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未识》酒上城墙

1、微风拂垂柳，细雨落麦田

　　“陛下，臣一死无惧，唯愿汝长享山河帝业，康健喜乐。”
　　封戈的话依稀萦绕在耳，姜凤涅在床上躺了片刻，却毫无睡意，他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月色。
　　今晚是满月，秋老虎已经过去了，凉凉的秋风从窗外吹进来，他披了件外衣走到窗边，仰起头迎着月色。皎皎的月光洒在脸上，衬出他不凡的容貌，姜凤涅已经接近四旬的年纪，算不得年轻，却依然俊美不凡。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翘起唇角笑了笑，这一笑仿佛使他回到了明眸皓齿的年纪，想当年年纪尚小，他不是帝王，封戈却已是少年将军，他和他的封戈虽不通情意，却互相信任，现在……
　　“呵，封戈，你其实从来不曾爱过我……”

　　武泽十三年，姜凤涅四岁。
　　宣朝皇帝武泽帝好美色，后宫充盈，宫中有一美丽妃嫔，十五岁入宫，甫入宫中，便独得圣宠，封为莲贵妃。十八岁时，诞下一皇子，帝大喜，取名凤涅。
　　凤涅长到四岁，其母妃突发恶疾，回天乏术。帝伤心月余，又纳一妃，夜夜笙歌，至于其子凤涅却是不闻不问，若有好事者，询问二皇子姜凤涅，宫人均是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后宫西南角有一房舍，虽不是杂草丛生，却也可以称得上是荒芜凄凉了。这房舍没有匾额，，也不知叫个什么名字。
　　这天天气晴朗，倒是个好日子。姜凤涅在房中写了一会儿字，甚觉无聊，便起身出了院子，院中有一老妇人在晒被子，姜凤涅看了一眼也不搭理直接出了院门。
　　这妇人是以前伺候莲贵妃的，莲贵妃死后，其他伺候的人都被分到别院去了，唯独这位贴身伺候的老嬷嬷没有另做安排，想是留下来照顾二皇子的。起先老妇人觉得二皇子甚是可怜，还用心伺候，后来时间一长也终是不耐烦了，伺候这落魄皇子，月俸少得可怜还得忍受别人欺辱，渐渐地也伺候的不用心了。
　　姜凤涅出门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他也不想到处走，一不小心碰到哪个贵人还免不得受到一番刁难。
　　封家乃宣朝颇有权势的望族，封大将军有一独子，年方十岁，小小年纪便习得封家武学，再加之先天聪颖，才学智慧也比一般少年好上许多。
　　武泽帝自然也是知晓封戈的，召封大将军进宫议事也偶尔叫上封小公子一道，早些年本是有意命封戈进宫当皇子伴读，这等在别人眼中看来万分荣耀之事，却被封将军婉拒了，武泽帝虽好美色却不是昏君，自然也不会因这种事降罪于封家，此事便就罢了。
　　封戈被皇帝叫去问了几句最近学习的功课，顺便指点一二，然后才召父亲议事，皇帝同将军议事封戈自是不便在场的，皇帝特许封戈可以去御花园逛逛解闷，再者封戈年纪尚小，去后宫行走也无甚大碍。
　　四月已没有了寒气，阳光灿烂，绿树繁花，倒真真是一个游园的好时节。
　　封戈大约想不到，自己在十岁的年纪遇到了人生最美的盛景。
　　初夏，树木的叶子还是嫩嫩的绿，软软的，好似一个孩子。封戈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逛园子，小太监自然不会把他往妃嫔居住的地方带，走着走着，封戈遇到了一个孩子。
　　带路的小太监顺着封戈的视线看过去，一时也想不起来这个孩子是谁，冥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莲贵妃的儿子，宣朝的二皇子，姜凤涅。
　　“封公子，这位是二皇子。”小太监低头像封戈解释。
　　封戈大步走上前，作了一揖，“见过二皇子。”
　　坐在地上正埋头摆弄手里物什的凤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仰着脖子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耀眼的阳光刺的他不能睁开双目，他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挡在眼前的人，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活计。
　　封戈觉得有些尴尬，正想再说点什么，那坐在地上的二皇子再度仰起头来，高高举着手里的东西，咧嘴笑了一下。
　　“给你，我亲手刻的。”
　　微风轻拂垂柳，细雨洒落麦田，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啊。封戈觉得此刻内心就是这种感觉，舒服的，惬意的，令人恨不得光阴在此刻静止，生命在此刻永恒。
　　封戈看着这个孩子仰起的小脸，金黄的阳光洒在稚嫩的脸上，面庞上细软的绒毛依稀可见。封戈伸出双手，接过木刻的花朵，报以一笑，轻轻开口道：“多谢二皇子。”

　　姜凤涅从小就喜欢做梦，母妃未去世之前，他经常做些美梦，梦里有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有香喷喷的美食，有母妃温暖的怀抱。
　　后来，他不再做梦了，老嬷嬷告诉他他长大了。姜凤涅想，如果这就是长大，那他宁愿不想长大，长大后没有喜欢自己的人，没有甜甜的梦。母妃不见了，父皇也不再来看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天晚上，姜凤涅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神女，袅袅娜娜，看不真切。
　　“汝今日所遇之人，乃汝命中贵人。”神女如是说道。
　　一梦方醒，浑浑噩噩，梦中情景真真切切，不似黄粱，倒似实景。
　　姜凤涅对这梦深信不疑，后多方辗转，找到带领封戈的小太监，方知贵人姓名。
　　再说这封家小公子，得了二皇子所赠之物，回家说与父亲，封将军听后片刻未得言语，之后单独对封戈道以后若再进宫可去找这二皇子多作攀谈。
　　二人再次见面乃是半月之后，这半月里二人均是各怀心思。
　　姜凤涅在这一年里过得苦楚，虽是小小孩童，却不得不懂事起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想着如何抓住机会讨好这贵人。而封戈因为家庭缘故本就早熟，想着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心里不由得猜疑这二皇子的境况，怕不是真的如自己所听到的那般落魄。
　　这次封戈未叫太监引路，自己凭着记忆找到上次偶遇二皇子的地方。
　　在那地方转了一圈，封戈没有找到二皇子，便索性在就地坐了下来，他低头拔着地上的绿草，看见草丛间的木屑，是上次姜凤涅雕刻木头遗留下来的。想到那朵木刻的花朵，封戈不由地笑了出来。
　　封戈心情大好，不过这老天的心情却不怎么好。坐了一会，刮起一阵凉风，抬头一看，乌云滚滚，怕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