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维纳斯》伊吕

21、命运降临

　　古董挂钟滴答滴答，秒针走过12时，悠悠敲响。
　　关夜夕将一杯热可可放到蜷坐在沙发上的席思碧面前，凝眸一笑：“感觉好点了吗？”
　　席思碧用冰凉的手抓住杯子，肌肤感应到陶瓷的温度，原本僵硬的身躯逐渐软化下来。她垂着眉睫，从深褐色的液体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模模糊糊一团。
　　眼睛干干的，疼痛，却是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关夜夕挨着她坐下，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但于这样近的距离里听起来，就显得很温暖：“好了，现在，该告诉我哭泣的原因了吧？”
　　“我杀了破船。”
　　关夜夕一愣，好笑的挑起了眉毛：“哈？”
　　“我，杀了他。前世。”她的双手犹在颤抖，梦境里的一切再度浮现，每个细节都是那么真实：光影斑驳的森林，饥饿浮躁的野兽，倒在血泊中的少年，睫毛长长……
　　是她杀死了阿都尼。
　　她就是传说里那头凶狠残暴，在阿都尼的腰上扎了个大洞的野猪，也是维纳斯口中“狰狞龌龊、嘴如刺猬”的家伙，一手葬送了女神所有爱情的罪魁祸首！
　　战栗。战栗。战栗。
　　手与脚仿佛都不再是她的，无节奏无规律的发着抖，可可的热气升上来，微微泛湿。她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为天使，又为什么会被神抛弃。
　　她再迟钝，再笨，这会儿也明白了——自己是被上帝遗弃了。否则，以天使们的神力，是不可能看不到她入世后的种种遭遇的，不可能对这么大的一个任务不闻不问。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杀了阿都尼，害得女神失恋，所以现在魔法失效，阿穆卡大人也不接她的电话，就这样放任她在人间处处碰壁。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她酿就的悲剧，要亲自偿还。
　　席思碧痛苦的捂住脸。
　　关夜夕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眼眸变得复杂，然而席思碧看不见，她只是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低声喃喃：“我觉得很害怕，几百年来，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做命运，而今，它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好像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张开嘴巴将我一口吞噬。”
　　“那么，你认为，最糟糕的结局会是什么呢？”同意低沉的声音细细的传入耳中，像熨斗一样，令每一个毛孔都为之收缩扩张，席思碧忍不住朝他埋得更深了一些，回答：“不知道。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所以才感到害怕。但比这更重要的是……难以言说的内疚感。”
　　“因为你杀了灵舟？当然，我是指，前世。”
　　“嗯。”席思碧点头，“都是因为我，所以才搞出后来这么多的是非。”以前当作笑话听的故事而今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女神一次次的入世，一次次的祸国殃民，又一次次的绝望死去……还有阿都尼，那个少年也因为她的鲁莽，不得不再一次被女神纠缠骚扰。因为她改变了那个名叫命运的东西，所以令得天与地，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除了内疚，还有孤独。”她是被上帝抛弃的天使，从此，无论是人间、地狱还是天堂，都不会有她的位置。
　　关夜夕抚摸她的头发，轻笑出声：“有本少爷陪在你身边，居然还敢喊孤独。”
　　席思碧抬起头，少年的脸庞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俊美，每根线条都是那么的柔和，可是，柔和，亦等同于脆弱。“你只是个人类啊。”
　　人类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被上帝抛弃过的种族。昔日，亚当和夏娃，被毒蛇引诱后，不再纯洁，上帝一怒之下将他们逐出伊甸园。但是，上帝最后还是宽恕了他们，然而他们再也回不去伊甸园。
　　一如此刻的她，再也回不了天堂。
　　而且人类没有神力，沉溺欲望，生活的危险又复杂。如何指望从他们那里获得救赎？
　　席思碧想她的脸上肯定写满了不信任，因为，关夜夕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无奈，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用食指戳戳她的额头：“笨蛋。我可不是普通的人类哦。”
　　笑眯眯的眼睛弯起来时像两根弧线，狡猾而自信：“我享有人类所能拥有的一切最好的东西，所以，在人类的世界里，能做的事情非常多，甚至于——超过一个天使。”
　　席思碧整个人一颤，身体顿时僵硬，半响后，才慢慢地、一点点地从他怀里挪开，拉出距离。
　　关夜夕仍在微笑。
　　可这微笑，又变得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你……”她艰难的开口，每个字都说的很生硬，“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刚刚，明明没有说，明明刻意的提醒过自己不能说，为什么，他会知道？
　　“知道什么？”关夜夕扬眉，一派轻松，“知道你不是外星人而是天使吗？”
　　席思碧的第一个反应就想拔腿逃跑，但人还没站起来，就被他扣住肩膀紧紧压制在沙发上。
　　“喂喂，谎言被揭穿了就想逃跑么？那可不行哦。”他笑，牙齿雪白。距离因为太近，而滋生奇异的恐惧。她忽然想起了梦境里自己的牙齿。人类为什么会笑呢？微笑，最起初的原因来源自恐吓，露出牙齿，向自己的猎物示威吧。
　　她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开始挣扎，疯癫似的反抗，关夜夕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冷静点，我又没要真的把你怎么样……”
　　空气脱离了躯体，席思碧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关夜夕皱着眉，摇了摇她的肩，发现她的体温忽然上升，皮肤也开始变红，一切的症状都似曾相识。他立刻明白过来，紧盯住她的脸，低声说：“听的见我说话吧？可以变回关小花的样子吧？”
　　躯体因他的催引而开始变化，像蜡像一样，先用高温融化了，然后再慢慢成型与凝固。画面并不恐怖，相反的，在白帜灯光的照耀下，她的肌肤闪闪发亮，宛若绝世美玉。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10秒钟左右，灯光再照上沙发时，静躺在上面的女孩子娟好静秀，软玉温香。
　　关夜夕托起她的头，头发丝缎般细滑的自指间流过，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把此刻的她与之前的她联想在一起。
　　神奇……么？
　　也许……
　　他拉过旁边的一件外套，盖住关小花的头，然后将她横腰抱起，开门走出去。穿西服的助理就在外头。
　　“备车。”
　　“是，少爷。”助理走前略带好奇地看了他怀中的小花一眼，但什么都没问，将车开到门前等候。
　　关夜夕将小花放到后座上，昏迷中的她忽然呢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再看向她时，就又变得温柔与宠溺。
　　“去成博士的实验室。”

