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尽紫汐》深洛

33、第三十章终 只看今朝

　　修天宫，地牢深处，此时正是黑不见底，一盏残灯也无。

　　在这般黑暗之中，却有着细微声音传出，像是何物在移动，却又像是压抑着的呼吸。

　　“夏云、蓝云。”一声低沉的轻唤从黑暗中传来，“下一刻我五人破此迷阵，你两人切记要先行离开，越快越好。”

　　“不，”女子的声音传来，那是夏云，此时虽看不清她的脸色，却能从颤抖的声音中察觉她的不安与深深的恐惧，“我们七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在一起的，绝不能分开。”绝不能分开，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便是死，亦要死在一起。

　　“夏云说得对，我们七人死亦要死在一起。”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一样的清脆却深有不安。

　　“蓝云、夏云，我们七云之中，只有你二人是女子，身为男子怎么可能弃你们于不顾？都怪那天我不小心中了君子夜的计，如今被迷阵所困，这不是一般的阵，连我都叫不出名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若是出了任何差错，那就……”

　　“那就只有死！没有守护好凌王与黛后便是失职，罪该万死，可是，王还需要我们呀，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有人从这里出去，不惜任何代价，你懂吗”

　　“可是……”女子还想说什么，却又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一样的低沉好听。

　　“若是能出去，便是谁牺牲了亦无所谓，终是一死，但却不能负了王。”

　　“对，我们不能负王。”

　　“释云说的在理，怎的说我们都有七人，被困这么久下来，此阵已是略知一二，想来破它亦不是难事，难道你们忘了吗，七云联手……”

　　“七云连手，可敌天下！”七个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出，便是连那深匿多时的恐惧全都消逝。

　　他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每一个人心中都在祈祷，便是牺牲了自己，亦要让他们最亲近的人出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死亡之地。

　　死一般的宁静，竟是连呼吸亦压抑到一定程度，好似所有的声音都消逝了般，七个身影分别处于不同的角落，心却是紧紧连在一起，一定要破此阵以助王一臂之力，七云，是不能被这阵所阻的。
　　*** ****
　　“纯儿，夕紫，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手。”在来此的路上冰玄曾这么说过。

　　“为什么？”

　　“纯儿，这些都是我的事，若你想跟随，那便是随你，但是，无论遇到何事，你们都不能插手，若是你不听……你亦再没有我这个师父。”

　　“答应我，就算是我死了，你们亦不能插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些都是我想要的，不想他人干涉。”

　　师父，纯儿是他人吗？

　　“好，我答应你。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是师父想做的，我都答应你。”

　　青纯轻轻闲上双眸，是啊，答应了他，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插手，难道就眼眨眨地看着这么多人去死吗？

　　墨离望着君子夜，杀意未退，他一手撑地缓缓而起，刚刚站直了身子，却又是“噗”地一声，一口血喷出。

　　“王！”再亦不顾王命，箫易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

　　“下去，”墨离看也不看他冷冷道：“这是王命，下去。”

　　“王。”

　　“下去。”

　　无可奈何，箫易只得退下。

　　“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得轻举乱动，违者，杀无赦。”

　　墨离抬手，毕生功力皆凝于一掌之上，向君子夜劈去。

　　君子夜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再上，一怔一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银鞭再出。两道白影又厮打在一起，可身上有伤手中又无兵器，本是武功了得的墨离也在一柱香的时辰之后再次被银光震出……

　　众人大惊，竟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时候，冰玄出手了。

　　冰玄一跃至半空之中，一个飞旋接下半空之中的白衣之人，翩然落地无声。

　　“王。”箫易极众将领冲上来，从冰玄手中接下他们此刻已陷入昏迷的墨离，“王，怎么样了……”

　　“王伤势过重，快，快回龙蜒宫召玉医。”

　　“将军，这……这里还有乱……乱……”

　　“废话，你们快将王速带回龙蜒宫，这里我来守，我箫易誓死也要守住倚天城。”

