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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问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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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老夫子拿着书卷摇头晃脑的念着,台下两位小殿下却是两种不同状态。项玉溪今年刚入太学,小孩子心性的他听了夫子讲了两句就开始昏昏欲睡。项玉枫一手撑着下巴,听着夫子的话,时不时的做些记录。虽说当年跟魏云霄一起都听过连清明讲过,今日换了个人说论语,也有着不一样的见解。
听着听着,项玉枫有意无意的向旁边瞥了一眼,看见坐在项玉溪身旁的温长生注意力好像也没在夫子身上,他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时而皱眉,时而思索,模样还挺认真的。项玉枫也有些好奇对方在做什么。
当然注意到这点的可不止他,讲课的夫子也发现了。两位殿下走神也就算了,他不好说什么,这个伴读竟然也在走神不知在做什么,让夫子免不了有些生气。他走到温长生的身边,敲了敲他的桌子。“温世子在做什么,可否给老夫看看。”话音刚落也不给温长生反应的时间,伸手抽出了温长生手下的宣纸。
纸卷展开,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副丹青,湖畔小亭,佳人依水而立,望着远方。“妙妙妙!”老夫子欣赏着丹青,忍不住脱口三个妙。这娴熟的笔法宛如当世名家之作,他怎能想到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前世的温长生虽是武将,除了温家枪法一绝,这一手丹青也是闻名于世。当年多少世家侯门,文人墨客千金求他一幅丹青都未果。温长生一生只画过一人的丹青,他书房的密室里只挂着那一个人的丹青。那个他魂牵梦绕,求而不得的长公主。
夫子的声音惊动了一旁本来昏昏欲睡的项玉溪,他目光看向那画上,仔细的看了看那画中女子,那女子虽然看似二八年华,眉眼间总觉得有些熟悉,目光落在女子的头上,是一支模样朴素的玉簪。这玉簪他要是没记错是当年皇姐生辰,母后第一次送的生辰礼物。他记得很清楚,当年嬷嬷提醒母后送礼,母后从首饰盒里挑了支最难看的送了去。他记得皇姐好几年都用这支发簪。如今……项玉溪回头看了看皇姐头上的新换的血玉发簪。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项玉枫看着那画,眼神暗了暗。他看向温长生,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没想到温世子丹青如此之绝,连夫子都说好。不知世子可愿为我作一幅?”
“我……”温长生本想拒绝,可是偷偷画人家被抓个正着,心中就祈祷对方没认出是谁,心虚着,对上心上人那灼灼的目光,又不知怎么的不敢拒绝,“谢殿下赏识。”
“皇姐,我也想要温世子替我画,我……”项玉溪的话还没说完,就在项玉枫的直视下闭了嘴。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项玉枫微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听课听课!”项玉溪连忙端坐,捧起书,状似认真的看了起来。
沉浸在佳作中的夫子也被项玉溪拉回了神智,将手中的画卷依依不舍的还给温长生,轻咳了一句:“虽是难得佳作,以后课上也不得如此,需认真听课。”
温长生接过画,俯首作揖:“夫子教训的是,学生不敢了。”说完便小心的将画收了起来。夫子见一切常态,又走回了前方,拿起课本讲解起来。
只是此时坐着的三人更是没有一个心思在这课本之上了。项玉枫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玉坠,脑中思绪万千,手上忍不住用力捏了捏,回过神又松开了手。
逃过一劫的温长生,心里松了口气,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项玉枫,却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又提了起来。
御花园里,岚芷在一旁磨着墨,她看着一旁的殿下,拿着笔随意的在纸上勾画。她努力分辨了一下才看出来似乎画的是不远处的假山。
“让你们去请的人怎么还没来?”项玉枫有些烦闷的丢下笔,接过侍从递过的茶盏,喝了一口。
“回殿下,已经去了,估计是世子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自家殿下和安云世子的事儿她可是知道,这小世子可是殿下现在看中的人。这话刚说完,远远的就看见小世子跟着一个内侍走了过来,“殿下,世子来了,奴婢去给您请过来。”
项玉枫放下茶盏,默认了岚芷的话,目光投向走向他的温长生,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思也有些缓和。
“世子爷,您可算来了。殿下等您好久了。”岚芷走到温长生的面前行了个礼。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今日心情不爽快,还望世子多多劝劝。”项玉枫虽然比宫里大部分主子好得多,但是发起火来可是狠厉的不行。几日阴沉着脸,让寝宫里的内侍们都提心吊胆的。再者项玉枫也是他们看着长大,这小殿下从小不收皇后喜爱,难得见他笑笑。遇上了世子后才见他有了几分笑靥,可见世子在殿下哪儿还是有点分量的。
