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级妖怪服务中心》歪脖铁树

2、赤壁战之稻草人②

　　上面下来人要征兵，小孩的爹娘和家里的哥哥终究还是没能安稳的过日子，被抽调去服兵役。那时候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小孩偷偷回去一趟，回来跟稻草人说：“他们都走了，只有你还陪着我。你等等我啊，捡到衣服就给你做一身好看的衣服……”

　　后来那些服兵役的又回来一趟，说是要扎稻草人，而且还要浸满火油。

　　稻草人本来就是个稻草人，他就那样站在稻田里，一眼就能看到他是个稻草人。

　　即便是小孩再怎么哭嚎，再怎么说自己只有稻草人这么一个伙伴，稻草人还是被拿走了，浸满火油，只要一丁点儿火星就能瞬间燃烧，用稻草人全部的身体冒出生命中最后的火光。

　　他被固定在小船上，周围的稻草人都是崭新崭新的，穿着崭新的衣服，只有他身上的稻草因为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已经泛白发黑，异常酥软，手指一戳就能戳透，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笑眯眯的，正好看向岸边，那里有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身影，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水里的船，船上的稻草人。

　　“噗通。”小孩跳到水里，顺着船和船之间的绳索爬到船上，准确的来到稻草人身边，仰起脸说：“那里没有你，我觉得好孤单。现在我找到你了……稻草人……”

　　只有这个稻草人永远是笑着的，永远不会主动离开他，这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小孩蜷缩在众多稻草人中间，因为实在是太瘦弱，全身又黑乎乎，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船开始向前行驶，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大火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蔓延，很快就要烧到稻草人身上，小孩不顾一切的扑过来，用脏兮兮瘦巴巴的身体盖在稻草人身上，他大大的眼睛里竟然是喜悦的光芒，他在稻草人耳朵旁边小声说：“爹爹和娘都不愿意要我，哥哥也觉得我是累赘，他们从没有保护过我。只有你不会离开我，那么我也愿意保护你。”

　　“稻草人、稻草人……你听到了吗。”

　　“哦，我忘了你的眼睛也嘴巴都是假的，那我把我的眼睛和嘴巴还有耳朵给你用好不好？稻草人、稻草人……你听到了吗……”

　　“我好痛，稻草人，我大概快要被烧死了。希望……你能看到我、听到我，给我说句话……”

　　“我没有名字，稻草人，你帮我取一个好不好。”

　　据说没有名字的人在生死簿上就找不到存在，是属于特殊的存在，他们死后魂魄会在凡间游离，甚至因为没有名字寄托自己的执念，死后的魂魄是没有意识的，无悲无喜无欢乐。

　　“阿良。”在小孩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稻草人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即便是还是那样有点可笑的假的眼睛，却转动着眼珠看向自己的脚下，他的耳朵也动了动，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嘴巴发出低低的声音，有点生疏有点哽咽。

　　稻草人有了心，小孩有了名字，他们一个忘记有心之前的事，逃入水中，变成一个有了灵智专心修炼的稻草人妖怪；一个懵懵懂懂的在生死簿上显出名字，却没了自己的眼睛、嘴巴和耳朵，生生世世成为聋哑盲。

　　现在，稻草人在云然的帮助下想起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比起很多年前，他的模样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眼珠灵活逼真又漂亮，也有逼真的皮肤，嘴唇微翘，和耳朵都是很好看的形状，他眨眨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眼睛流出，怔怔看着身边的人，喃喃道：“阿良，你叫阿良……你竟然是我的阿良，我爱的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其实老天爷还是有情的，否则当年的男孩死了也就是死了，连个名字都不会有，现在恐怕早就不存在，而稻草人恐怕也会和其他稻草人一样，被火油燃烧，完成最后的光和热，从此以后彻底消失在世间，无论什么地方都寻找不到痕迹。

　　叫阿良的青年依旧安静的坐在那里，他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无欢乐，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缠斗着，仿佛是有自己的心事，只是没有办法跟别人交流。

　　头疼的看了眼记录本上的记录，阿草显然一直安分守己，就算违规养了个人类，但那也是有缘分的人类，政策规定之外还有人情，也就算不上违规，至于阿良，显然更安分。按理说，这种事是不归妖怪服务中心管理的，他应该让阿草自己解决。

