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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娘子 ...


  •   小侍女终究看差了,知其一不晓其二,芮红嫽人情便宜没捡到确实着恼,但最恼的是老楦五不肯挣自己的钱。
      也不是真的不挣,而是不愿多挣。多了不肯要,少了还不依,挂快漆木板在墙上明码标价,一概按着先来后到,从不分轻重缓急。丧事除外,因为生死无定数,听天由命。
      如此一来,必然是有人喜欢有人惹气。甭管有钱的有权的还是卖交情的,世人少有不爱特别待遇的。熟客沽酒多赠了一口杯且以为赚了,觉得自个儿在芮红嫽这里是带故的念旧的能较旁人多长三分的口气,人情世故里的周旋无非落在一样,面子。
      可是老楦五从来不给人面子,连芮红嫽都不给。芮红嫽也不贪这层脸面,她就想编个由头好有欠有还,名正言顺地拖楦五来喝酒,亲自与他添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再夹几篇喷香的酱牛肉。
      芮红嫽不止会酿酒,起灶烹肴凉热五味她手艺亦是上佳。早年里她并未想过日后要继承酒坊做当家,早年里她青春年少,一心学得灵巧贤惠,祈盼结下好姻缘,踏踏实实相夫教子。
      那时候她有爹有娘有家有欢,以为世间长情正如眼前天天年年的恩爱。却突然被人告诉都是假的,爹爹的生意是假的,温情是假的,便连他的姓名亦是杜撰,他在别处已有家。他有三个家,三个妻,一儿一女。
      最终娘亲没有加入名分的争夺,情伤得狠了,其人得来又如何?索性一走了之。母女俩去江湖,去他乡,变卖了妆奁换大窖,扯起酒幡迎风展,留下故事,送走悲欢。
      那时候,她一度庆幸娘亲有这门酿酒的手艺。
      可娘说啊:“他也是因为一坛青梅酒许我一世夫妻,到头来人不长情酒长情,容我安身立命的,仍是这一坛子的酸酸甜甜和苦苦辣辣。妮儿呀,莫信男人酒后之言!莫信见钱故作唾弃的嘴脸!莫信赌咒发誓将死挂唇边!天打雷劈若为神谴,何来咱娘儿俩这般的莲叶飘萍忍泪自坚?用好酒曲吧!也望着你有一日不再依靠它活着!”
      不靠酒,又该何以为生?
      芮红嫽不想靠男人,不想靠任何人。她觉得娘亲说的不对。酿酒是门手艺,酒坊是门生意,她凭手艺做生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立立正正的,她不低不矮不逊,活得坦荡。
      如若有一日身边来至一人懂她惜她,也不至于叫她关了酒坊歇停生意退守内室。她爱这酒香里笼络起的人间百态,清醒时候说醉话,醉眼倒将心思剔透,真假虚实演得一出出笑泪活剧,才是真的人,真的悟。
      只是长久的岁月里独自经历,许多的挑弄试探都未得搅动她心湖起皱,她的天真早被现实磨砺成尖锐的锋芒,甜言蜜语腻不醉她,威逼引诱亦不能撼动她分毫。假使情不够令她沉溺欢喜,宁肯红尘里孑然走过一甲子,孤独但无悔无怨。
      偏偏恋上了另一人的落落寡合,像火遇着冰,雷电打进了汪洋,两种截然相反的倨傲在俗世里狭路相逢,任凭芮红嫽如何步步逼近,那方总是岿然不动,仿佛心念已百炼成钢。反而令她不由自主去追逐,要在匆匆的流年里烙一方深刻的印记于他的眸间,纵使得不到,也不容他忘却。
      因为他也说:“我给不了你什么,就会做鞋。我做一辈子的鞋也只够护你走稳脚下踩得着的路,人世走一遭,福祸相依,不敢满说担得起自己,又哪有魄力去担起别人?生与共,死何如?话只管说,说了不能够做到,我便不想说。也不想谁来笃信。你的酒该留给值得的人,不是我这样连承诺都说不出口的穷鞋匠。”
      被退回来的酒名倾骨,伐竹作器封入蛇涎果露,投下活泉水中冲刷冻凝,循环过四季。待春雪消融,竹青不复,倾醇于茶,再酵二季,方得一盅。君子爱竹,气节为骨,此酒敢叫君子一倾,故名之。
      却不得令驼背佝偻的鞋匠顾上一眼,分明弯了腰,但骨不折不媚不愿向娇娥倾倒。真不愧是又臭又硬的楦帮子!浅浅的两道,可扒得住脚,走路不掉底子。
      气得芮红嫽抱酒当水喝,一抹嘴,心沉意坚:“好你个倔头,驳我?我便叫你看看啥叫真的倔!涩果子我且能泡出酒香来,泡不熟你算老娘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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