　　“是，将军。”

　　“你的鞭上有毒。”不是疑问，是陈述，好像早看穿一般，冰玄冷冷道。

　　“你知道？”君子夜抚着鞭子，轻轻一笑，“这是断魂鞭，上面自是奇毒无比，若是没有解药，近他之人都会功力失去七分。”

　　“澹台墨离的武功能胜你三分，却败于你手，问题定是在它之上。”冰玄看着他手中的银鞭，亦是一笑，过却无比冰冷，“但是，它对我无效。”

　　“嗯？”君子夜一怔，“这不可能。”

　　“那就试试。”冰玄脸上邪意渐起，“不过，与我交手，可是要留下性命的。”

　　君子夜冷哼一声扬鞭而起，顿时银光大胜，似这银鞭遇到越强的对手之时，银光亦要强上几分。

　　瞬间，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交错而起，黑影如魅白影胜雪，皆可摄魂夺命。

　　亦是神速，无人能看清这两人一招一势。

　　轻盈如踏水，旋起若流光，凤舞龙飞。

　　杀意，四境皆是杀气。

　　杀气若黑冥阴霾，经久不去。

　　半空之中银光黑光大胜，让人无比压抑。

　　“不可能。”

　　三个字轻轻从空中传来，紧接着风声四起，白影重重落下，就如先前墨离落下一般，不过却是比先前摔得重过百倍。

　　君子夜从空中摔下，银鞭在空中飞舞。

　　“盟主！”

　　“嗵”地一声，白影落地，速度极快，快到碧夜庄之人想上去接下他们的盟主的机会亦没有。

　　“盟主！”

　　“庄主！”

　　“子夜！”

　　“你……你竟然杀了盟主！”一个花发老者双眼微红瞪向缓缓落地的冰玄，此时冰玄俊颜亦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冷漠依然。

　　“他，他……玄冥宫主杀了盟主，我们要为盟主报仇，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武林中人及碧夜庄中之人怒极哀极，“杀了他！”

　　冰玄亦是冷冷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更多的是……嘲讽，俊颜亦加苍白，他足下不稳，微微一晃，玉手轻抚胸口，一阵阵闷痛从那里袭来，前所未有。

　　“师父他……”青纯大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玄冥宫主！”

　　“不，师父他……怎么会……”青纯正欲冲过去，却又有几道身影比她的青泠踏水还快，夕紫眼光一凝。

　　几道身影从护城楼上飞速升起，若离弦的箭一般飞速而来，众人亦没有看清，可青纯却看清了，夕紫却看清了……

　　那几个人，往城下一闪而过似一道劲风。

　　又消然若无。

　　可是城下好像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

　　“杀了他！”还有人在叫，不知是怒是悲。

　　“对，为盟主报仇，我们要杀了玄冥宫主！杀了冰玄。”

　　“咦，人呢？”

　　不知是谁先叫出声，城楼之下竟没有冰玄的身影，“跑了！玄冥宫主竟然是个胆小鼠辈！”

　　“师父……”自那七人出来之后青纯怔住，夕紫微微一皱眉，“那是七云！”

　　青纯大叫出声，“师父身上有伤，怎么可能敌得过七云！”

　　也许是速度太快，亦或许是众人太过的惊讶，众人都没有发现，那其实不是七个人，而是六人，六人的脸上都明显的哀伤，却是异常坚定，想要保护王，为王扫清一切的障碍。

　　青影一闪，便从七云消失的方向再次消失。

　　看着青影消失不见，夕紫一摇头，“何止是有伤，毒魔未解，只怕是……”夕紫一摇头，一个闪身，亦消失不见。

　　护城楼下只余众武林中人，所谓群龙无首，没有了君子夜，他们亦是乱了阵脚，加上南院将军箫易誓死护城，一天一夜大战过后，亦归于一片宁静。

　　乱党皆退。

　　倚天城安。

　　“不要……求求你，真的不要……”龙蜒宫内一声痛彻心扉的哭喊声传出来，那一刻，好似什么重重砸到地上，碎了。

　　“你们怎么可以那么对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到最后，竟是只余一片悲凉，大殿之上，迷漫着让人无比压抑的气息。

