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岁并谢》》渊澄取映

12、此兮彼兮，何以灵犀

　　“Yoki？”丹枫看着窗外，还真下雪了，小雪轻盈飘落，化入水中不见。

　　不见了呢，又是一年新年，让他回想起百年前下得那场大雪。就在那时候，他忽然接到晴明转达的飞剑传书。多少年没见过的飞剑，是司长大人的催促，真是的，千年都快过去了，也不差这一两百年的。

　　司长随信附了一份聚集灵力的聚灵阵，还有配合聚灵阵使用的灵药清单，以及研究员的转正合同。

　　“真会趁火打劫！”丹枫气闷加无奈，他不签转正合同，就打不开聚灵阵的拓印玉简。哼哼，这个司长大人，真是逮着机会就逼人卖身—— 一千年期限的正式合同，是他当初坚决不想转正的原因。

　　可是谁能不被司长大人算计成功呢。那家伙就是个绝对能够看穿别人软肋，然后抓住，就逼人卖命的存在；即使你没有软肋，他也会为你制造一个。

　　签完卖身契，丹枫就着手准备灵药。多亏久保家族的鼎力支持，他才能在百年内凑齐剩余的灵药。

　　之后就是玩命地练习，将聚灵阵拓印进血枫玉。司长已经在拓印玉简上刻画了聚灵阵的大部分，剩下的关键点都必须拓印人亲手完成，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血枫玉上，晴明的封印，因为丹枫刻画聚灵阵浮现出淡淡荧光。聚灵阵开始聚集此界灵气，聚集起来的灵气既可以压制心血的蠢蠢欲动，又可以补充佐为以魂魄状态强行驻留人间的消耗。

　　换成小佐的说法，就是不断地聚集灵气，来静止他体内时之沙的滑落。

　　聚灵阵毕竟治标不治本，丹枫怎么忍心，让小佐一直都忍受那种，冥冥之中一直有神明提醒，自身生命是如何的朝不保夕的日子。

　　所谓的神明，仿佛在居高临下地喝问，凡人，蝼蚁，想要生存下去吗？那就一直战战兢兢地祈祷吧！

　　所以小心翼翼完成了聚灵阵拓印后，丹枫又想起了，他瞒着司里、瞒着佐为，用了整整八百年才做好的最重要的准备。如果司长大人发现他成功炼制了灵器此兮彼兮间，一定会在赞叹他天赋的同时，斥责他的愚蠢——

　　此兮彼兮间，能够达到的最好效果，便是将两个魂魄的时间、生命共享，一劳永逸地解决小佐身上绑定的神之嘲讽。使用条件则是，此兮彼兮间启动期间，两个魂魄的心念必须完全一致。

　　丹枫头疼的便是，他要是把此兮彼兮间使用条件和效果说给小佐听，小佐一定会毫不犹豫就拒绝他的提议的……

　　就这样，去年的新初段、幼狮赛、职业棋士考核赛等围棋世界的大赛，一一过去之后，又是新的轮回。光少年拼命在亮少年的背后追赶，终于在金秋收获的季节，获得了职业棋士的资格。

　　尽管彼时亮少年已经是二段棋士，在自己第一年的比赛里，获得二十六连胜的好记录，光少年依旧信心满满，他早晚会追上塔矢的。两年前他还只是个棋子都没摸过的菜菜菜鸟，而现在，他已经是职业棋士了。

　　新年初雪的夜里，塔矢名人决定出席新初段联赛，并且指定和进藤光下棋。

　　四七绘声绘色地说出这个消息，好像他出席了塔矢家的新年晚宴。

　　“真是很羡慕进藤君啊，初三就是新初段棋士，他肯定不会上高中了。”四七各种羡慕嫉妒。

　　“你在学习方面有困难？”丹枫诧异地看着他，“不可能吧，一年跳三级的大天才。还是，就是因为一年跳三级，所以留下后遗症了？”

　　“怎么可能！”所有针对四七实力的行为都是他的爆点，“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教室里了，那些老师讲课又单调又没效率，还不如自己看课本学习。”他怏怏鄙视。

　　“呐呐，四七，好像从我一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处于叛逆期啊少年。”

　　“所以，所以，你想到该怎么解决他的问题了么？”四七突然转移话题，指了指窗户对面的佐为。

　　“才没什么问题。”

　　“你回答得很快哟，先生，在心理学上，这可是心虚的表现。”

　　“喂，四七，我可不知道中学生还兼修心理学。”小孩你多管闲事啦。

　　“我这是为了下棋，很多棋士总会在棋盘之外做功夫，所以我可不能落于人后。”

　　“所以你也要学那个桑原本因坊？”

　　“诶？你怎么知道是他？难道那天你也在？等等，别转移话题。我可从来不知道先生也会忧愁，就让我这弟子、我这半个弟子为你排忧解难吧，先生！”

　　“还真是缠人，唉，你，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佐为皱眉，这几个月他一直不开心，我每天每天看着他不开心，心里也跟着难受。”