　　半个小时后，关夜夕已抱着关小花站在成博士的实验室中。他将她放到实验床上，水银灯下，小花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成博士拿着厚厚一叠资料走过来。
　　关夜夕问：“怎么，让你查的东西有结果了？”
　　成博士点了点头：“我化验过她在变身前与变身后的血液、毛发数据，成分完全一样，也就是说她的这种变化是细胞重组的结果，完全符合科学理论。而她的体内构造与人类的确有很大区别，尤其是染色体的变异……”
　　“结论是？”
　　“她的确不是人类。”
　　关夜夕抬起头，注视着空白的墙壁若有所思。
　　“而你让我查的另一项数据——关于她与野猪的细胞构造是否一致，目前还在进一步的化验分析中。”
　　“什么时候有结果？”
　　成博士想了想，回答：“大概还需要一周时间。不过我必须先说，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来说，做这样的研究有一定难度，所以结果并不会太精准。”
　　关夜夕点了点头，“没关系。需要什么尽管说，金钱、人力，设备，都可以绝对的满足你。”
　　“谢谢你的支持。”接下去就是例行公事的抽血、获取毛发、激光扫描等。在此过程中，关小花始终昏迷，没有醒。而关夜夕一直坐在旁白的沙发上观望，脸上始终带着一种近似于恍惚的凝重表情。
　　三点一刻，成博士终于摘下口罩，比了个OK的手势。
　　关夜夕走过去，重新将她抱起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助理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急声说：“少爷！刚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谢灵舟的奶奶突然出现休克，情况很糟糕，很有可能不行了！”
　　关夜夕面色顿变，立刻说：“马上去医院！通知灵舟了吗？”
　　“他在医院陪护，因此是第一时间发现他奶奶不对劲的人。”说话间，三人上了车。关夜夕将关小花安置好，助理终于忍不住，问道：“也带这位小姐去吗？”
　　关夜夕笑笑，说：“当然要带着她。她如果不去，这出戏没有主角可怎么唱的下去呢？”车厢里的灯灭了下去，外街的灯光透过窗子映进来。观后镜里，少年微笑的表情，分明有着明显的嘲弄与恶意，不知为何却又隐透出几许沧桑。

　　很久很久以前。
　　维纳斯遇见了人类少年阿都尼，在清晨，万物初复苏的那一刻，将他从马上拉下来，扑倒，求爱。
　　少年挣扎，拒绝，女神坚持，强迫，哭泣，诱哄。
　　少年凭借顽强的意志和定力最终挣脱了她。却在狩猎野猪时，被野猪杀死。
　　没错，那是发生在千年之前的故事。
　　可是，故事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