　　云霏殿上，血色一片，若落日时分天边残霞，照亮了整个云霏大殿，血渐渐流向更远的地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青纯再亦忍不住心中惶恐，泪水如绝堤的长河，飞溅而出。

　　“师父……师父……你……你怎么可以那么傻，怎么可以，纯儿宁愿死的是自己，纯儿宁愿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愿看到你这样……”青纯跌坐于地上，紧紧搂住了怀中的人，只怕一失手，他就会离自己而去。

　　冰玄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他指尖轻轻一动，似一丝小小的抬指，都要用尽气力，终于，还是抬起了那只满是鲜红却染得亦加妖异修长的手，轻柔地抚上了她满是泪水的脸，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纯儿，不要哭，”不要再哭了，没有伤害你，不是很好吗，“师父只是不想伤害你……”

　　“不，”青纯连连摇头，却摇下了几滴清泪，滴落在他嘴角，“纯儿不怕师父伤害我，纯儿不怕……”是真的不怕，比起这来，就是伤害一千次，一万次，她亦是心甘情愿，只求你别离开我……

　　“傻……”冰玄气息微弱地倚在她的怀中，她的怀中温暖泛着淡淡幽香，能让他在不觉中沉睡去，只是，他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不是舍不得这繁华这王位这天下，是舍不得她。

　　“若是那样……我会……会失手杀了你的。”是的，会失手，会在认不出你的情况下，杀掉你的，与其杀了你，不如让我自己死好了，青纯，冰玄怎么可以容忍自己再次伤害你呢。

　　“不，不会的……”她依旧摇头，眼眸却是一眨也不眨地温柔如水地看着他，是温柔如水，绝世的双眸中此刻如深潭般泪水涟涟。

　　“纯儿相信，纯儿相信师父不会的，因为……就算你不记得我，就算你不认识我，就算你不再是你，但是……但是纯儿永远都是师父的纯儿，师父是不会杀纯儿的……”是的，她心中坚信，就算他不认识她，就算他被魔锁心，可是，她，一直都在，都住在他的心里。

　　霏云殿上的人，全都怔怔地看着这一青一黑两人，不知为何，被这过于压抑伤悲的气氛所染，眼角都渐渐溢出了泪水，那六人亦是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一个个都垂下了头，他们亦是不忍，难道，他们真的错了吗？

　　被君子夜引入迷阵之后死而还生，可是……为了让他们六人平安出来，释云却……

　　他们至死亦不会忘记，释云最后在黑暗之中的那句话：“记住，要帮王铲除一切障碍，无论那人是谁。”

　　九殿下，对不起，即算是这样，亦是无恨，那是因为，我们都只有一个主人，仅仅只有一个主人，我们生来就是为他铲平这条蜿蜒的王道，这就是使命。

　　把九殿下抓回宫之后，王昏迷未醒，他们亦不知如何是好，冰玄体内毒与魔齐发，力皆攻心。

　　便与他们在殿上交起手来，杀气大胜，众人皆不敢近。

　　而青纯亦是尾随而来，王宫太大，却怎的也寻不到他们其中一人，青纯心急如焚，而夕紫……夕紫却不知去向。

　　七云联手便是墨离尽全力亦敌不过，虽则少了一人，却亦是胜气不衰，再加上冰玄有伤于身，若是无伤，就算是七云联手，冰玄亦能轻敌，可是……

　　这一战，便是天昏地暗，这一战，在王宫最隐匿的大殿之上。

　　而青纯，亦是心急若失魂般，在王宫中乱转，皆未见人，她都心急如焚。

　　直到现在。

　　见殿上有七人敌对，青纯轻点玉足飞舞而来，此时的冰玄亦是力歇，他双臂张开，想道再若这般纠缠下去，自己性命难保，本是毁灭性的一掌亦是同归于尽，却不想青纯此刻赶来，不能，不能伤了她……不能伤了纯儿的……

