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手一起长大》王蔚

25、二十四

　　“你骗我！其实，你去Ｌ中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裘莎。”回来的路上，我总算有点醒悟，不禁对邵远舟的深谋远虑有了几分佩服。

　　“是冲她去的，我得让她知道，肖微微是她动不得的人。”邵远舟眯着眼睛，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还有，我是不会骗人的，不管是谁。”

　　“知道了！不过，你们那里真的是学校吗？为什么感觉象监狱？”我哼了哼，对这种香港警匪片里特有的情节非常不屑。

　　邵远舟回头看看我，淡淡的笑了，“你这样家庭的孩子是不能理解的。Ｌ中的学生有很多都是单亲家庭，不然就是父母双双下了岗，家里的大人每天为了生计根本没时间没精力来管孩子，会变成这样，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的。”

　　我皱皱眉，不满于他语气中对我的轻视。“我是什么家庭的孩子？我爸妈还不就是小工人，起早贪黑靠工资吃饭。至少我们家没那个财力把我从一所普通中学转到市重点中学。”最后一句我说得很快很含混，纯粹只是想逞口舌之快，但还是让他听见了，他便扭过头不再言语。正当我对这个沉默感到尴尬的时候，他突然又开了口，“有什么都比不上有感情好。你爸妈那么爱你，比有多少钱都珍贵。”

　　你爸妈就不爱你？我硬生生的压下这句话，不敢再去看他的脸。冰冷得象铁板，让人不寒而栗。我跟他就这样一直沉默的走回南开，害我本来想问他有关宁轩的事情也不敢开口。邵远舟狡猾且攻于心计！我暗自咬着牙，狠狠的想着。于是，便把某些重要的信息漏在了脑后。

　　“我是不会骗人的，不管是谁。”

　　邵远舟一再向我强调这一点，他不会骗人。所以，他也没骗裘莎。

　　回到教学楼门口，刚好听到打下课铃，我正暗自庆幸时间算得恰恰好，忽然就看见一个极其眼熟的人影倚在教室门外，眼神暗暗的，盯住我就再不移开。我被看得心头发毛，慌慌张张瞥了眼身边的邵远舟，话都说不利索了。“关，关旭，你……你们男生已经下课了啊？”我舌头打结脑子也打结，瞬间闪过好几套说辞，全都漏洞百出。他……应该不知道我逃课的事吧？可是，可是那个表情……

　　“一直有句话想问问你。”关旭发话了，语气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是偏过脸对着邵远舟说的。邵远舟微一颔首，好整以暇的姿势。

　　“你到南开来，真是为了念书？”如此尖锐的言辞从关旭的嘴里说出来，让我今天第二次震撼至呆傻。邵远舟大概也深感意外，微微一愣，才勾了勾唇角缓缓的点头。

　　“那请你别一天到晚的逃课，班里的风气会被带坏的。”关旭的脸看不出一丝波涛，稍显暗淡的目光带着些疲倦，他是在以副班长的身份在跟邵远舟说话。虽然我明白了这一点，可还是禁不住心跳加速脸发烫。我完全不敢想象被关旭发现我跟着邵远舟一起逃课会是什么结果。

　　“这个，算是我的私事吧。何况，我也没碍着谁。”邵远舟挑高眉，痞相尽露。

　　“你把她拉着一起逃就碍着我了。”关旭轻描淡写的扫了我一眼，全然不理会我惊恐的表情，转过脸看着邵远舟：“她爸妈把她交到我手里，让我好生照顾，所以，我不得不管。”

　　最后那话说得很轻，声音有些飘忽，语气也是淡淡的，仿佛有些不情愿，不心甘，最终全都归于无奈。就那么一句，一下子就把我掏空了。关旭的脸近在咫尺，却渐渐的模糊起来。邵远舟回头看看我，面有歉色，然后急急的开口想向关旭解释：“今天是因为我……”

　　“不用说了，反正不可能有下次。”关旭很快打断他的话，“我今天就是想劝你少逃点课，班主任对你已经相当不满了，学校也是要面子的，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当学生的，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过身，径直走进教室。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想说话不想动。邵远舟试探的问了我几句，我只能抱以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

　　关旭，你让我想哭。

　　那晚回家，我没问关旭一个字，他自然也不会主动跟我打话。空旷的车厢里，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缄默。我的心里脑里一片空白，望着窗外任街灯忽明忽暗的在眼里闪耀。原来是这样。原来关旭对的照顾全是源于我父母的叮咛嘱托。原来我真的就只是他的小妹妹。原来……我本就不该想太多，关旭从没有一次说过或表示过，他喜欢我，是超越兄妹之情的喜欢。

