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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三) ...

  •   柳承岳听廖翚请求允他今夜为岳承谟守灵,心中感慨,正要言语,却被柳延绍一把攥住手。只听柳延绍叹道:“明日起便委屈你了。”三人相顾无言,忽听脚步声传来,柳延绍冲帐外望了一眼,道,“是小骆啊,也是来看承谟的么?”

      骆箐叉手道:“末将来为岳将军守灵。”

      柳延绍踏出灵帐,道:“你早年也是跟着承谟的,承谟有你们这些忠肝义胆的兄弟、下属,是他的福气。”他走到骆箐身边,低声道:“今晚多多看顾着小廖一些。”

      骆箐见廖翚跪在灵前,只道他悲伤过度难以自持,忙连声应了。待帐中只剩了他们两人,骆箐投了把稻麦梗,拜了三拜,这才道:“小柳将军伤得很重,烧得很厉害。不过大夫说,她底子好,若是退烧了就没事了。”

      见廖翚只是“嗯”了一声,骆箐奇道:“你知道了?”他顿了顿,“也是,别人看不出来,我可瞧得一清二楚,你一向很关心她。”

      廖翚直挺挺地跪着,望着那方牌位,道:“不知道。不过我看大帅和柳将军的神情,料想她应该无事。”

      “那可不一定……大帅和岳将军情同父子,柳将军与他更是兄弟手足,只是他二人肩负重责,眼下都无暇悲痛……”骆箐感慨着,又抓了把稻麦梗投入火中。

      “骆箐,你在沙州可有熟识的人?”

      骆箐不意廖翚突然有此问,愣了一霎,道:“有那么几个故交,以前都是岳将军帐下的。”

      “每年我都会回沙州祭扫,以后……恐怕得寻个忠厚之人代我……”

      “你胡说什么!”骆箐低声叱道。

      廖翚面上没有丝毫波澜,骆箐却恍然。他一把抓住廖翚的手臂,道:“大帅绝不会降罪于你!”

      望着岳承谟的灵位,廖翚淡淡道:“我这辈子,得岳将军栽培、安国公器重,有你们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值了。”

      “说什么傻话!你甘心么!”骆箐涨红了脸,要不是在这灵堂之中,便要指着廖翚的鼻子骂了。

      廖翚缓缓垂下眼眸,他自忖纵火杀人必死,那些牵牵绊绊已经抛之脑后,可因为骆箐的一句“甘心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那片干涸的心湖里发了芽。“柳胜男,倘若你能活下来,千万不要再记着我了。你从前对我诸般好,我都明白,只是从前不懂事,尽犯浑……唉,这辈子恐怕是没法当面谢你了。我救你一命,就当……两清了吧……”他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又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柳胜男素来乐天,见多识广,总不至于会为了自己难过一辈子;可一想到她终究会忘了自己,心里头又实在难以释怀。如此纠结,竟觉得倒不如白天不曾救回她的好,自己就可以长随她于地下。此念一出,又恨自己浅薄自私,不禁又羞又悔,恨不得立时死去。

      骆箐见他神色数变,只道他担忧自己性命,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大帅不是拘泥不化之人。”

      柳承岳将柳延绍送回帐中,道:“爹,您真的要将廖翚军法处置?他那是不得已!”

      柳延绍瞥了他一眼,道:“那些被他杀死的士卒,不过是听从军令,守了军人的本分罢了,结果横遭枉死。”

      “那咱们的那些斥候,就该死么!要不是廖翚杀出重围,别说前锋营全军覆没,便是咱们对上吐蕃,也得伤亡惨重!该死的明明是周寻那个畜生!”柳承岳愤然道

      柳延绍道:“倘若往后奸佞小人斗伤性命却栽赃陷害,以此来逃避惩罚,那时如何是好。再说,还有军中纵火一事,烧毁周寻营中近半粮草辎重,还伤了不少马匹,这可不是一句形势所迫能交代的了的。我已在今天递交朝廷的塘报里将此事具表。”

      柳承岳闻言,道:“如此看来,爹还是想保他的。杀周寻,赏廖翚,好叫天下人知道什么叫做忠义。”

      “赏?”柳延绍笑道,“粮草、辎重、战马,哪个不是户部兵部的心头肉?不赏不罚就算好了。倒是你,对小廖向来不是很待见,怎的今日如此紧张他?”

      柳承岳一边铺开被褥一边道:“我那是见他太年轻,又有些张扬孤傲,怕他做事不够沉稳踏实。可如今他跟着承谟这些年……”他手上一顿,突然噤声。一回头,见柳延绍立在帐门前,面朝着灵堂,不由得心里一突,忙上前扶住他,只觉得柳延绍身子一松,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手臂上。他慌了神,忙道:“爹,您怎么了!我去喊大夫!”

      柳延绍摆摆手,笨拙地转身向床榻走去,可只迈了一步便一个踉跄。柳承岳被他带得身子一歪,连忙将气息一沉,稳住身子。再看柳延绍,深深地佝偻着腰,涕泪泗流,低低地唤着岳承谟的名字。

      柳承岳一把揽住他的身子,将他架到榻前,让他轻轻坐下。柳延绍痛苦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兀自呼唤着岳承谟。柳承岳泪流满面,却强打着精神道:“爹,大哥是为了大胤,为了天下万民而死,死……死得其……所……”

      他抹了把泪,在柳延绍身旁跪下,抚着他的双膝,“爹,大哥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他身为前锋主将,以身诱敌,岂能不知凶多吉少?可若非他亲自出马,怎能诱骗博达延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与之激战上、怎能让小妹护送廖翚平安闯出?他是为了廖翚能顺利杀出重围,是为了前锋营的弟兄,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啊父亲!”

      柳延绍双手抠进发中,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柳承岳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又惊又怕,只呆了那么一瞬,柳延绍的身子便软软地团成一团。柳承岳忙扶他躺下。素昔叱咤沙场的老将蜷缩在榻上,无声地哭泣着。他的眼浑浊了,失去焦距的眸子瞪着虚空,嘴唇翕合着。柳承岳几乎将耳朵贴在他唇边,才听清他不断地唤着岳承谟和柳胜男。柳承岳背靠着床榻坐下,看到老父露在被外的手捉着棉被,微微颤抖着,他只稍一迟疑,便伸掌覆上那只粗砺的手。

      “爹,儿子还在。儿子会照顾好咱们一家,不会再让您这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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