　　“这就是牵肠挂肚的感觉？因为对方的开心而开心，因为对方的忧愁而忧愁，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四七奇怪极了，他心里也隐隐地难受，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他应该回去看看曾曾曾爷爷的日志，或许可以从中获得启发。

　　“我也不知道，”丹枫苦苦思索，看着小少年也跟着自己苦巴着小脸，不由笑骂，“四七啊四七，你还真想一天就想明白这种问题。这可不是什么数学题，想解就能解开。这倒是像、珍珑棋局，有无数种可能，演化出无数种变化，然后你苦苦挣扎，不知道哪一手才是最好最强的。”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佐为辗转千年苦苦寻觅着神之一手的感觉：神明啊，神之一手，明明推开眼前那一扇门，就触手可及。偏偏站在那一扇门面前，觉得自己就像个围棋初学者，对围棋一无所知，焦躁无助得，和个牙牙学语，却永远表达不清楚自己意思的幼儿一般。

　　更像是丹枫他自己，哪怕知道了棋魂所有的剧情，在围棋上依旧无法帮助到佐为哪怕一点。

　　虽然丹枫并没有完全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四七失笑，“啊，真是难得听到先生用围棋作比喻，以前先生的比喻可总脱不了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但他有自己的看法，“只是，我反而觉得先生想得太复杂了。呵呵，先生碰上围棋，那就是一场灾难。”

　　丹枫也笑了，“呵，肯定是四一的日志出卖了我。”

　　“嗯，那次先生还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一看棋谱就打瞌睡呢。”

　　“是啊，只是后来记起来了。四一这小子，肯定没少在日志里骂我吧？”

　　“记起来了啊，”四七微微失神，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才没有呢！”

　　“真的没有？哼，我的乖徒弟，总是为女孩伤神，他十八岁后就不让我看他的日志了，说是喜欢上一个人。真是的，明明是我教会他写日志的。嗳嗳，听上去你能看到四一的日志？这是不是真的，他喜欢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难道和橘子小姐一样？”丹枫一直耿耿于怀，以致后来恶意地横加揣测，谁叫四一那家伙一直瞒他到死来着。

　　“当然是我的曾曾曾祖母啦！”四七没好气地说。

　　“抱歉，但我不得不说，这肯定不是问题的答案，我看得出来。”丹枫当初也猜测是四一的妻子，只是四一在婚礼上并不开心，难道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先生的否定真是太失礼了。所以，作为惩罚，先生还是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吧。那个佐为，生命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为什么分开？你看到他不开心，也不去关心一下，光坐在这里看着有什么用。”

　　“没用的，小四七你还是单纯的孩子，就不要想这种复杂的问题。”真的很复杂，他只求改变最后的结果，还想让佐为看到‘神之一手’影子，所以才想等到最后。

　　“才不复杂，”四七突然爆发，“你们！你们都是这样！忍着不说！忍着不做！那有什么用！”

　　“？？？”这孩子，丹枫疑问，难道是碰到感情问题了？

　　“难道不知道，会让，会让后来的人很为难吗！”大声喊叫的人努力搓脸，使自己镇定，“我要知道答案！”一百年前就该知道的答案。

　　丹枫头痛得要死，“喂，你难道不知道，不依不饶无理取闹的孩子最招人烦，我哪有答案呐。”

　　四七严肃着脸，认真的眼神，仿佛让他看到了四一的影子，丹枫不由自主地回答，“大概只是最近一直看惯了小佐的笑脸，所以，看到他突然变得烦恼忧郁起来，就忍不住想让他开心吧。”

　　这算什么答案啊，四七愤愤，真是一点都不直接。不过，这样的心意已经很明白，四一四一，你也该安息了。那我也要找到一个人，我遇见他时，就想对他好。

　　四七回家的步履变得轻快起来，双手背在脑后，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大发脾气的样子。

　　丹枫看着心满意足的小少年，开始后悔自己的回答。被掌控主动，被一个才九岁大的家伙逼出心里的话，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小小年纪就谈什么感情问题。

　　丹枫转身看向佐为，那个身穿白色狩衣的男子，依旧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在月光的照射下，是如此的透明，就好像是要消失了一样。

　　消失掉，就什么都没有了吧，像是察觉到丹枫的注视，佐为闭眼再睁眼，想掩住溢出的泪水，却笑得如此悲伤。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沙漏又开始流转，他再也没有千年的时光，他还没有领悟‘神之一手’，他还没有看到小光的成功；他只和塔矢亮下了三局，只和塔矢名人下了一局——神啊，为什么不是他留下来？为什么不是他来领悟‘神之一手’？为什么，他不能一直陪着这个，一直陪着他的人！

　　“就算是泪水，也会消失掉。”佐为看着晶莹的水珠，坠向了虚无。

　　真是太让人担心了，要是等他离开，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丹枫苦笑，其实，他才是那个失约的人，所以，小佐，不要笑得这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