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铃铛》木子安Ann

33、第 33 章

　　凌以昀起身，在床头边摸索着，指尖一寸寸地探寻。

　　隔着窗帘，昏黄的朝阳若隐若现。

　　病床上的丁翎，缓缓睁开眼。

　　没有对身边的人说话，她安静地看着凌以昀。

　　他的指尖触碰到暖水瓶，在这个乡镇医院，仍然用着非常传统的老式暖水瓶，谨慎地将上面的木塞子拔下，放在一旁。

　　手边放着一个大杯子，凌以昀确定了位置后，拿起暖水瓶。

　　装满水的暖水瓶异常沉重的，丁翎满眼担忧，忍不住出声，
　　“我来吧，小心烫。”

　　动作一滞，凌以昀反常地没有回答，他用力拎起暖水壶，稍稍往下，感受到瓶口靠着杯子的边沿后，再稍微倾斜瓶身，滚烫的热水缓缓流进杯中。

　　两三秒后，听着水在杯子里高度的变化，他慢慢将暖水壶立起来放好，摸索到放在手边的木塞子，重新塞进瓶口。

　　躺在床上，丁翎仰头看着凌以昀一系列的动作缓慢但却有条理。

　　他触摸到凉水瓶，倒进已经装好热水的杯子里，试了试温度，又放回桌上。

　　在昏黄的朝阳里，凌以昀的神情看不太清，面容有着异常的苍白，丁翎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朝他探去，
　　“你不舒服吗？”

　　“没有。”
　　摇摇头，凌以昀在床头坐下，揽过丁翎的肩膀，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

　　把她的枕头竖起，放在身后，调整到让她舒适的角度，然后才扭身，在床头柜上探寻着水杯。

　　在这个熟悉又舒适的怀里倚靠着，丁翎感觉似乎又要睡去，一杯温水送到她的嘴边。

　　非常适宜的温度。

　　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涸依旧的嗓子。

　　“谢谢，”
　　轻声对凌以昀说道。

　　他摩挲着丁翎的脸颊，声音不大，但却认真地说，
　　“我会努力照顾好你的。”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丁翎侧头，看向凌以昀，随着太阳升起，他的面容渐渐清晰，短短两三日，他的面容竟然显得更加瘦削。

　　轻轻地捏捏他，压抑着的咳嗽，丁翎心疼地说，
　　“怎么看起来又瘦了呢？之前好不容易才养胖一点。”

　　凌以昀笑了起来，
　　“你先把自己的病养好吧。”

　　突然间，病房的门被打开。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凌以昀觉察到怀中的人像是触电一样地弹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想要开口，但是却被剧烈地咳嗽打断。

　　“怎么了？”
　　轻抚着她的后背，凌以昀轻声宽慰，“不要急。”

　　与此动作一同出现的是一个惊讶的中年男声。

　　“你你你，”他的声音里满是震惊，
　　“你不要碰我女儿！”

　　半晌，丁翎才在咳嗽中缓过神来，有些无力地趴在凌以昀手臂上，弱弱地问，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

　　盛洋，
　　清晨的朝阳已经升起。

　　医院顶楼，环境最优秀的病区。
　　游紫妍在医院的走廊上奔跑，气喘吁吁地推开VIP病房的大门。

　　一片死寂。

　　压抑着的气氛让游紫妍不敢步入。

　　床上躺着的病人毫无生机，仪器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她远远地望去。

　　再意气风发的人，在死亡面前也狼狈不堪。

　　林朗，媒体上用尽极致的形容词去描写他充满财富的一生，充满成就的一生，但在人生走到尽头的时候，身边却也了无一人。

　　在离开时，大家都是孑然一身吧。

　　早已通过法律途径授权，游紫妍签署了各式各样的责任书。

　　作为一名医生，不管在哪个科室工作，都早已见惯生死，但当白布盖过头顶，心下还是无边感慨。

　　就这样结束了。

　　从未向媒体承认过患病的事实，林朗的死讯也是想方设法地隐瞒。

　　背靠着医院的墙壁，游紫妍拨通了许恒毅的电话。

　　“喂，”
　　听筒里传来的男声带着分外慵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跟你说件事儿，躺好了，千万别坐起来，怕把你吓倒。”
　　游紫妍低下头，脚尖在医院的地板上前后滑动。

　　“怎么了？”许恒毅翻了个身，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你暗恋我多年？想要以身相许了？”

　　嘁，
　　心底冷哼一声。

　　游紫妍缓缓地开口，一字一顿，
　　“林朗，今天去世了。”

　　听不见电话那头一点的动静，久到游紫妍认为电话已经挂断，她的依旧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半晌后，才听见他叹了口气，问道，
　　“告诉以昀了吗？”

　　“当然没有。”
　　游紫妍朝顶楼的天台走去，她感受到清晨的风，但却没有收获到任何舒适，
　　“你们尽快来一趟盛洋吧，很多林朗法律工作的文件我都看不太懂，反正大概的局势就是，他手上的这一摊子，都是以昀的了。”

　　天降横财。

　　许恒毅第一次知道这个词怎么写。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游紫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们还在灾区那边？”

