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维纳斯》伊吕

5、近距离接触

　　好不容易捱过上午的课后，午休时间，她跑去教学楼后方的花圃里找永远的心事垃圾筒聊天，倾诉自己是如何的悲惨如何的受苦如何的委屈。小花随风摇了摇，不以为然：“早跟你说过这趟差事没那么容易做的啦，否则为什么其他天使都不肯接，独独派你下来？”
　　席思碧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上帝选中我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吗？”
　　小花抖了抖叶子：“你自己觉得那可能吗？”
　　席思碧黯然。
　　半响，她绞着手指很小声的开始抗议：“阿穆卡大人说，天使到了人间后往往会经不起诱惑而堕落，很多天使下界前翅膀是白的，回去时翅膀就变灰了。如果只是变灰还好，要是变成了纯黑色，就回不了天堂，只能到地狱当堕天使。所以，每次挑选下界的天使时，都会很谨慎很谨慎的……”
　　小花没搭腔。
　　席思碧继续画圈：“阿穆卡大人还说，他相信我对上帝的忠诚，也相信我绝对不会受到人间的玷污，所以才放心让我下界帮助维纳斯女神……”
　　小花很哲理地回答：“是啊，所以就某种角度来说，精英和白痴其实是没区别的。”
　　席思碧泪汪汪地抬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其实不是精英而是白痴吗？”
　　小花翻个白眼，刚待回答，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喀的一声，将它由茎处折下——
　　啊？
　　啊啊啊！
　　席思碧瞪大眼睛，视线呆滞的从那只手的指尖一路往上看，看到深蓝色的袖子，银十字袖扣，浅栗色的中碎发下，尖尖的下巴，大大的杏眼，猫般的狡黠脸庞……
　　关夜夕！
　　他……他他他他他……他把小花给杀了！！！
　　摧花恶人偏偏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眯起眼睛冲她挑眉一笑，用玉石般华丽的声线说：“嗨，你今天果然穿了绿裙子。”
　　“你……”她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尸体”，颤不成音。
　　关夜夕朝她扬扬那朵花，笑道：“听说你很喜欢和植物说话？你喜欢这种雏菊花？”
　　席思碧恍然大悟：原来小花的名字叫雏菊……等等，现在不该是顿悟这种事情的时候吧，小花死了啊！她在人间唯一的好朋友死了啊！就在那么漫不经心与轻描淡写的伸手一折中……死掉了……
　　“杀、杀花凶、凶手……”
　　“哈？”
　　“你把小花给杀死了！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天使陷入愤怒之中，再也顾不得所谓“要与人类和睦相处”的戒条，跳起来一把扯住对方的领带，开始死命的攥。
　　关夜夕吓了一跳，惊道：“你干什么？喂……”
　　“你杀了小花！你杀死了它！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轻轻一折，一条生命就没有了？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救它回来的啊，诶，等等，这样一说也许阿穆卡大人会有办法？先不管了，总之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你知不知道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这里只有它一个朋友啊……”
　　关夜夕先是眯起明媚的猫眼，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她，继而舒展双眉，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你，还想知道言胥的事情吗？”
　　这个……
　　这句话仿若最灵验的咒语，被魔鬼引诱的天使内心开始挣扎：怎么办，究竟是要替小花报仇呢，还是先妥协一下把重要情报弄到手再说？
　　深蓝色的细长领带在胖乎乎的手中揉啊揉，绞啊绞。而在那时，粉碎性的下一句话又来到了：“别生气了，将功补过，我带你跟言胥做次近距离接触吧。”
　　“真的吗？”双手不自觉的松开，席思碧的眼睛顿时变成了心形。
　　关夜夕整整被拉成咸菜干般的领带，在阳光中回过头来，五官因背光而模糊不清，然而眼睛却显得更加璀璨明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你还在等什么？”
　　于是所有的愤怒怨恨全都插上翅膀扑扑飞走，她眼巴巴地跟上去，扯住他的袖子问：“怎么个近距离接触法？”
　　关夜夕笑的神秘，“你等会就知道了。”
　　“那……你先把小花还给我。”她等会去求求阿穆卡大人，看看是否能复活它。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要制作成标本啊。”关夜夕比着手势，刻意夸张，“不懂什么是标本？就是把它展平，压在玻璃下面，时间一久，水分蒸干，它就会又薄又脆，迎着阳光一照，还是半透明的……”
　　这个人真不愧是破船的死党，性格竟然比破船还要恶劣，令人发指的残忍啊！席思碧握紧拳头，她忍。
