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贼十六》狐说裁缝

3、梅园嚣张

　　第三章
　　蔡须笑露白齿，回了句：“蔡须也见过元公子。”
　　元寻之转头示意，千机退了下去。
　　衣着单薄的蔡须却依旧动了动扇子，笑眯眯道：“不愧是鲲鹏馆第一管事，竟能收到如此武艺高强的手下，让蔡某好生羡慕啊！”
　　元寻之眯了眯眸子，笑道：“千机尚幼，他敬我为兄长，我亦待他同手足。”暗指千机并不是手下、小厮或者普通的仆人。
　　蔡须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中折扇，示意后面的小厮退下。
　　小雪纷飞，红梅傲立。
　　蔡须压低了声音，询问道：“那件事不知……”“蔡兄莫急，如今江县令愿为那盐运使之位倾尽家财，可见这位子对于江家，对于丞相一党都着实重要啊。”元寻之顿了顿，“莫非蔡御史有些舍不得了？”
　　“唉，不瞒公子说，我爹倒不是舍不得钱，就怕舍得了金钱却套不着狼啊！”蔡须摇了摇头，他的面上有些焦躁。
　　元寻之明白蔡须这番话的意思，无非是还想再另谋一个削弱丞相羽翼势力的法子罢了。他早有准备。
　　元寻之温和一笑，从衣袖下掏出了一个锦囊：“劳烦蔡兄带给令尊大人。”

　　~

　　“八师兄…”
　　亮晶晶的汗珠由额头不断降落，贼十六面对这大铁链子毫无办法。
　　八师兄歪了歪头。
　　“嗯？”贼十六也歪了歪头。
　　八师兄撅了撅嘴，亮黑的眸子沉了下去。
　　贼十六也撅了撅嘴，撅了半天，才恍然八师兄的意思。
　　她立刻双膝跪地，手放进八师兄的衣服里，一边摸一边嘀咕：“哇，八师兄你胸肌又壮了哎！”
　　八师兄的耳根红了。
　　“呀，八师兄你的腹肌太猛了！”
　　八师兄的脖子红了。
　　“啊，八师兄你的……”
　　八师兄的脸也红了。
　　贼十六吐了吐舌头：“啊我摸错了摸错了……”
　　又揩油了半天，贼十六才摸出了一枚银质令牌。
　　“这不是九师兄的令牌吗？怎么在你这里啊……”贼十六挠了挠头，又道：“不过我也是被九师兄放出来的，既然这样，我…我去求九师兄来帮忙！”
　　说完她便莽莽撞撞地使了轻功飞了出去。
　　“八师兄你坚持住！我很快回来！”贼十六的余音钻进八师兄的耳朵里，他干裂的双唇细微地上翘了一些，却又立刻回到了正常的角度。
　　他很清楚贼九为什么让贼十六来见他。
　　他更清楚贼十六对他的感情。
　　可他如今自身难保。

　　贼十六用了个小手段——迷香，顺利的逃出了第一楼。
　　楼外白茫茫一片，映衬前方的梅园妖艳得似火烧一般，着实壮丽。
　　“九师兄会在哪里呢？”她环视四周，刚要收回目光时，在白雪红梅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助我也！”贼十六心里大呼一声，飞身跃进了那艳丽梅海中。

　　~

　　“喂！”
　　元寻之听到一个清冽的女声，便望向发声之源。蔡须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刚转头，便瞧见一个身材纤弱的黑衣人。这人只露出了一对滴溜溜乱转的大眼，那清秀的额头上还有着发紫的伤痕，映衬着这人的眉眼更加单纯而可怜。

