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此情可续余生（七金）》不啻窠臼

15、 离殇

　　林寒此人浸淫欢场多年，旁的不成，虚嘴掠舌倒是一点不差。嘴上装腔拿调，撺掇着螭儿去杀石傲谨，偏还惺惺作态，装出一副郁郁寡欢，生不如死的姿态来。

　　妖精本就不受人间礼法约束，善恶随心。螭儿又是一心一意来报恩的。他其时对林寒如痴如醉，又受了蒙蔽，以为石傲谨横刀夺爱，真把自己当成抱打不平的大侠，自告奋勇，屁颠颠的找石傲谨算账去了。

　　螭儿思及至此，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森然道：“林寒为人粗鄙，心计却深沉。他让我施一出美男计，让石傲谨身败名裂后，再弄出一个自尽假象，便可与林府撇清干系。那日我骗石傲谨服下毒药后，施飞行术去往林府，想给他一个惊喜，未曾想内里他正与手下商议如何加害于我，以绝后患。”

　　金光转了转手中茶盏，讥诮道：“果然一箭双雕的好计策，这林寒倒真不是省油的。”

　　螭儿凄然道：“是啊，枉我自诩看了多年歌舞戏，他这计策确是比戏中的还精彩。那日，我扮作一个小乞儿，特意挑了石傲谨外出之时，于石府门前经过。因不小心撞了地痞，被围住殴打。自然这一切都是事前商议好的，石傲谨果然中计，救了我进府。继而我自是借报恩为由正大光明的留在石府。”

　　金光生性凉薄，听螭儿如说书般将前情后事，细枝末节皆娓娓道来，甚是不耐，蹙眉估了估时辰，见又过了半个时辰，催促道：“此事已成定局，石傲谨为尔所害，你莫再舍本逐末，言推托之辞，还是早日伏法吧！”

　　七夜端了茶杯，方听的津津有味，见螭儿猝不及防被金光说的手足无措，安慰道：“不用理会他，他是个不懂风情的，冷情冷性惯了，却最是外冷内热。你自管道来，本圣君为你做主。”

　　金光不悦道：“本座竟不知何时与魔君如此相熟了？竟置喙起本座为人了？人生苦短，尔等不思治国安邦，非在情爱中打转。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偏一厢情愿，伤己伤人，自讨苦吃，魔君昔日不也曾感同身受过？”

　　七夜满脸通红，讪讪分辨道：“此事都成过眼云烟了，宗主莫在取笑在下了。”

　　螭儿默默无语，石傲谨拍了拍螭儿：“螭儿，我腹中饥饿，你去替我取些糕点来。”

　　螭儿答应去了，石傲谨强挣扎，哆嗦着下床，面向金光，敛衽为礼。七夜见其摇摇欲坠，连忙扶起，石傲谨委于床榻，正色道：“我等百姓安居乐业全仰仗玄心正宗扶正祛邪。宗主久负盛名，守人间大道，我曾听闻民间有把宗主供奉家中的，可见百姓对宗主的感恩之情。方才宗主一席教诲，枉我读圣贤书多年，委实深感惭愧。可惜七情六欲，情缘最是难了。宗主大义，想的透彻，斩的断情丝，抛的开爱念，所以才能拜为国师，受百姓敬仰。”

　　此刻距毒发，已没剩多少时间，石傲谨嘴角慢慢渗出一缕鲜血，喘着气，艰难道：“傲谨此拜，却不为百姓，只为自己这一点真心，求宗主成全！我死后，请宗主莫要为难螭儿。此事系我心甘情愿，只期以我死，让螭儿清了林寒恩情。这恩情于螭儿是劫数，惟愿他渡过此劫，从今往后顺遂平安。”

　　金光摇头坚拒，凛然道：“斩妖除魔，本座应尽职责，此事本座不能应承你！”

　　石傲谨戚戚然道：“螭儿本性善良，此事受林寒蛊惑，我今死而无憾，请不必为我报仇。我知宗主以匡扶正道为己任，若他日螭儿为害天下，宗主再杀他不迟！我于九泉下也能瞑目。”

　　七夜于心不忍，动了恻怛之心，劝解道：“金光，螭儿其心可悯，其情可怜，既然石公子都不计较，你就高抬贵手，赦了他，放其一条生路吧。”

　　金光负手而立，思索半晌，方一甩衣袖，叹道：“罢了，本座平生鲜逢知己，今日闻公子一席话，深得我心。现本座承你知己之情，暂且饶他性命。若他日为祸，我必让他相随黄泉，以敬公子在天之灵。”

　　螭儿自门外疾步奔入，手拿果盘，原本气喘吁吁，到石傲谨近前已是强自稳住气息，木然道：“不用你替我求情，我既不爱你，自不会领你半分人情。你走后，我怎样于你都无半分干系！”

　　石傲谨身子已经完全麻木，嘴角，鼻子，眼睛，耳朵都滴出鲜血，即使被七夜封了痛觉，他也自知时日无多，命在旦夕：“傻孩子，宗主已然允诺我，这份情你只得承了。我身后事都已安排妥当，你切莫为我复仇！你为林寒害我，若再为我去伤他，情何以堪！我此生上愧对祖宗，下愧对父母，本就是笑话一场，只求此后你觅得良人，平安逍遥。”

　　石傲谨此时已是出气多过入气，身子活动不灵，勉强伸出手慢慢抚过螭儿脸庞，指尖冰凉如水：“凡人寿命短短几十年，于你譬如逝水，林寒此人，你还是忘记的好。”他吐出最后一口气，眼里亮光如烛火熄灭，手滑落在身侧。

　　螭儿一动不动，跪坐床前，他只觉眼睛泛酸，一抬手摸到一手的水，似被烈火烫到，飞快的甩着手，半晌，方自暴自弃般趴在石傲谨身上，哽咽道：“你安心去吧，此生终是我有负于你！”

　　也就半顿饭的功夫，螭儿已止了眼泪，向七夜行了大礼，肃然道：“我们蛇族是惯不愿欠人恩情的。石傲谨人品端方，于我也算有恩，可我是个眼瞎的，先将真心错付了林寒。他临终所求之事，于我全不作数，这人情我是绝不会欠半分的。我化人不过短短数十载，却也尝尽人心险恶，这人世红尘，我亦不再留恋，我今就偿还他的恩情!只不过林寒一事，我虽允了不再寻仇，可还是心有不甘……”

　　七夜一手摸背后长剑，一手置于腹前，慨然道：“你既心灰意冷，一心求去，本圣君就成全你！林寒罪不可逭，本圣君为你做主！”

　　螭儿感激，复又叩拜道，“谢圣君成全，螭儿就此别过。”随后口中吐出一颗浑圆珠子，伏在地上，化成一条通体翠绿的翠青。

　　七夜俯身，翠青慢慢缠在他手臂上，钻进袖中。七夜扬手收了螭儿内丹，对石傲谨的尸身拱了拱手，怅然道：“他害你一命，如今散了一身修为，也算两清了。”

　　金光亦上前揖礼而别，淡然道：“事已如此，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