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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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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跟邵远舟还是没能说上一句话,跟宁轩交谈的内容永远跟天气和功课有关,和谢扬帆到是无话不谈,就象每天都要喝的八大杯白开水,寡然无味。陈娇几乎抛弃了我,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环绕在关旭身边。
“陈娇各科的基础都不大好,每天都有许多问题,你……不会介意我给她讲题吧?”关旭小心翼翼的问着我,语气谨慎。
“当然!”我抿着嘴笑,偷偷吞下后半句:不会不介意!
关旭听了便放下了心,还一个劲的跟我保证:“除了讲题,我什么闲话都不会跟她讲的。我们绝对不会闲聊。”
旭哥哥,我是非常相信你的坚韧不拔忠贞不屈,可我不相信陈娇,不相信她守着你都不会弄出点什么来,就象不相信我自己守着宁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样。
一个淫雨菲菲的下午,期中考试前一天。教室里的灯都打开了,仍然觉得阴暗。初秋的重庆潮湿得都快发霉,心情就跟剪不断的雨丝一样恹恹的。任课老师请了病假,上自习的课堂跟菜市场没什么两样。前排的两个座位习惯性的空着,一个是理所当然的旷课,一个是冠冕堂皇的开会。谢扬帆在旁边小声的背课文,嘟嘟囔囔的象个苍蝇。陈娇在后排时不时的发出夸张的笑声,我知道,她是在跟关旭很严肃的讨论问题。等那笑声第十八次穿透我的耳膜侵扰到我的大脑后,我忿忿的丢下书,拉开大门,离开教室。
屋外下着连绵不断的雨,才四点多钟天色就已经暗得模糊。我漫无目的的穿行在校园里,听雨沙沙滑过耳畔。这雨下得象快要融掉的棉花糖,牵成线丝丝缕缕的从天上飘下来。有细小的水珠缠绵在我的发梢,就象结了晶的棉花糖,摸上去却是润润的。
好象有很久没吃棉花糖了?最后的一次记忆是多年前的一个春节,跟关家一起逛鲁祖庙的花市,我跟关旭人手一只棉花塘,大得就象从天边撕下来的云朵。我爱死了它白白蓬松的形状,怎么也不肯下口,从解放碑一直拿回家。后来,糖就慢慢融化了,淡黄的糖精顺着木棒一直流到手上。我急得哇哇大哭,以为它就要变回云朵飞上天空。关旭就跑过来劝我,对我说:“弯弯,棉花糖是用来吃的,你不吃它,它就哭了啊,你要是再不吃,它就会哭死的!”于是我就狠命的吃,生怕我钟爱的糖会对我失望。自那以后,我就明白了,每样东西都有它自己的用处,食物是用来吃的,衣服是用来穿的,电视是用来看的。那,关旭呢?是用来保护我的,还是用来扰乱我心绪的?
在雨中走了大半天,我也累了,阴沉的天空只能让我的心情变得更阴沉。拐过一条小道,我准备往回走。这时候,非常偶然的,我抬了下眼,于是就看见了那三个站在暗处的男生。他们躲在一颗湿漉漉的香樟树后面,围成品字型讨论着什么,前前后后的花木将他们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如果不是那一角明亮的橘黄耀了我的眼,相信我也不会注意到那个角落。我认得那颜色,正是今天早上邵远舟应卯似的来到教室时所穿的那件外套,太阳般的温暖很是吸引了一大批目光。现在都快放学了他竟然还在学校?这让我非常吃惊,而其余两人脸上的表情和隐隐透出的煞气更让我担心,他们……该不会要打架吧?
“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邵远舟突然提高音声喊了一句,吓得我赶紧蹲下身,溜到灌木丛后面,躲好。另两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皱着眉又说了几句,然后……然后他们就真的动手了!高个子的先出拳,直接打在邵远舟的肚子上,旁边的那个立刻又在邵远舟右肩上补了一下。邵远舟捂着肚子退了两步,停滞三秒后抬腿,狠狠踹了高个一脚,立刻三人扭扯到一起,混战开始。
我张着嘴,眼睛都看直了。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打架的场景,感觉比电视上的难看了许多。那两人的动作很快,一下接着一下,没半点犹豫,而邵远舟则一直侧着身,似乎在护着什么部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打得很惨的!我有些慌了,手心一个劲的出汗。四下一片寂静,看不到一个人影。现在能救邵远舟的,只有我了!
死就死吧!我一咬牙,转身回到来时的小道上,深吸两口气,大吼:“那贼从这条路跑掉了!保安叔叔,快点!”然后使劲踹着路面,激起响亮的皮鞋声。这样一边吼一边踏脚,等我再次出现在那颗树前时,那两个打人的已经跑了,邵远舟横躺在湿淋淋的地面上,污水缠了一身,额头有血丝渗出。他抬了抬眼皮看向我,勾着嘴唇,笑了。
“你没事吧?”再三确认那两个恶棍已经走掉后,我才敢小心翼翼的这样问。邵远舟好笑的点点头,有气无力的使唤道:“过来扶我一把,站不起来了。”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一头一脸的脏,很有些迟疑。邵远舟看出了我的不情愿,抓住我的手腕,半真半假的责怪:“嫌脏啊?还不是为你打的架!”