　　贼十六蒙住了面，全身黑衣，叉腰阔步立在蔡须面前。
　　“亏你长张好相貌，竟揣着副臭心肠”，贼十六大声啐了一句。
　　蔡须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刚到自己下巴的“拦路虎”，摇了摇扇子，嬉笑道：“这位好妹妹，蔡某可不认识你啊。莫要乱说话。”
　　贼十六扫了一眼蔡须，转而注意到他白面折扇上的飘逸大字：须尽欢。那须字写的格外的壮阔。
　　贼十六嗤笑：“蔡三页，好狗不挡道。”
　　蔡须眉毛一簇，心想着哪里来的粗俗丫头，刚要辩驳，结果被后面的人先开了口：“蔡兄，在下先走了。”说罢，元寻之便转身离开。
　　“你！”贼十六一个翻身，便利落地腾空跳到元寻之面前，虽然她落地的时候双腿有些颤颤巍巍，兴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
　　她的眼眸对上元寻之的双目，那是双深沉于八师兄的温和，含蓄于九师兄的精明的眸子，这男人的面容似乎有些——寡淡。但也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恍惚间被扰乱了神智，贼十六清咳一声：“用不了十年，你给老子等着！”便马上趁着千机气息将近时闪得毫无踪影。她庆幸自己还有些力气赶紧逃跑，不然被千机抓住，也许会死的很难看。反正报仇不急。

　　“公子。”千机单膝跪地。
　　“什么十年？那小丫头莫非是元公子的童养媳？哈哈！”蔡须将折扇合起，走近一步。
　　元寻之摇了摇头，作揖道：“先走一步。”便与千机消失在梅园之间。

　　那小丫头到底是谁？和元寻之有什么关系？听着像是结了梁子。蔡须好好思量了一番，立刻派人去查查那黑衣丫头的底细，说不定以后是拉元寻之下马的一颗棋子啊。

　　~

　　贼十六的力气已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不仅身上有伤，一天一夜连水都没喝上。
　　七拐八绕了一段路，她突然停下步子，扯下黑布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神经一下子兴奋起来。是肉的味道！她放轻脚步偷摸着来到膳房的侧门，从缝隙中窥视着里面：偌大的膳房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瓜果蔬菜，还有鹿肉、猪肉、牛肉等等陈列在灶台案板上……但膳房里空无一人。
　　贼十六深吸一口气，侧身溜了进去。

　　“啊，好香好香，是糖醋排骨的味道！”贼十六随手揭开了一个锅盖，直接将右手探了进去，结果被烫得嗷嗷直叫。
　　“哎呀呀，心急吃不到热排骨！”贼十六吹了吹被烫红的手指，左手从灶台上拿了双筷子，夹了一块，慢慢地吹了吹，心满意足的嚼了下去。这可真好吃啊，细腻又有嚼劲的排骨不油不腻，连汤汁都酸甜适口，好不美味。贼十六的馋虫一下子被勾了上来，恨不得一口气将一锅全部吃光。
　　“好吃吗？”
　　“好吃！好吃！”
　　……
　　贼十六整个人懵住，啥时候又蹦出了一个人啊？！她还没回头，就陡然被一个闷棍打晕了过去。
　　“呸，贼丫头，竟敢偷吃我天下第一厨的排骨，还嫩着点呢！”
　　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拿着擀面杖狠狠地砸了下去。

　　～

　　贼十六二进宫，进的还是第一楼的一层牢房，同样的屋子，同样的稻草，同样的——鼻青脸肿。
　　她被打晕后昏睡了半天，待牢头送饭的时候，才醒了过来。
　　“女娃娃，放饭了啊！”牢头敲了敲牢门。
　　贼十六正盯着一头鸡毛乱发，从嘴里啐出根稻草，心里激烈而又默默地反省了自己：最近为什么这么背？为什么？难道真是那臭和尚说的什么夜贼行事大凶亦大吉？可吉呢？吉在哪里啊？！我贼十六回到黔城一定要端了那臭和尚的庙！

