给人干净纯洁之感，与苏紫阳隔了一个座位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宽松卫衣、头上反扣着一顶鸭舌帽、插着耳机一直不停抖着脚的男生。见我们过来，那个男生立马站起来拔下耳机装进口袋，伸出手颔首道：“どうぞ。”我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身体不由顿了顿，也同样颔首道：“あつ、こちらこそ　どうぞ。”两个妙龄的少女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一个饭桌便能认识一箩筐人，当然也可以知道不少事情。
　　另外一个女生叫白果，是左浅一的女朋友。而那个男生是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叫做佐藤架横，为了方便，我就称呼其为佐藤了。我们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院系。林凯是土木工程学院的，苏紫阳是建筑学院的，左浅一是软件工程的，白果是设计创意学院的，佐藤是国际学院的，最后是我——我是外国语学院的，主修英语，辅修日语。
　　此番他们邀我来吃饭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和佐藤交流一下。左浅一说了许多软件方面的事情让我用日语翻译给佐藤。我高三的时候开始自学日语，高考完的暑假以176分通过了N1。但是我从来没有和一个真正的日本人交流过。刚开始的时候我努力搜刮着自己脑中的词汇，采用各种敬语回应对方。但佐藤告诉我不用太客气，随后交谈也逐渐地自由起来。
　　白果后来又跟我说了些建筑方面的事情，让我试着和佐藤交谈。之后大家便一起聊起来，我充当着其间的日语翻译和佐藤的中文翻译，我也会留意有些地方佐藤的发音和口型并改正，一顿饭的工夫，我觉得我的进步是无法以单纯的念书来实现的。
　　走出饭店，佐藤有事先离开了，剩下的我们一行五人沿着街道开始漫步。苏紫阳挽着林凯的手臂，白果跟左浅一走在一起。白果不算特别高，虽然穿着高跟鞋，大概也只到左浅一的下颌处。白果和苏紫阳低声交谈着，左浅一双手仍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林凯搭着苏紫阳的肩膀，两人隔着中间的两个女生谈论起今天的球赛。
　　“小浅，你今天上全场的话，我是不是会死得更惨？”
　　“说实话，我觉得这样才最惨，像这样——在最后一秒钟死掉。”
　　“那是因为我体力有限，有本事你也上全场试试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这话我听了十几年了，换换吧。”
　　“好，那你说，下一次赌什么？”
　　“嗯······到时候再说吧。”
　　“什么？我这次可把人都输给你了，不行不行，看来得赶紧安排下场比赛，你也输个人给我？”
　　“你输的可不是你。”
　　“八旬是我兄弟，就是我的肉，和我等值了。”
　　“哼。”
　　左浅一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八旬。”听到林凯叫我，我把目光从地面抬上来：“嗯？”
　　在这种场合，我其实更希望自己像是一道空气，看见了也看不见。这样说有点奇怪，可事实是——我不是空气，所以我还是得进入到这突然转变的话题中。
　　“小浅可厉害了，三分投篮次次都进，你不是喜欢篮球吗？以后他教你。他比我有耐心，他那队里面的人好多都是他徒弟呢！你也一定会很厉害的。”说着，林凯朝我俏皮地眨着眼睛。我也只是某次和林凯谈话的时候无意提起自己对篮球感兴趣但却没有打过，林凯便记在了心上，这让我心中十分感动。
　　我点点头笑着应到：“嗯，谢谢。”
　　左浅一转过身来闲散地倒退着走路，微微弓着背在霓虹灯里慵懒地打量着我，目光从我的鞋轻轻飘到视线彼此对上。
　　“你为什么叫简八旬？”
　　白果和苏紫阳也停止了谈话，边走边回头看着我。
　　“八旬八旬，不期耄耋。”想到老爸曾经对我说的这句话，我便浅笑着熟练道来。
　　“怀着活到耄耋的心态去奋斗，不也很好吗？八旬同学，生命可以延长哦。”白果的声音在纷扰的车水马龙里显得宁静而安详，正如她给人的稳重和典雅一般。
　　微微想了想，我也回答道：“似乎不错，我记下了。”
　　白果笑起来，眼睛弯成优美的月牙，然后转过头没再说什么，我也抿着笑容把目光放回了地上。突然肩膀一沉，嗅到一股柠檬的味道。左浅一长长的手臂搭在了我的肩上，整个人的重量似乎都压了过来：
　　“能受到白果的教诲，是一种幸福吧！”
　　他张扬地勾起嘴角，琥珀色的目光对着白果挺直的身影，好像取得胜利般，像个魔鬼附着在一个□□凡身上。
　　我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道杠横亘在他们中间，像极了以前运动会时看着那些胜利欢呼的背影却无法参与进去的场景，不能潇洒离开，却也不能靠近触碰。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白果的沉默和左浅一的桀骜有点突兀，毫无恋爱经历的我开始想象这两人的相识相遇和相知的过程，根本没注意到左浅一突然冲出去的身影。
　　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和着一道长长的刹车声，前面的红灯还在倒计时中跳跃。
　　左浅一抱着一个小女孩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夜风吹得他的白色球衣疯狂地起舞。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着急地跑着从街道拐角处冲了过来，抱起小女孩一个劲地道歉。“小兰，对不起，妈妈不和爸爸吵架了，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哭声也渐渐流淌了出来。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女人已经放下小女孩，正用一个手绢擦着眼泪。她向左浅一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道：“谢谢、谢谢。”左浅一蹲下擦了擦小女孩粉嘟嘟的脸蛋，略带磁性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妈妈和爸爸会和好的，大人也和小孩一样有脾气，原谅他们好不好？”小女孩眨着大眼睛：“真的吗？可是、可是爸爸好吓人，他要打妈妈······”正说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又从拐角处冲了出来，看见母女俩还没顾上休息便急忙检查小女孩有没有事。“小兰，你没事吧？刚才听见这里的刹车声，吓死爸爸了！”说完不住地喘气。
　　“她没事了，以后这种事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左浅一站起身看着两个成年人，这一刻他仿佛了解得比他们还要多。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他。”白果站在我身旁，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九号的背影，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崇敬与爱意。

　　白果看起来文静而美好，左浅一时而严肃时而语出惊人，到底是谁追的谁呢？我知道这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可我还是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