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任魔王》彼鏅

28、CHAPTER 28

　　今天真是平静，跟往常一样。
　　至少在杰克被窗外鸟儿婉转的歌喉唤醒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自从辞了魔王宫殿领袖一职，杰克就一直待在家里，逗逗猫，逗逗狗，逗逗鸟，逗逗女仆，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当然，如果利利斯遵守他的承诺，把莱茵·哈维交到自己手上，每天折磨一下，那就更完美了。
　　“先生，有两个人来拜访您。”
　　在杰克洗漱完毕后，他的女仆对他说。
　　“哦，是吗？”杰克一边穿上会客服，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其中是不是有一个有着金色短发？”
　　“事实上，”女仆说，“他们中有一个有金色长发，还有一个有黑色长发。”
　　杰克的动作停住了：“金色长发？”
　　女仆颔首。
　　“那么，他看起来是不是…………你知道…………”杰克手舞足蹈，努力地想表达出什么，“就像…………”
　　“他看起来很尊贵，却又很亲切——虽然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女仆迅速作答，“而另一位客人…………我几乎感受不到他的情绪波动。”
　　“你感受得到才怪，”杰克嘀咕道，“他们父子俩不好好内斗，来我这儿干嘛？”
　　显然，没人会回答他。于是他耸了耸肩，迅速把自己收拾好，向会客室走去。

　　“和谈会议地点？”杰克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我的房子？”
　　国王冷冷地看着他，而利利斯微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选我的房子？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建筑物都被你们的大战毁掉了吗？”杰克大声质问。
　　“冷静，杰克，”利利斯说，“我们只需要你出去乱晃个一天，然后明天你就可以回来继续你的退休生活…………”
　　“你在开什么玩笑？！”杰克几乎有点歇斯底里了，“如果你们在我的房子里和谈并停战，这个地方就会被写进莫奈家族那可笑的小笔记本里，然后从此以后这里将会被迫接受源源不断的拜访，无数的父母会牵着他们的小白痴们来到我的大门前指指点点地说啊我的小宝贝你看这里就是国王和他叛逆期的儿子催泪诉衷情的地方——”
　　“——那样你可以把这房子卖了然后去随便哪个地方再买一栋，”利利斯翻白眼，“说吧，你不愿让出房子的真正原因。”
　　杰克浮夸的动作一停，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只是不断拿眼角余光去偷瞄站在旁边的国王。
　　“就算你房子里有一大群娈♂童，我也恕你无罪。”国王面无表情地说。
　　“我没养娈♂童！”杰克激烈地争辩，紧接着，他的气势又弱了下来，“我、我的地下室有一些，呃，刑讯工具，它们是为一个人量身打造的，并且大部分无法移动——”
　　“刑讯工具？”国王冷笑一声，“就好像那些比养娈♂童要好一些似的。”
　　杰克不停地向利利斯使眼色，询问他国王今天怎么如此刻薄。
　　利利斯向他使了一个“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眼色，然后被国王的厚本子砸中了。
　　“出去，”国王说，“你地下室里那些东西，稍后会有人来负责运送。”
　　杰克：“emmmmmm我还是想确认一下，那些负责运送的人里不会恰好包括了莱茵·哈维吧？”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派一个将军来干这种琐事？”国王眯起眼看他，“出去，你不会想知道让我把一句话重复三次的后果的。”
　　杰克灰溜溜地走了。
　　“最近你的人设崩得厉害。”利利斯说。
　　“那只是少部分人会有的感觉。”国王非常自然地坐到了主位上。
　　“好吧，”利利斯坐到他的对面，“那么，你以停战为由把我拉到这儿来，是想说什么？”
　　国王凝视了他一会儿，说：“这十几年来，你装作我的儿子，装得挺开心啊。”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我会正式向你表达我的歉意，”利利斯说，“但是就算没有我，你也事先准备了至少一个继承人的吧？”
　　“强行改变话题是行不通的，”国王冷漠地说，“我的确准备了其他的继承人，但你假冒继承人的行为带给我的损失仍是巨大的。”
　　利利斯：“…………你说的是精神损失吗？”
　　“这是一方面，”国王说，“另一方面，培养继承人所要花费的财力、物力，都是很巨大的。”
　　利利斯：“我以为我这些年最多只是用断了你几柄剑…………”
　　“所以，”国王自顾自地说，“为此，你必须做出赔偿。”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利利斯说。
　　“我恐怕你的命并不值这么多钱。”国王说。