　　越想越郁闷，她愤愤道： “我再也不要晚上偷东西啦！以后都白天！白天！”什么破夜贼行事，再也不当夜贼了。
　　而牢头大哥听到了她的怒吼后，慢悠悠扔下一块硬邦邦的馒头说：“女娃娃，你可是个黑衣贼。” 不是说入了黑衣贼的道儿就不能脱下这漆黑的臭衣服吗？还敢这么大胆地去白天偷窃，脑子被敲坏了吧？
　　“那又怎么样，我贼十六从此以后洗心革面，只盗白天，不偷黑夜！”贼十六心想牢头大哥你根本不懂我的忧伤，你倒是吃着官家的饭，还手下管着那么多人，好不威风，哪像我，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不偷不行啊，我要背离了师门一定会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的。
　　“嘿，你今个儿不就是光天皇日之下偷进了膳房吗？还被那杜胖子打晕了摔了进来？”牢头嘿嘿一笑，那杜胖子下手也忒带劲了，这女娃娃身上愣是没一块好的，不过这女娃娃也挺厉害，都这样了还有一口气喘着。
　　“我，我那是经验不足！”贼十六拾起馒头，咬了一口，眼泪都蹦出来了：“啊啊啊啊，这哪里是馒头啊，是臭石头！”
　　贼十六将馒头用力一扔，铁栏杆弯曲了一些。
　　但这一个扔的动作，又将她全部的力气耗尽，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

　　“公子，那丫头又被逮了进去，因为偷吃了杜御厨的一块排骨。”哼，让你辱骂我家公子，活该！杜胖子可是祖传的杀猪手艺，整不死你。
　　元寻之正在自弈，他刚听到这话，手中刚落下的白子歪了一下。
　　千机没有看见这么微小的动作，只抿了抿嘴唇，又道：“公子要不要我再去补上几脚？”臭丫头，等着吧你！
　　元寻之又执起一颗黑子，簇了簇眉头，道：“带她过来。”什么？！千机愣了愣，非常疑惑：“属下没听错吧，带……她过来？来这儿？”
　　元寻之没有说话，一般这种情况大概意思就是默认。
　　千机实在不解，上前一步，问道：“公子，那黄毛丫头可是个贼，心眼可多呢，三日前在梅园她还那样说您，您还让她来这里，您不是找骂吗？”他又转念一想：“难道您是想带过来再看我打她一顿出出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要好好表现！
　　没料到的是，元寻之站了起来，他颀长的身形高千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千机，倏尔他微微弯腰，淡笑：“千机，听话。”
　　千机愣住了。
　　今天的公子——有点不一样啊。
　　没时间多想，千机赶紧奔去牢房。

　　～

　　贼十六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了，她这几天没有吃任何东西，身上的伤痕也绽得让她疼痛不已。
　　神志恍惚之间，她感受到自己被倒挂在一个坚实的臂膀上，嗯，是个男人的臂膀。
　　会是谁呢？是八师兄吗？他逃出来了吗？——不是。她立刻否定了自己。那会是谁，不会是九师兄吧？完了完了，这次九师兄是要将她投河还是扔进粪坑啊？——不行！我不能死！我还要救八师兄！
　　贼十六凭借着求生意识的本能，最终拼命地睁开了眼睛。
　　元寻之看到眼前这个被扔到地上，脸被揍得像猪头的小姑娘，眉头紧锁。他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伤痕，至少有三十处。
　　贼十六睁眼就看到一对金丝靴履、洁白的狐裘、洁白的衣袍，好不富贵。这个人一定是有钱人，不然怎么穿得起白衣服呢？
　　她将头慢慢抬高。
　　是那个不讲信用的人！
　　“你……”贼十六的声音已经嘶哑，她好久都没有进水一滴了。
　　“谈个交易如何？”元寻之递出一瓶药膏。他修长的手指非常诱人，白净得像师傅经常做的泡椒凤爪。
　　贼十六很想先咬一口再义正严辞的拒绝他。
　　于是，她恍惚之间就这么做了。

　　千机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黄天之下竟然有这样的人，竟敢，竟敢咬住我家公子的手背？！！啊啊啊啊啊！太不要脸了！我一定要打碎这臭丫头的所有牙齿！！不要脸！！不过那是什么味道呢？公子的手，那么好看，一定也——很好吃吧！
　　当然，元寻之根本感受不到一旁千机的内心戏，他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的丫头，似乎很贪婪地在慢慢地啃着自己的手背，不疼，却有点隐隐作痒。
　　终于，他有点忍受不了这酥麻的触觉，开了口。
　　“你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