　　于是，我便沉默了。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不多话不多笑。邵远舟真的开始规律的上学，不再迟到早退，但依然不跟宁轩讲话，也不会找我，有事最多问问谢扬帆，有意无意的扫我一眼，眼神是欲言又止的。陈娇也安静了很多，不再发出那些夸张的笑声。莫非关旭的心情也不好？可他会有心情不好的理由吗？

　　就在我以为这样的冷战大概会持续一辈子的时候，一天，在晚饭桌上我妈突然这样问我：“关旭他怎么了？小月你知道吗？”

　　他能怎么？我冷漠的摇头，继续往嘴里扒饭。

　　“那他怎么会突然说不再学钢琴了？”我妈拧起眉，非常的困惑，“小关和小苏都急坏了，怎么劝都不听！下个月就有一个什么大赛，人家钢琴老师说了，只要关旭参赛一定会拿奖，谁知道这孩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说不再练琴了！”

　　他不再弹钢琴？我停下动作思考了两秒，没有头绪。于是，接着吃饭。

　　我爸从报纸后来露出脸，目光灼灼的盯住我：“该不会是你搞了什么鬼吧？”

　　我翻翻白眼，“别把你们女儿想得那么重要。我可没能力左右他的决定。”

　　“谁说不行？”我妈朝我瞪眼，“那小子从小就最听你的话！下水捉青蛙，爬树抓知了，偷人家院子里结的丝瓜，哪样他没照你说的去做？你就是要个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要想办法给你弄来！说！是不是你又出了什么馊点子？”

　　我抬起头，有些怔仲的望着妈妈。是啊，她说的没错，关旭曾经是那么那么的听我的话，不管我的要求有多么离谱，他想破脑袋也会帮我实现。这一切仿佛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历历在目。可是，我们已经长大了，已经生分了，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我淡淡的苦笑，“大概以后他都不会再听我的话，你们也可以放心了，大好青年不会再被我毒害了。”

　　关旭真的没在碰钢琴，退了学校的乐队，中午就跟别人一样待在教室看书休息。还是不跟我说话，没有表情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可以象块石头，万年不说话，但我却按捺不住了，满肚子的疑问找不到出口。终于，在一个清冷的，只剩我跟关旭两人在教室的午后，我鼓足勇气，走到了关旭的座位前。

　　“你真不打算弹钢琴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目光停留在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那是属于音乐人的手。

　　关旭放开手里的笔，十指交错合龙在一起。“真的不弹了。”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感情，落在我耳朵里却备感亲切，天知道我有多久没跟他讲话了？

　　“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因为想在中午看着我，所以才放弃钢琴的吧？”我小声的问，虽然有些自以为是，可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其他的。

　　“难道以前我没看着你的时候，你做过什么吗？”

　　所谓言多必失自掘坟墓就是这个道理。我看看关旭表情严峻的脸，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烦躁的转过身，算了，大不了一辈子不讲话，也比被他套出话来强。

　　“小月，以后有事，别再找邵远舟了，好吗？”关旭的话总是这样鞭辟入里，短短十来个字也会吓得我心惊肉跳。

　　“我，我没找过邵……”

　　“打人的事就是找的他吧。”关旭抬起头，盯住我的眼睛，“除了他也没别人能帮你了。不过以后，我希望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先找我商量，行吗？”

　　“我……我并不是不想找你商量……我只是……”

　　“只是觉得打架这种事应该跟我绝缘的，对吧？”关旭接过我的话，微笑，“以后就不会了，我放弃钢琴，是因为我准备去学跆拳道。以后遇到打架斗殴，别忘了叫上我。”

　　“关旭……”我又傻了，生生望着他说不出话。他放弃钢琴，竟然……竟然真是为了我？“你……你练了那么久的钢琴……不可惜吗？”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关旭轻笑，目光飘向窗外，“钢琴，书法，这些反正都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我才去学的。”

　　“我的话？”我脑子里一片糨糊，再没能力去思考。

　　“就是你的话。”关旭微微翘着嘴角，流露出一丝久违的稚气，“一年级，你看到我写的几个字，非常鄙视的瘪瘪嘴，告诉我你爸爸对你说过字是敲门砖，从一个人的字里面很能看出这个人的教养，你说我的字很丑，别人看了一定会说我没教养，于是我就让我妈妈带我去学书法。二年级你看多了武侠剧，跑来跟我说里面那些会弹古筝的人有多棒多好看，你说一个人如果不懂音乐，那他这辈子就白活了，于是我决定改学音乐，妈妈说男孩子弹古筝不适合，便给我报的钢琴班。现在，你长大到需要有人帮你打架，帮你出头，那么，我就再去改学武术。”

　　“小月，”关旭深深看着我的眼睛，用最斩钉截铁的口气对我说：“我希望你有任何需要的时候，我都能在你身边，都能帮上你。我希望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没人能够替代。我就是你独一无二的，全能的，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