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床与信仰》碎片情深

31、31

　　路家铭觉得不可思议。

　　他和程笑苏朝夕相处这么久，按照3个月新鲜期的荷尔蒙定律，他对程笑苏的喜欢也应该维持在一个恒定的水平才对，但事实上是一直处于稳定上升的状态。比如现在，寒假前一个周末。

　　程笑苏笔直站在阳台上，清晨的阳光透进来，在少年人的肩上洒下一层清辉，在薄雾里朦朦胧胧。少年回眸淡笑，对着他轻声说：“今天有太阳，家铭哥。”

　　在深冬里，路家铭听见自己宛如春天降临的心跳，扑通作响，如同万物争先萌芽，破土而出。他激动地翻下床，抱住程笑苏亲了一口，又闪身进洗手间洗漱。动作行云流水，如冬阳里串起的一阵风。

　　程笑苏懵了，愣在原地，脸色渐渐发红。

　　路家铭从门框处探出头来，含着一口泡沫，脸上的笑意止不住。

　　“小苏，你说咱俩像不像小夫妻？”

　　懵懂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震到了，腼腆地背过身，不理莫名憨笑的人。

　　“要是我们以后去国外结婚了，你是不是应该叫我老公啊？”路家铭心情很好，是因为深冬久违的阳光，更因为醒来第一眼所见便是少年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程笑苏越是害羞，路家铭越是来劲，几下洗漱完，走到阳台，半倚着门，笑看阳光下晨读的少年。

　　程笑苏低着头，嘴角噙着笑，默不作声。他听得出来，虽然路家铭是在开玩笑，但语气里却是自然而然的认真，让他的心止不住悸动。

　　“小苏你皮肤真白诶，”路家铭蓦地凑近程笑苏的脖子，“一点点变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白皙的脸更红了，迷人的嫣红蔓延到耳根，头垂得更低。他合上书，低声道：“我进去了。”

　　“不行，”路家铭长腿一伸膝盖微屈抵着门，兴致盎然的声音不断撩拨程笑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不能进去。或者……你直接叫我一声‘老公’，我就让你进去怎么样？”

　　程笑苏抬头瞪着路家铭，害羞腼腆的性格绝不允许他叫出那两个字。
　　“撒娇也没用。”路家铭仰头看着天空，嘴角偷笑。

　　“……可不可以换一个？”沉默许久，程笑苏红着脸鼓起勇气开口。

　　“换什么？”路家铭盯着程笑苏的脸，笑意盈盈。

　　“你先说可不可以。”程笑苏微恼，紧紧捏着手中的单词本。

　　“可以可以，”路家铭收回长腿做惆怅状，“小苏说什么都可以，我对我的小苏啊完全没有抵抗力呐。”

　　程笑苏将单词本抱在胸前，低头往室内走，经过路家铭的时候，轻轻的低低的喊了一声。
　　“老头子。”

　　甜蜜了足足三秒，路家铭突然破功，爆笑不止，笑到难以自已，捂着肚子弯下腰。

　　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开启阳光灿烂的一天。同时也让程笑苏羞得坐立不安，冰凉的手不断覆在发烫的脸颊上以期降温。

　　笑声经久不息，程笑苏再也坐不住，留下一句“我去买早餐了”便急急出了门。
　　路家铭笑得更欢。
　　他的小苏太可爱了。

　　程笑苏买好早餐返回宿舍，在宿舍门口犹豫了许久，实在羞得没脸见路家铭，转念一想待会早餐冷掉更不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掏出钥匙，刚打开门就被一屋子的人震惊到了。屈年和卢若筠都在，还有杨辰和李子诫。

　　在路家铭数月以来有意无意地带领下，大家都跟程笑苏熟了起来，消弭成见，发自内心地欣赏他。于是程笑苏在学校被孤立的局面也被渐渐打破了。

　　“哈喽，早上好！”大家看向他，热情地招手。程笑苏有些不自然地点头回敬，从外面回来沾上的冷空气让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小苏你看，他们都是慕名而来的哦。”路家铭接过早餐，将程笑苏拉到书桌前坐下，“你这次作文比赛又拿了市里的一等奖，他们是专门来取经的。”

　　“对啊，大神求教作文。”

　　一双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盯着程笑苏，害得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字一句地回复，“要不……你们先把你们写过的作文给我看一下，这样比较好对症下药。”
　　于是一众男生一溜烟地跑回宿舍拿作文本去了。

　　“来来来，先吃早餐。”路家铭笑嘻嘻地将豆浆推到程笑苏面前，“我跟他们说了，寒假还可以去我家继续一起学习。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程笑苏咬一口包子，低低应声。

　　“那你会来吗？”路家铭仔细盯着程笑苏的脸，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马上就要放假了，他和其他玩得好的男生约定寒假一起在他家切磋学习，为的就是让程笑苏也来，而不显得拘谨和害羞。另一个打算是不想让程笑苏待在他那个冷冰冰的家，想让他开开心心地在自己家过年。

