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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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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让我想起远山外的天空,晶亮的纯蓝,却似藏着许多隐秘,不然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穷尽一生非要翻越到山的那一头去?后来,我当真把这感受告诉过眼睛的主人,他听了只是微笑,他说:“山的那头其实还是山。”
我说:“是吗?”
他忙又笑:“但每座山也有每座山的不同。”
看见他略带懊悔的神色,我这才发觉自己微微皱起的眉峰。于是我舒展开了它们,笑着回答:“我信。”
我是真的相信,因为那双眼睛本就来自山的那一边。
不过初见的时候我还并不了解,我只知道瞬间我被那眼吸引,然后,我走上前去。
眼睛的主人放下了箫看我。我说:“为什么不吹了?很好听啊。”
蓝得透碧的眼睛直视着我,我知道它们在问什么,于是我仰起脸来,回答:“醉花阴。”
那双眼里的波慢慢的动了起来,眼主人的手也动了起来,于是,箫,又响了起来。
帘卷西风,有暗香——盈袖。
我已不记得我当时听箫的表情,更不记得我看那眼的眼神。但后来他常说,那天是他来的第一天,也是他原本打算在韩家呆的最后一天。可他留下了,因为他看见自己的蓝眸第一次清晰的映在了别人的黑瞳里。
我只记得:那天,九岁的我忘记了此来的目的,十四岁的他忘记了欲离的本意——
箫声里。
箫声停下的时候,绒球儿不知何时竟匍匐在他的脚下,他就抱起来还我,我看见他露出的手臂上有红色的印记,就问他是怎么了。他迟疑了下,接着说是不小心被门夹了。
我便告诉他要小心。
他点头说的确。
听了他这话,不知为什么,我忽然笑了起来。
他看着我,先是几分惊讶,然后不由也笑,那双蓝眸便随着那笑波光摇曳,他说:“我会的。”认真的样子仿佛在许什么誓约。
想来这大概就是我发笑的原因吧,一直到长大侯,我都不太喜欢他严肃的样子。没有告诉他,我爱看的是他的笑颜,当温柔的笑意从那眸中流出的时候,仿佛能见到云天化于他衣襟,淡淡蓝晕,煦煦安宁——这是我的专享,只有我,能逗笑他——俊美却冷淡的十三将军,让无数女子伤透心的冷清人。
这同时也是我的秘密,我怕我一旦告诉了他,他就不会再这样对我笑——四娘曾告诉过我,女人是不可以把喜欢的东西挂在嘴边的,最好是连露都不要露出来,如此才能保得长久。那时我还未全懂,却竟然全信。因为四娘是爹的心头肉,据说“千金买一笑”都不足形容当时的一见倾心,权势滔天的长信侯大约朝政上都未动过这般脑筋,足足花费一年功夫才终将名花摘下,那一年,四娘的从良轰动全城。而娘却说,最荣耀的不是这些,而是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四娘是在我八岁那年去世的,没有子嗣,也没有给爹留下只言片语,但爹至今看着她画像的时候也还会出神。
四娘就这样成了传奇,只不知塑造这传奇的是她自己,是岁月,还是我们自己……等爱的心情。而等我终于想明白的时候,青春早已作了流年,匆匆而逝。
流光就是如此容易将人抛却吧?
这般咫尺相望如昨,其实不竟已隔了五年日月轮转?
五年。垂髫女童长成玉立少女,忧郁少年已然光华初现。我知道现在家中已经再无人敢欺负他,十六岁那年,他就已搬出了我绣搂隔壁他初来时居住的荒废庭园。他如今已是少年侍卫十三郎,风华正茂的玉面将。
我猜得到他为此所付出的努力和代价。韩家宗族庞大,子弟间的争斗几是明面上的事情,更何况他自幼无依无靠——谁都说那双蓝眸是已故的七叔带给韩家的冤孽。可每当我问及他的辛苦时,他却总是一笑作答,说他不过是小心而已。
小心?见了他的笑,不知怎的,我忽然隐隐感觉当年他所说的当真是个誓约。
因为他的眼,如同宝石般纯蓝流转。五年来,不曾些微改变。
可是此刻那对宝石里却有着抹淡淡的阴霾,但在见到我的一瞬,便又褪去无痕——眸子的主人放下了萧,对我笑:“小妹。”
我看着他,大约是为了钻洞的狼狈,不觉有点脸红,只能微微勾了唇:“十三哥,你的箫还是那般好听。”
他低眉一笑,随即又抬头,环视四下,蓝眸里映出碧草肆意,铺展如茵,说道:“已经许久没到这里来了,没想到此地竟是一点未变。”
是啊,如今兄成器,妹温婉,相见早在了厅堂,哪还会再在此荒芜之间?然而听到他这话,我却忽有几分恍惚,童年历历仿佛还是昨日,如这满园滋生的蔓草,拉拉扯扯仿佛只为了再将人牵引到此地、眼前——这才道不舍滋味泛滥上来。
我勉强笑笑:“谁说未变?待过两日我也走了,便是连着隔壁也要荒废了。这园子,想必就更大了吧?”
我的十三哥却摇头:“不会的,小妹。你的园子伯父和伯母定会给你仔细留着的,而这里……”水蓝的眼睛微笑,“十三哥给你看着。”
极力回避的,“离别”这个词,可即使不说却又有谁会不明白?我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十三哥……”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小妹,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说,“你放心,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怎样的保护,没想到他竟从那时就有了从军入兰王麾下的念头,更没想到以后……那时我只是觉得温暖,虽然透着感伤。我眼里只有他的浅笑,虽然许是强颜。
过了会儿,我说:“十三哥,还要听你吹箫。”
他点头,将曲《风入松》送入耳来。
隔壁墙里,应是黄蜂频扑秋千索吧?我望向那头,心里这样念着。
而这里呢?他箫里道了:幽阶一夜苔生。
当然,嘴上,我们谁也没说。
欢笑、童年、雀跃、关怀……流水般自那箫声里涌来,我不知此刻的眷念是因为过往温暖,还是因惶恐将来。在娘面前的满不在乎忽然之间随水渐远,这样的吹箫的温存让我突然想起我的明天,我的良人——他究竟是何样的英俊?他究竟是如何的性情?他会不会也这样奏乐怡和?他会不会……也让我感觉悲喜和微温?
那是我第一次兴起幻想未来丈夫的念头,第一次在心上放了某个人。
这就是“心上人”的含义吗?那时我问自己。
是的,就是的——这是后来我给自己的答案,一生都没有变过——其实,从小就明白的:像我们这样的女子,丈夫大概就是唯一可能更是应当的心上人吧?现实的世界,哪来那么多的牡丹春梦,美景良辰?
所以于此答案,我并不意外,我意外的只是:得到它居然就在片刻之后。
写番外的目的是交代正文里因为篇幅而没交代完全的人,比如大家比较关注的小顾大夫,自然也有正文里为数不多的女人——兰王妃。《流年》是写她的,就是写她的,写她一生的故事,怎样爱又怎样失去。得到有得到的哀愁,得不到也有得不到的痛苦。《流年》就是说这样一个没得到的故事,而不是再一次去为一段得到却悲剧的爱情再添油加醋。呵呵,说了这个是三八节的礼物了,也是某舒给自己专栏的礼物:JJMM们要主动啊,要懂得去抓牢,无论是爱情还是其他的幸福——这就是本文主旨了。期待君君再次煽情登场的看官可能要失望了,写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戏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