　　“我可是世上仅存的两个魔王之一了，”利利斯说，“要买我的命，怎么说也得倾个国吧？”
　　国王眯起了双眼：“你说两个魔王是什么意思？”
　　“终于肯把你的思想从那些冷冰冰的利益中挑出来了吗？”利利斯说。
　　“少废话——两个魔王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魔窟里只剩一个魔王胚胎了，”利利斯说，“你应该高兴的，只要干掉我，然后活上个一千年，再干掉另一个魔王，天下就太平了，不是吗？”
　　国王皱着眉看他。
　　利利斯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是在担心魔窟里有什么专门制造胚胎的类似于精灵树之类的东西，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没有。事实上，魔窟里生命力稀薄，除了我自己、那个胚胎和墙上的一点藓类，我没在里面见过什么其他的生命体。”
　　“你没必要向我解释这些，”国王说，“在我找到继承人后，我的寿命不会超过一百年，没办法去关心一千年后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找继承人呢？”利利斯说，“既然无法死亡的话，活个几千年不是轻而易举吗？”
　　“死亡会远离我，衰老却不会。我可不想顶着一副骷髅的样子到处游荡，”国王说，“而且，你才是那个在王位上坐了近千年，却放任敌人打入城堡的人。”
　　他知道利利斯是第二十八任魔王。
　　利利斯抬眸看他，眉头皱起。
　　“魔王刚诞生的时候，心理年龄与生理年龄都只有两岁，”国王说，“我不认为一个两岁的小孩能骗过我。”
　　“…………永恒之书？”
　　“不，精灵族的记载，”国王假笑，“在我把他们的叛徒温特还回去之后，他们很乐意给我一点资料。”
　　“好吧，”利利斯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精灵族迟早是个祸患。”
　　国王：“那么你上次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竟然把记忆传承了下来？”
　　利利斯：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国王：“以绝后患。”
　　“你刚刚才说不关心千年后的事的。”利利斯说。
　　“鉴于你我现在都活生生地坐在这里，”国王说，“这可不算什么千年后的事。”
　　一阵沉默。
　　“你的备用继承人是那个经常跟杰克通信的红毛小子？”利利斯问。
　　“如果你说的是安东尼的话，是的，”国王说，“我已经在他周围布置好了防御。”
　　利利斯：“别误会，我对那小子可没什么兴趣。”
　　“我知道，”国王说，“但你对王位有兴趣。”
　　利利斯揉了揉眉头，显得很烦恼。
　　“你应该知道魔王与勇者之间的传承循环吧，”利利斯说，“我一开始只是想成为勇者继承人，干掉你，上位，再等局势稳定后找个勇者继承人，然后自杀，不破坏循环的。”
　　国王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想破坏循环了。”
　　利利斯：“对。”
　　国王：“一千多年前你曾拒绝艾萨克国王的建议。”
　　利利斯：“我也没想过要说服你接受我的建议。”
　　国王：“那么你是想强行让我接受了？”
　　利利斯：“我可没这么说。”
　　国王：“但你想这么做。”
　　利利斯：“准确地说，是几个月前的我想这么做。”
　　国王狐疑地看着他。
　　利利斯：“最近，我一直试图寻找两全的方法。”
　　国王：“什么两全？”
　　利利斯：“破坏循环，与保护你。”
　　利利斯抬头看着国王，眼中蕴含着某些复杂的情感。
　　国王转过头，拒绝与他对视。
　　“你说了只剩两个魔王，”国王说，“那么这循环很快就可以解开。”
　　“我当然可以站着不动让勇者砍死个两次，可是那有什么意思？根据《永恒之书》里写的东西，魔王全死而勇者最终顺利几乎就是已定的事实，是那群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神笔下一本少年读物的内容！天网恢恢，邪不胜正，何其热血，何其感人！——”利利斯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我很抱歉，瑞恩，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安东尼有时候也这样，”国王的手指在他精致的下巴上摩挲，“那么，《永恒之书》在哪儿？”
　　利利斯：“…………啊？”
　　国王：“能让你这么激动的东西，我也挺想看看的。”
　　利利斯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本不算很厚的书，上面写着“魔王守则”四个大字。利利斯把书最后面的几页纸撕了下来，递给国王：“这就是《永恒之书》，以前的魔王总会一出魔窟就把它们撕下来到处乱埋，好让当时的勇者发现，然后跑来跟他们打架……不过，我的情况有点特殊，就没来得及撕。”
　　国王接过那几张纸，发现上面写的东西与他所知道的相差不远。（《永恒之书》大致内容请参见第三章作者有话说）
　　“如果《永恒之书》只是几张纸，为什么会被称为‘书’呢？”