“为我?”我愣了愣,被他逮住这个空挡,扶着我的肩膀站了起来,并有意无意的贴着我的身体,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的衣服!我的裤子!今天早上才换的,全弄脏了!我都听到心在滴血的声音了!那个始作俑者感受到了我喷火的愤怒,吸了吸鼻子,虚弱的呻吟:“好……痛……不是骨折也是脱臼……不行了……”
“是吗?那你要不要去医院?”我皱起眉毛,不满远大于关心。“不敢劳烦大驾了……”他讪讪的笑着,知道心虚了。“不是说是为我打的架嘛,于情于理我都该对你负责啊!走吧,反正校医院就在附近!”我斜着眼睛瞪他,存心要让他好看。终于,他知道自己戏演不下去了,很潇洒的站直身子,活动活动筋骨,再转过头看看我,故做惊奇的叫:“咦,秦月?在这里看见你真巧啊!”
“我怎么会那么白痴的想要救你?”我一面低声咒骂自己,一面忿忿的朝回走。等会放学时要怎么跟关旭解释这一身的龌龊?滑倒还是摔交?
“嘿,你真生气了?”邵远舟在我后面笑嘻嘻的喊,我连头都不愿再回一下。这人跟我八字相克,见着他我肯定没好事。“我没骗你,刚才的事的确跟你有关,跟肖微微也有关。”最后这个名字让我蓦的停下脚步,回头,惊惑不已。“那些是上次教训某人时找的人,当时只是给钱让他们动手,结果不知道被他们听到了什么,现在跑来问我是不是跟L中的某个女生有关。”
“你没说吧!”我突然有些紧张,倒不是担心邵远舟会说出去——如果他会说出去,当初我就不可能找他帮忙,而是为有人对这事关心而紧张。拼了命,我也不能让这事泄露出去。
“你觉得呢?”邵远舟微笑的看着我,“这事的确跟你和肖微微都有关吧?还有,我的右手,真的象要断了一样的痛,这我也没骗你。”说着,他试着动了动右手,立刻有血顺着手肘往下淌,难怪刚才打架的时候就一直护着这里。这下我是真慌了,赶紧凑过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口,谁知他轻轻一侧身,把手藏在身后,就是不让我看。“这下你相信我不是在骗你了吧?”他紧紧的盯着我,执拗的要我一个回答。
“相信相信!”他这种难缠的性格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实在有些气愤,“你还象个学生吗?除了打架就没别的好做?”他听了不怒反笑,表情还带上几分羞涩:“你,是在关心我吗?”
真的很想一脚踹掉他满脸的得意!“我只是在想明天的期中考试你会不会装病不来参加,前全区第一的大少爷!”“为什么我要装病?”他很是不解的挑高眉,“这点小伤难不倒我!”“你,你不会在混了半学期后,还以为自己能考一个高分吧?”我非常吃惊的瞪大眼,对于他的天真无话可说了。
“如果,我能呢?”他偏着头笑得优雅且自信。
“如果你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豪气冲天的喊着,丝毫没有考虑这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好!如果我没考到全年级第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他飞快的接下了这句,同样豪气冲天的语气。
然后,我们彼此陷入了沉默。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看着他那么笃定的表情,我突然有些后悔,这样的赌注,是不是太过草率?后来回想,我大概是被那个笑容刺伤了,那是个百分百属于优等生的笑,带点自豪,带点轻蔑,激起了我内心深处的自卑。我不愿承认自己刻苦努力了半学期,还赶不上这个每天打架旷课的家伙。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对不起你关哥哥的事。”他见我半天不响,又加了这一句。“你知道我跟关旭的关系?”“我知道的不会比谢扬帆更多。”他露出明晃晃的大白牙,笑得很是开心。
那个三八男!真是恨得我牙痒痒!
抬起头,他的伤口还在渗血,衣服都浸透了,有些触目惊心。“那个……你的伤……”邵远舟低下头看了看,无所谓的笑笑,“伤痕,男子汉的勋章!”
这话老土得掉渣,圣斗士的流行,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不过,既然还能开玩笑,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我皱皱眉,不再说什么,草草道了再见就溜回教室。谢扬帆很三八的问我到哪里去了,得到我一个凌厉的白眼。然后在得知下了课会有一场与4班的友谊赛后,死皮赖脸的求着我帮他做清洁,再度遭到我冷淡的拒绝。可是,那个年纪男生的脸皮是堪比城墙砖的。在下课铃打响的那一瞬间,他抓起书包飞快的冲出了教室,跑了一会,还会回过头来对气喘吁吁费劲全力也赶不上他的我甩甩屁股,欢快的高唱:“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
好象那个时候的男生都是如此惹人讨厌,以及崇尚足球,打架之类会弄得一身肮脏的行为,邵远舟如此,这个性格有些娘娘腔的谢扬帆亦如此。非常非常的让人闹心。
不过,有一个人例了外。
我回过头,看见关旭拿着簸箕,冲我微微一笑。他帮谢扬帆做清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不管别人变成什么样,关旭永远是关旭。永远的不多话,永远的默默帮你做你最需要做的事情。
永远是我的,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