　　收掌，而掌气却皆收于心中，本是弱歇的身体再亦承受不了这般重击，那绝世无双摄魂无数的黑色身影竟然重重的倒下了。

　　七云看着青纯伤心欲绝，亦是心中一片凄凉，个个都若错了一般，脸上甚少浮起了丝丝不忍。

　　为何看到殿上的鲜血，会莫名心痛，杀手，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心痛是从何而来？

　　“不，师父，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离纯儿而去的，我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只有他才能救你，他一定可以救你的……”青纯绝世却苍白的脸上绽放了一个无比让人安心的笑容，是的，夕紫一定有办法的，你是他的主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主人死去呢。

　　“我要带你去找他，他不可能不救你的……”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般，青纯挣扎着要将怀中之人抱起来，怎奈何这一战，耗去她太多功力，此时人已力竭，挣扎了半晌却是没有站得起来。

　　怀中之人，就好像熟睡般，渐渐的，渐渐的，安静得无一丝声息……

　　真的就要这样失去了吗，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吗，什么都没有了……青纯摇摇头，不，师父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不是还有夕紫吗，夕紫，你为什么还不来……

　　此时青纯只觉万念俱灰，心间俱痛袭来，口中一丝腥味涌了上来，“噗”地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七云皆是一惊，齐刷刷看向那殿门急走而来的人，王，他居然来了……

　　自从中了冰玄一剑被七云救回之后，澹台墨离一直在漪心殿沉睡，如此几天，皆未醒来过，他居然醒了……

　　“王。”殿中数人齐齐跪下，恭敬如常，那之中还夹杂着欣喜，他们的王终于醒来了，终于……只有他醒来了，这个天下才不会大乱，这些人……

　　随着众人的目光，澹台墨离自入殿之后缓缓走来，怔怔地走到青纯面前，甚是忧伤地看着她，看着她怀中之人，九弟……

　　在漪心殿中醒来的一刻蝶栖便把冰玄为了青纯而自刎之事简单与他说了一遍，墨离自是心中一惊，不顾一切飞速而来，他不知，不知心中的担忧与害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

　　紫衣如水，此时正踏殿门而来。

　　“夕紫……”青纯眼中泪如雨滴，“师父他……”

　　夕紫释然一笑，望着青纯，意华如水，“纯儿放心便是，夕紫自有方法救得主人，只是……”

　　“只是什么？”青纯泪水还留在眼眶之中，说话之声显得有一丝沙哑，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青纯，夕紫心中莫名一痛，竟然……竟然也会心痛么？

　　夕紫温柔地看着她，那样的眼光，好像一丝暖流抚过她原已冰冷的心间，他绝世的眼中，尽是温存。

　　“不必担心，纯儿难道不相信夕紫吗？”

　　“可是……”可是师父明明就气息极弱，甚至……甚至他都是自毁心脉……

　　夕紫似有些微怒地瞪了青纯一眼，不情不愿地道：“原来纯儿竟是这么信不过夕紫呢。”他伸手，轻轻为她抚去眼角的泪水，“青纯，不要再哭了，我保证，一定还你一个完好的师父，一定是完好的，他一定会记得纯儿，一定会永远记得纯儿。”

　　“真的吗？”青纯抬起头，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可是片刻之后，又暗下去，暗下去，“就算他永远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还能站在我面前，我就满足了。”

　　“不，夕紫一定要他记得，他怎么可能绝情绝恋，怎么可能忘记我的纯儿，纯儿，你放心，夕紫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是的，一定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即算是……

　　“况且，你忘记了吗，他不仅仅是你的师父，他还是夕紫的主人，他是紫汐圣珠的主人。”对，他是紫汐圣珠的主人，所以，夕紫本来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