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易逝(水浒)》清水酹月

11、魂断（上）

　　安道全为张清包好伤口，捋须道，“还好送来的及时，也未伤及要害，但还需静养。”说完，起身离去。

　　花荣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轻抒一口气。龚旺、丁得孙自也识趣，送神医出帐，而帐中只剩张清和花荣二人。

　　花荣轻轻坐在床沿，掖好被角，剑眉间却还是波澜皱起。

　　张清勉强的抬起一只手，轻抚他的眉间，又轻捏他柔嫩的脸颊，轻松道，“不要再苦瓜脸了，不然花包子变苦包子了，到时我可能就吃不下了……等我真死的时候，再摆这张脸吧，到时反正我也就看不见了。”

　　花荣轻轻掩住张清的嘴，道，“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你好好休养……”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花荣，花荣起身见是何人，是宋江和吴用前来探望，花荣将二人引至床边。

　　张清见是宋江忙要起身，“公明哥哥”，却被宋江阻止，宋江关切道，“张清兄弟不必多礼了，你我都是兄弟，不用如此见外。这次多亏你了，我定会禀明圣上，为张清兄弟记上一功。”

　　“谢哥哥，张清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不敢居功。”张清掩口轻咳两声。

　　吴用见宋江眼眸似要发光，嘴角微挑，柔声道，“既然张清兄弟还有伤在身，我们也不便打扰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派人告诉哥哥。”

　　“谢军师哥哥关心。”张清说完见吴用向花荣使了一个眼色，与花荣走出帐，心生疑窦。

　　“张清兄弟，好生静养。”宋江说完也离去，让小卒好好照顾张清。

　　花荣与吴用走到帐外，问道，“军师哥哥有何事？”

　　“唉，大军已经在这儿耽搁了不少时日，朝廷催促公明哥哥赶快南下剿贼，所以哥哥决定大军明日休整一天，后天便继续南下。”吴用脸色稍有凝重，略带歉意。

　　“那张清兄弟怎么办？他的伤不能让他随大军急行……”花荣极力压抑担忧而紧张的心。

　　“花荣贤弟，我并没有想让张清兄弟随大军南下，他可以在这里养伤，龚旺、丁得孙和五百骑兵会留下。琼英郡主也答应不会为难他，更会精心照顾他。待他养好伤后，也不必追赶大军，我们会让他去与卢员外会合，帮助卢员外杀敌。现在你放心了吗？”吴用劝慰道。

　　花荣的心哪里放得下，心道，在这里养伤？那虎视眈眈的琼英郡主岂是等闲之辈，张清若是知道哥哥们的安排，绝对不会应允，说不定马上就从床上跳起来。花荣刚想说要留下照顾张清，却被宋江打断。

　　“花荣贤弟，你已经知道军师的安排了吧，后日你也随大军南下，现在也去好好休息。”宋江微笑拍拍花荣肩膀。

　　花荣知道多说无益，微微颔首，走回自己的大帐，坐在榻上忆起张清曾说过的话，“每次哥哥派我做先锋，不是因为我武艺有多超群，是因为我不像你们是嫡系，冲锋陷阵自然要我们这些外人了……”

　　花荣缓缓站起身，呢喃道，“傻瓜，你不是外人……”

　　翌日清晨，花荣正在擦拭弓箭，见一人掀帘闯入，那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怒气的张清。

　　张清夺过花荣手中的弓箭，重重地丢在床上，问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花荣想扶张清坐下，却被张清甩开，无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张清叹气一声，道，“我又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听得见外面的声音，也看见大家都在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可是竟然没有人催促我。幸好我抓住一个小兵，费了老半天劲才盘问出，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明天就要出发了？”

　　“哥哥他们想让你好好休养，今晚便会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那么急躁……”花荣无奈摇摇头。

　　张清却露出一抹不屑的微笑，道，“怕我成为累赘吗？这点小伤算什么，用了神医哥哥的药已经好了七八分。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花荣只好将军师的安排告知张清，张清轻哼一声，道，“这样的好意，我张清愧不敢当，你随我去找公明哥哥，我没事……”