　　“因为它们一看就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利利斯说，“所以人们总觉得应该还有其他内容……可是并没有，全部内容只有那几页而已。”
　　“所以《永恒之书》只是《魔王守则》的附录，”国王说，“那么你为什么一边选择遵循《魔王守则》，一边排斥《永恒之书》呢？”
　　“因为它们不一样，”利利斯抱臂，“《魔王守则》只是告诉我，作为一个魔王，我要承担怎样的责任，而《永恒之书》则是说，作为一个魔王，你必须死。你很难在刚看完《魔王守则》的时候去看《永恒之书》，不是吗？”
　　国王看着他略带防备的姿态，思考了一下，把手搭到了利利斯的手臂上。
　　利利斯被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连忙把手臂放下，用另一边手猛搓被触碰的地方。
　　利利斯：“我以前就想说了……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冷？”
　　话题跳得好快。
　　国王：“…………我是冰元素的法师。”
　　利利斯仍在抱怨：“其他的冰元素法师加起来都没你这么冷！”
　　国王的双眼眯了起来：“你还碰过其他的冰元素法师？”
　　利利斯：“…………那些是其他学校的学生，来圣殿做什么‘手拉手’之类的交际活动……”
　　国王：“哦，‘那些’，看来想跟你‘手拉手’的人还不少啊。”
　　利利斯：“…………”瑞恩你的重点是不是有点错了啊(╯‵□′)╯︵┻━┻
　　利利斯很干脆地开起了耍赖模式：“总之你就是比别人冷！”
　　国王：“真巧，我也觉得你比别人热，比火元素的还热。”
　　利利斯：“…………我是不是也该吃个醋啥的？”
　　国王微笑：“找个镜子来照照你的脸吧，你已经在吃了。”
　　利利斯：“好吧，那是谁？”
　　国王：“安东尼。”
　　利利斯：“我觉得这个醋我有必要吃一下。”
　　“别这样，”国王声音温和地说，“安东尼只是我的侄子。”
　　“你现在怎么不说他是你的继承人了？”利利斯问。
　　“我想，”国王答非所问，“你也许可以把你破坏循环的计划跟我说一下？”
　　利利斯：“我还没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国王：“没关系，两败俱伤的也可以。”
　　利利斯睁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国王忍俊不禁：“我还没见过你这个表情呢。”
　　利利斯：“你……你的意思是……”
　　国王：“没错。”
　　利利斯：“可是……你……你不是……”
　　国王：“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关心千年后的事情。”
　　“这……这样啊……”利利斯仍然有点懵逼。
　　国王看着他，叹了口气：“利利斯，有件事你应该非常清楚——我是个暴君，不折不扣的暴君。我会为了追求速战速决而命令我最心软的骑士（注①）去屠城，我会为了锻炼叛逆的继承人（注②）而设下波及近千人性命的棋局，我甚至会为了制造有趣的局势而逼反我曾经最忠诚的大臣（注③）——利利斯，是不是我的面具戴得太久了，连你也忘了我的真容？”
　　“我从未遗忘，”利利斯说，“但是，你以前从没玩得这么大过……”
　　“那是因为棋盘的另一边没有人啊，”国王微笑着说，“那么，你愿意坐下吗？坐在我的对面。”
　　利利斯也微笑了起来。“我现在正坐在你的对面啊。”他说。

　　“一零一六年炎一季四月一日，瑞恩国王一边假意与起义军讲和，一边暗中派兵攻下了魔王宫殿的大本营，将敌军全歼，并顺利救出利利斯王子。
　　一零一六年炎一季四月六日，利利斯王子通过继承人试炼，正式成为王位兼勇者身份的继承人。
　　一零一六年炎一季四月十九日，瑞恩国王旧疾复发，为不耽误国事，将王位让给利利斯王子。利利斯王子成为国王。
　　一零一六年炎一季四月二十七日，国王城堡全面坍塌，救援队在其中找到了瑞恩先王、利利斯国王与一无名男子的尸体。经调查，该无名男子曾在南部边城一家小酒吧内出现，并与第二天被发现尸体的守城将军安迪·克劳德有过交谈。详细调查后，发现该男子很可能为第二十九任魔王。
　　一零一六年夏季四月二十八日，国家气象局发布通知，经魔核气象探测器检测，今日起，大陆上不仅只有炎寒二季，还有了两个缓冲的时期。因此，大陆上季节改为四季，名为春、夏、秋、冬。自此，大陆再无严寒酷暑。
　　一零一六年夏季四月二十九日，利利斯国王的表兄，时任财政大臣的安东尼伯爵继位。”
　　——《新现代史》，文森特·莫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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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最心软的骑士：莱茵·哈维。
注②，叛逆的继承人：安东尼。
注③，曾经最忠诚的大臣：罗文。请自行脑补小罗文一片冰心照沟渠的悲惨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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