　　“对。”许恒毅起身，一边洗漱一边与游紫妍聊天。

　　“他带药了吗？”

　　洗漱的动作停滞，许恒毅听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反应了半天，
　　“没有。”

　　不能怪许恒毅不上心，是凌以昀最近看起来状态极好，很多时候许恒毅都忘了曾经他还有过那样歇斯底里的经历。

　　游紫妍用冷漠的语气回答许恒毅，
　　“等着吧，他一定已经很不舒服了。”

　　任何药物在长年累月的服用下，身体都会产生依赖性，突然停止服用，必定会产生后果。

　　丁翎觉得凌以昀不对劲很久了。

　　他虽然满脸笑容，礼貌地与爸爸妈妈寒暄，但苍白的面容是骗不了人的。

　　伸手握住凌以昀的手掌，异常的冰凉，掌心还有着不同寻常的湿润。

　　“哎呀！”
　　丁爸爸扯过女儿的手，“不要当着爸爸的面腻腻歪歪的，爸爸看了心里好难过的。”

　　“干嘛呀！”
　　刁蛮小公主的性格一点就燃，丁翎甩掉爸爸的手，挽着凌以昀的手臂，歪头靠在他的身上，
　　“我就是要腻腻歪歪，你多看看就习惯了。”

　　丁妈妈一脸笑容，毫不掩饰着自己的喜悦。

　　她拍了拍凌以昀的手背，语重心长，
　　“我看得出来，我们这个女儿很喜欢你，好好对她，生活上尽可能地多照顾她一点，她比你小十岁，很多人生阅历不如你，多让着她。”

　　“我会的。”凌以昀笑着回答，
　　“我也很喜欢她。”

　　凌以昀面色平静，就像是说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丁翎反倒是害羞得红了眼，她对着父母撒娇地推搡，
　　“好了，你们不要啰嗦了。”

　　反手握着丁翎的手，凌以昀轻轻敲了一下丁翎的脑瓜，
　　“你爸爸妈妈从盛洋过来一路肯定很担心你，不要这么调皮，你们一家人单独待一会儿吧。”

　　说罢，便伸手试探着床头柜边的盲杖。

　　凌以昀平和的神情下竟然有一丝落寞，联想到他的家庭，丁翎拽住他的胳膊，
　　“你也一起陪我嘛。”

　　丁爸爸笑嘻嘻地捅了捅丁翎，“你还没嫁过去呢，心就已经飞啦！”随即便开朗地摆摆手，
　　“反正你开心就好，你挑的人，爸爸肯定是支撑的。”

　　丁爸爸拍了拍凌以昀的肩头，
　　“叔叔话说得直接一点，你的身体情况，我们说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爸！”
　　丁翎不开心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一旁的凌以昀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耐心地笑着说，
　　“不要吵，乖。”

　　赏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丁爸爸重新开口，
　　“你的事业有成就，我们不是看重你的钱，是觉得你这个年轻人虽然眼盲，但是能干得比很多看得见的小伙子还好，我相信你能把丁翎照顾好，不需要太富有，主要是性格好，我女儿能开开心心。”

　　丁翎低头沉默。

　　性格好……

　　比眼盲跟像是一把刀子插着凌以昀的内心。

　　他只是点点头，应了声好。

　　丁爸爸和丁妈妈执意离开，前往医院附近的招待所，让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

　　抽出一张纸巾，细细拂过凌以昀的额角，一向清爽的他今日反常地冷汗不断。
　　“我爸妈就是这样讲话的，你不要介意。”丁翎一边说一边不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爸爸妈妈很好。”
　　凌以昀的笑容也带上几分落寞，他无奈地摇摇头，“我觉得是我不够好。”

　　“才没有。”
　　丁翎抱住凌以昀的腰，躺在病床上撒着娇，“我觉得你就是最好最好的。”

　　把丁翎像是孩子一样窝在怀里抱住，凌以昀吻过她的唇，
　　“只有你这个小笨蛋，才会这样觉得。”

　　手掌贴住凌以昀的脸颊，丁翎忍不住开口问，
　　“你很不舒服对不对？”

　　沉默。

　　丁翎的指尖在凌以昀瘦削的脸上划着圈，
　　“你带药了吗？”

　　没等到回答。

　　病房的门被骤然推开，不同于早上的轻手轻脚，眼下显然是出事了。

　　凌以昀侧耳听出来者何人，他眉心一皱，
　　“恒毅，出什么事了？”

　　站在门边，许恒毅扶着门框喘着粗气，思索几秒，开门见山地说，
　　“你爸爸……”

　　犹豫着改变了措辞，
　　“林朗，去世了。”

　　丁翎诧异地睁大眼睛，她慌乱地望向凌以昀。

　　缓缓松开丁翎，凌以昀起身，拿过床头柜的盲杖，
　　“去盛洋。”

　　说罢，直接朝着门口迈开步伐。

　　许恒毅也回过身，打算同步往外走去。

　　几秒后，听见身后传来丁翎的惊呼。

　　扭头看，

　　凌以昀晕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