　　花荣却打断道：“好了，别说这些置气的话了。就算你现在没事，也不会让你随大军南下，你去支援卢员外看来是军师哥哥早已想好的，你就听从安排，不要节外生枝了。”

　　张清听花荣苦口婆心的规劝，也不好再坚持，泄气道，“你也要走吗？”花荣为难的点点头，张清仰头重呼一口气，道，“好不容易可以和你并肩作战，又要分开了……”

　　花荣浅笑着拍拍张清的肩，宽慰道，“又不是见不了面了，等打败方腊，我请你大吃一顿。”

　　张清吃了一天清淡营养食物，一听花荣如此说，笑道，“一言为定。既然要分开了，我们出去逛逛，彼此践行。”花荣微微颔首，随张清游走在清秀山水之间。

　　张清张开臂膀深呼吸，伤口却还在隐隐作痛，花荣见张清倒吸一口凉气，忙上前询问。张清却还故作轻松道：“放心，我没事，”说着，附在花荣耳边道，“等你们一走，我就带着骑兵去找卢员外，我可不想羊入虎口……”花荣正要劝说，却被张清摆手阻住。

　　花荣心知自己现在即使劝住张清，也不能保证他到时不会反悔，还不如叮嘱他些其他。花荣从怀中拿出一个同心结，对张清说道，“这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我母亲当年亲手给我父亲编的，说可以保平安，后来父亲不在了，母亲把它给了我。现在我把他送给你，望你也可以平平安安。等到凯旋之日，咱们再饮美酒！”

　　张清听是花荣母亲亲自编制本想拒绝，花荣却将同心结递于他手，紧紧握住不容他推却，张清只好感谢接受。张清也拿出那跟随已久的水蓝锦袋，递于花荣，花荣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张清微笑道。花荣打开锦袋，轻轻拿出其中物什，不禁一怔，就是第一次见面时，箭石相击留下的石子和箭镞，花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清轻抒一口气，低声道，“那日战事结束，傍晚我就不知怎么回到战场捡回了这个，稍微弄了弄，”张清说着羞涩的搔搔头，继续道，“就一直带在身上，今日送给你吧，你也要活着回来，呵呵。”

　　花荣看着比自己年幼的张清，又骄躁又善良，道，“谢谢，我会记住我们之间的承诺，你也不要忘记。”

　　张清点头，道，“承君此诺，必不相负。若是我不能遵守，你就用你的紫羽箭一箭射穿我。”花荣却一声苦笑，心道若是无法遵守承诺，还去哪里找寻你呢？

　　日渐西垂，山间却还有两人迟迟不归……

　　宋江大军走后，张清一刻未留，迅速去与卢俊义的大军会合。此时，真正的战争才开始，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冷酷的杀戮。张清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好兄弟一个个战死沙场，他也不能确定明天自己是否还能有命在，但他不能为此畏首畏尾，他还会冲锋陷阵，哪怕明知会死……可以回忆昨天饮酒吃肉的快意，但不能沉浸于今日丧兄殁弟的悲恸，因为还有明日的拼杀，还有亲人的牵挂……

　　贼兵将周通砍杀，李忠也险些性命不保，好兄弟董平也因心急报仇被炮风所伤，一连串的打击，让张清深感生命的脆弱，一时心生感慨，铺开信笺提笔想要给花荣写一封书信。

　　“花荣吾兄，兄弟们一个个都离我们而去，不知何时我也会……”张清写着却觉不妥，将这张信笺揉成一团丢掉，重新写道，“花荣吾兄，已良久未见，身边的兄弟却一个个倒下，忆起咱们曾经说的话仿佛还在昨天。越是这时候，我们越是不能死，要连兄弟们的那份一起要回来，多杀他几个反贼。没提起笔时，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一提起笔就不知道要写些什么。总之，只有一句话，好好活着，等待凯旋之日，兄弟们还要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清字”

　　张清将信小心翼翼放入信封，写到“花荣亲启”，之后又写封家信报平安，于是派人送去。张清见了太多生死离别，深觉世事无常，想为在意的人留下只言片语，哪怕真有一日不在，在世的人也不那么孤单了。而此时张清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只有静静的接受这老天的安排……

　　张清闭目养神之际，听有人进来，忙站起身，见来人竟是急火火的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