　　关夜夕走了几步，忽又回头说：“对了，明天穿黄色裙子吧。”
　　“什么？”
　　“做为交换条件，我会给你更多的独家内幕——关于言胥的。”最后五个字，尾音以诡异到近乎妖娆的口吻拖的意味深长，而没有出息的天使果然再度丢盔弃甲，用小狗般闪亮的眼睛凝望着他说：“真的吗？好！”
　　还真是好骗的单细胞生物呢。关夜夕眼中掠过一线笑意，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席思碧低着头在他身后跟了半天，终于想起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对了，为什么你这么关心我穿什么颜色的裙子？”
　　“注意你的用词——不是关心。”
　　“那用什么词？在意？限定？要求？命令……”她还在搜肠刮肚的寻找形容词，关夜夕已伸过手来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前面一推：“进去吧。”
　　浅棕色的橡木门无声滑开，她身形不稳踉跄向前踏出好几步，立定抬头时，便看见了极具古欧洲皇室特色的学生会办公室。
　　而在与墙壁等高的红木书架旁，一个人正站在梯子上整理书籍，闻声微笑着转过头来，“夜夕你来得正……咦？是你，席同学。”
　　言胥。
　　席思碧的心脏又开始不规则的跳动。午间的阳光透过琉璃窗照着梯子上的他，浅近于茶的暖色头发，不染半丝尘埃的雪白衬衫，半卷着袖子，露出两条弧线优美的胳膊，书页间，素净的手指修长。
　　这个人类的男孩子，怎么可以干净美好到这种地步啊……
　　如果不是因为他背上没有翅膀，真怀疑他也是天使幻化而成的呢。
　　肩膀上某股力道又按了她一下，同时关夜夕的声音从后方飘进来：“胥，感激我吧。知道你要重新归整书架，所以给你找了名苦力。”
　　言胥温润如水般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太失礼了，让女孩子干这种活。”
　　“别看她这个样子，她可是——很能干的哦。对不对？席学妹？”
　　接收到暗示，席思碧拼命点头：“嗯嗯！我来吧，整理书是吗？怎么整？是要把这些书都搬到书架上吗？”
　　“啊不用了……”言胥来不及阻止，只好朝关夜夕投去责备的一瞥，轻叹口气，“好吧，请帮我把地上的那些书分下类好吗，按首字母排序。”
　　“没问题！”她高高兴兴的过去帮忙，刚整了没几本书，一道人影飞快地从门外闪进来，砰地关上门。
　　关夜夕扑哧一声笑了，“谢王子，在逃难吗？”
　　那人转过身，眉睫深深，果然是谢灵舟，他张张嘴巴，正待说话，看见一旁地上的席思碧，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怎么在这里？”
　　“哦，你说席学妹？她在热心地为学生会的藏书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呀。”
　　席思碧跟着点头，瞧她是多么的热心哇。
　　“那你为什么在一旁光看不干？”
　　席思碧睁大眼睛，这才发现关夜夕不但已经歪躺到了沙发上，而且手里还托着一只玻璃碟，碟里放着一串冰镇过的葡萄，正在优哉游哉的吃葡萄。
　　丝毫不以偷懒为耻的少年懒洋洋地吐出一颗葡萄核，回答说：“我是在监工，也是劳动分工的一种啊。”
　　谢灵舟转向言胥：“你就由着他这样？”
　　言胥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打搅关少爷吃葡萄者——死。”
　　谢灵舟顿时语塞，表情烦躁的走到书架旁，将堆叠好的书籍往架上插放，放了几本后，停下来瞪着席思碧：“你在做什么？”
　　席思碧回答的理直气壮：“给书籍做分类。”
　　“这本叫什么？”他将一本书递到她眼前。
　　席思碧念道：“离魅传说。”
　　谢灵舟拿起另外一本：“这本呢？”
　　“昔火积薪。”
　　谢灵舟的眼角开始抖，拿出了第三本：“这个？”
　　“辛辛学子。”
　　谢灵舟定定地看着她，半响，转向歪在沙发上闷笑不已的关夜夕：“是你找她来帮忙的？”
　　关夜夕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托着果盘，那盘子在他手上抖啊抖的，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
　　席思碧看看谢灵舟又看看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只得求助地望着言胥。言胥抿了下唇，开口说：“别这样，生僻字，念错再所难免。”
　　“魑魅念成离魅，厝火积薪念成昔火积薪，莘莘学子念成莘莘学子……”谢灵舟用一种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她，“喂，你真的是以全优的成绩转入帝嘉的吗？”
　　席思碧的脸顿时红了。倒不是因为被挖苦，而是，在言胥面前又闹了笑话。
　　谢灵舟将那三本书一丢，一把抓起她的手往外走。席思碧惊道：“你要干什么？”
　　“你可以走了，这里不需要你。”
　　“等等！”她大急，开始挣扎，“我不要走，你凭什么管我，放开我！破船，你不要太过分……”
　　谢灵舟打开办公室的门，正想强行撵她出去，却在看见外面的一瞬间表情大变。席思碧转头一看，只见金牡丹正站在门外，举着一只手准备敲门。
　　三双眼睛彼此相对，整个空间顿时安静了好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