“可是身体不适?”听闻项玉枫的事儿,温长生忍不住担心起来。这几日他怕被问到那日丹青一事,故有些回避项玉枫。他目光忍不住看过去,人是好像瘦了点。这心忍不住又揪了起来。
“殿下,身体无碍。就是几日不怎么用膳。长日下去,奴婢们怕殿下身子遭不住。还望世子劝劝殿下。”岚芷偷偷看了一眼温世子的神色,又偷偷瞄了一眼自家殿下看过来的目光。心中长叹一句。可怜的世子爷啊,被自家殿下吃的死死的。殿下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在废话下去,殿下要没耐性了,“世子爷,请随奴婢来。”
岚芷将人送到,识相的挥了挥手,带着一旁伺候的内侍退下,在远处候着。
“臣见过殿下,殿下万福金安。”温长生行了个礼,脑子想着刚刚岚芷的话,又忍不住看了看心上人的脸色。
“世子爷今日终于肯见本宫一面了,也是安云侯世子怎是本宫这种不受宠的人能搭得上话的。”项玉枫很少用自称,看着那人还有些躲闪的模样,忍不住又气起来。当初说要陪着他的是这人,如今躲着他的也是这人,若非他还有些理智,非叫人给他绑到面前。
“殿下,臣不是有意的。”温长生有些着急,项玉枫明显是生气着几日他刻意回避的事儿,那日丹青一事,暴露太多,他没法解释清楚。总不能跟他的殿下说他重活了一辈子,内在是个成年男子的魂?别说殿下不信,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不信啊。
“怎么,你是怕我知道你什么秘密,还是怕我问你什么问题。比如你什么时候学的丹青,什么时候知道我的那只簪子?”项玉枫勾起一个笑,那笑意却没染上眼底。深色的瞳孔里有几分愤怒,又有几分失望。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温长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不想骗项玉枫,却又偏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支支吾吾的模样让项玉枫火气更大。
“当初世子所言不作数对么?既然如此那日的话就请世子忘了吧,本宫也不会放在心上。明日本宫就请旨去南疆和亲!省的世子爷看见我就厌烦。”项玉枫眸子暗了暗,南疆于他其实最后的退路。翎奚宫总舵就在南疆,他的身份早晚有天会识破,到时候未来不牵连母后和邵家他必定是要走的。南疆虽然是个小国却土壤肥沃,国富民强,几年都和项氏有联姻。此番说出口也是刺激那温长生,毕竟现在这皇族可是只有他以为名义上的“公主”。
“不!”听到和亲两字,温长生立刻慌了神,他忘了上下之别,君臣之仪,一把抱住眼前的人,死死的不放手。当年送嫁时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失望之极,带着绝望的眼神。不久后那客死异乡的死讯,他到死都没好好跟那人说上一句话。对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重活一世,他好不容易再遇见,好不容易表明心迹,好不容易可以守在身边。甚至可以像现在一样可以拥住这人。人都是贪心的,他得到了,就不想在失去。
“求你……不要去南疆……不要去……”当年那人也是去了南疆,也是在哪儿香消玉损。温长生手中抓得紧,深怕眼前的人就这么去了南疆,再也回不来了。
项玉枫没有想到这人反应这么大,他示意远处岚芷不要过来,低头看着这人,伸手回抱住他,“说心悦我的是你,瞒着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说,我的处境你不清楚么?我在这宫里没有后台,一步错就是万丈深渊。不说别的,就你我之事,也由不得我做主。若是哪天真要和亲,也说不定是让我去。温世子,温长生,长生,我可以信你么?”
温长生僵硬了身体,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从来想着说护这人一生,他却没想过自己要怎么才能护这人。安云世子甚至是安云侯充其量不过是个爵位,前朝说不上话,后宫又管不上,他如何才能陪在这人身边。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到头来不过是空话,就心中绞痛难忍。他深吸一口气,松开项玉枫。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伸手附上那和当年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原本有些迷离的眸子变得坚定起来。
他收回手,单膝跪地,“臣此生以殿下所愿为生,愿为殿下斩去所有阻碍,护殿下一世安好。”
项玉枫瞳孔一缩,不知怎么有着强烈的负罪感。这人愿意为他做到这份上,但他今日确是故意为之,利用了他的感情。脑中思虑过千,脸上却是不动神色的扶人起来。“我信你,你真有苦衷不能说我也不逼你。”他顿了顿,又说道,“日后发簪不要画之前那支了,我喜欢现在这支。”
突然被提到发簪一事,温长生忍不住红了脸,“是。”
“刚才你是不是抱了我啊”
“……是……臣……”
“那世子爷负责么?”
“……”脸红耳朵红。
“负责吗,长生。”
“嗯……”
远处看着的岚芷,吁了口气,还是世子爷有办法,这下可以吩咐下去今晚吃点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