　　程笑苏沉默着，没有回答。不一会儿，男生们都拿着作文本过来。程笑苏一个一个仔细地看，没有轮到的男生就在一旁做其他的习题，轮到的男生便认真记笔记。毕竟离高考已不足六个月，大家都收起玩心，开始认真对待。

　　青春，不搏不精彩。

　　路家铭也在做题，时不时地给伙伴讲解问题，学到累的时候，大家相视一笑，讲个笑话，气氛顿时又活了起来。

　　路家铭想，这就是老陈说的，大家一起为高考奋斗的“出生入死”的“战友情”吧。他看着程笑苏，忍不住嘴角微扬。他很庆幸，他能与程笑苏一起经历这种独一无二的珍贵感情。
　　整个周末都在学习中度过，路家铭无比充实地伸了个懒腰。

　　放假前的这一周，路家铭心里一直盘算着一件事。

　　“我是不是病了？”路家铭哀叹一声，靠在椅背上。

　　“就你这身强体壮的，在雪地里裸奔都没问题。”屈年嗤笑一声。

　　“去你的，放假了，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路家铭复又趴在桌上，单手撑头凝视程笑苏。程笑苏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路家铭的心情更灰败了。

　　“那你病得可不轻。”屈年头也不抬继续刷题。

　　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路家铭终于忍不住了，拉过程笑苏坐在书桌前，神情严肃。
　　“小苏，我们好好谈谈。”
　　程笑苏认真点头，直视着路家铭。

　　路家铭字斟句酌：“你真的想回家吗？如果你渴望的是亲情，请相信我，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如果有一些东西我们始终无法拥有，我们可以不去强求。很多事情不是忍耐就会有结果，他很可能因为你的不作为而变本加厉。”

　　程笑苏垂下头。他知道啊，这些道理他都知道。可是在这大千世界，他总得有所依靠，有所念想，支撑着他在妈妈死后的愧疚中活下去。

　　而血缘关系是最不能断不能绝的，无论承认与否，它的存在都不能被抹杀。所以，他总是寄希望于此，渴求在净土之外，不是漂浮无定的萍草。

　　“可是我不想像藤蔓一样，依附着大树生存。”
　　程笑苏双手捂脸，脆弱从指缝中流泻出来。

　　路家铭：“你并不是藤蔓，我亦非大树。我们都是努力植根于这片土地的树苗。我们肩并肩互相搀扶，便可抵挡狂风骤雨。如果我想要提供养分给你，这并不意味着施舍。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对你好，想让你开心，想看你对我笑，想看你活得恣意放纵、无拘无束。”

　　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岁的路家铭，此刻却有着异于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他看着程笑苏，眼中都是坚定的光芒。
　　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所以骑士披上了铠甲。

　　程笑苏蓦地抬头紧紧凝视路家铭，一错不错的目光仿佛在求证什么，目之所及都是少年的深情。他发自内心地笑了，即便眼含泪光，却已经有十足的勇气告别过去的生活，告别对家的空壳的依赖，告别过往的不堪。

　　最终，他说：“我相信你，家铭哥。”

　　第二天，路家铭陪程笑苏回家。程笑苏不让他跟进去，他便站在门前等。
　　刚一打开门，程笑苏身体便本能地防御起来。

　　空气中都是酒味，还有轻微的血腥气。

　　“你还知道回来。”酒徒恶狠狠地盯着门边的少年，一字一顿如同毒蛇吐信子。程笑苏脸色发白，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狠狠闭了闭眼，他转身往阁楼上走。

　　“我让你走了吗？”酒徒的眼里泛出冷光，语气里满是威压。

　　程笑苏脚步一顿，却始终没有像从前一样听话地站在原地。他以逃命的速度奔到楼上，锁上房间门开始疯狂地收拾东西。好在东西不多，打包好之后便直接扔到楼下。他站在二楼阳台，

　　正好和路家铭含笑的目光对上，那温柔而有力的目光满含鼓励，他身上仿佛顿时多了一份力量，他疾步下楼，开始了他不算叛逆的叛逆。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钱。”程笑苏拿出银行卡，在酒徒对他拳脚相向之前，在他被虐待的可怜弟弟对他恶语相向之前，填堵他们贪婪的欲壑。明事理的他曾无数次幼稚地想能不能用钱买到亲情，现在，他付了款，却不再祈求得到什么。

　　“她没有欠你什么，你却欠她一个完美的人生。”

　　酒徒浑浊的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清醒，随即淹没于无边的沉沦。
　　“我不会再回来了。”程笑苏打开门，轻声道。

　　再关上门，便是永远。
　　那些不能予他爱和尊重的人，永远得不到他的原谅。

　　路家铭早已收拾好程笑苏扔下楼的东西，他站在一月份的寒冬中，如一束刺破黑暗的阳光，定定地温暖着他爱的人。
　　他敞开怀抱，将勇敢的少年拥入怀中。

　　那一刻，路家铭是真的以为他拯救少年于水火之中。

　　却不知道，多年后也是他将少年推向另一个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