　　咬着笔杆子抬头看看哭的稀里哗啦的阿草，再看看木头人似的阿良，云然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不够硬，他叹了口气说：“好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把眼睛、嘴巴和耳朵还给阿良吗？那样你就只能变成一个普通的稻草人，就算道行再高，也不能再说话，听到声音，看到任何东西。”

　　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漂亮的稻草人茫然的转头看着云然，问：“还能还回去？我当然要还给阿良，这本来就是他的，我用了这么多年，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这还是一个特别善良，没有任何私心的稻草人。

　　对于稻草人的表现很满意，云然拿出手机给自家亲爱的打电话，“顾向哲，小哲子，过来办个事。我知道你在帮我烤蛋糕，但这件事更重要，快点过来！”毫不客气的把自家亲爱的召唤过来，阿草和阿良都推到办公室外面，云然回来躺在沙发上，想了想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

　　说好的经营妖怪服务中心，赚大钱赚大功德赚大法器的，结果等了一天来了两个小可怜，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得让顾向哲去阴间那边打招呼，帮那俩人把眼睛什么的换回去。

　　想到这里，云然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服务中心规模这么小：只有他和顾向哲两个人经营。因为做的不是盈利的事情，天天白出力，规模当然会越来越小。就这还是国家级的，寒素仿佛觉得全国貌似也可能只有这么一家妖怪服务中心吧……

　　作为有学历有颜值有干净的社会青年，云然不管到哪里都能找一份很不错的工作，然而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离开妖怪服务中心的打算，虽然在这里没工资拿不说，每天琐碎的事情也挺多的……之所以不离开，是因为妖怪服务中心的主任简直就是犯规的存在：长得帅、厨艺好、性格体贴、情感专一……

　　顾向哲用自己数不清的优点彻底攻陷云然那颗红彤彤的基佬心，于是他就死心塌地的留了下来。

　　“想当初我之所以来这里应聘，就是因为那家伙太帅了，我觉得好奇。那么帅的人不去当明星，竟然跑来做面试官……”云然想到俩人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就觉得好笑，“那家伙还说自己是什么什么神，一大长串封号，我当时以为他开玩笑，根本没记，结果再让他说第二遍，死活不肯说……”

　　在沙发上翻滚一圈，云然决定先睡个觉再说，这次阿草的事情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万一下次遇到的还是这种，云然觉得自己一定会崩溃。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就有美味的晚餐，吃完饭再运动运动消消食，按摩按摩，小日子过得十分美味。早晨天刚亮，云然就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顾向哲肚子上，还有口水，赶忙做贼心虚的抹了一把对方颇有弹性的腹部，蠕动到枕头上躺着，假装自己一晚上的睡姿都特别工整。

　　“今天早晨想吃什么，我去做。”

　　额头有湿漉漉的触感，云然假装自己刚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睛，想了想说：“吃小鱼炖豆腐，还有油条。对了，昨天的阿草和阿良怎么样了？”

　　“恩，帮他们换回来。那个叫阿良的青年又是哭又是笑的抱着阿草求我换回去，我没管，他跑到咱们家门外等，现在应该还没走吧。”顾向哲特别不要脸的在腿上套了个大裤衩，光着膀子在云然前面转了一圈，这才去洗手间收拾。

　　对于顾向哲把服务中心称为自己家的行为，云然懒得计较，感觉睡回笼觉的时候到了，于是决定先睡觉，等醒了再说其他事情。

　　妖怪服务中心外面，阿良自从恢复感觉之后，就想换回去。这些年他被阿草照顾的很好，虽然他不能表达，但其实他知道照顾他的是个稻草人，而且他们一直生活在稻田里，虽然有时候吃不好穿不好，但他的心是快乐的。

　　从出生起就只这样，阿良早就已经习惯，而且有阿草的照顾，他很满足那样的生活。而现在骤然交换，看着无知无觉，仿佛真的是稻草人一样的阿草，阿良只觉得心里极为难受，他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至少这辈子就应该是阿草照顾自己……直到……两个人一起变老。

　　固执的站在服务中心门口等，阿良看着前面宽阔巨大的仿佛是广场一样的地方，看着金黄的阳光，看着偶尔飞过的鸟，看着经过的行人，看着他从未见过的颜色和景物，心情却没有任何喜悦，一脸的平静。不过很快他平静的表情就维持不住了，因为有一条手臂大小的小鳄鱼往这边飞快的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