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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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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当天深夜,我才真真正正的从这个突发事件里回过神。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我们接吻吧!”肖微微冲着我诡异的笑。我连滚带爬的朝床靠过去。她嘿嘿笑着跟过来,眼看着就要扑到我身上了——
“小月,我给你拿了几本书过来。”关旭在门外敲门。我一把推开肖微微,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开门,用力过大,把关旭撞了个满怀,他手里的书洒了一地。
“不用这么急着给我开门吧。”关旭笑了一句,俯下身去捡书。我也立刻蹲下身。
“书已经捡完了,你是要给我还是要自己拿着?”关旭的声音蓦的从头顶传来,我下意识的一抬头——温热而且柔软。鼻子好象撞到了,有些疼。他的眼睛离我那么近,以至于我能从他清透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呆傻的眼睛。
小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跳上我的膝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孩子,很柔媚的冲我叫:“妈妈……”
梦做到这里结束。我汗淋淋的从梦里吓醒,赶紧掀开睡衣仔细查看着自己的小腹。幸好,它平整如初。
只是我再也睡不着了。瞪着两只眼睛,惊恐万分:我,会怀孕吗?
那个寒假余下的时间,我过得格外悲惨,惶惶不可终日。每天数十遍的审视小腹,一会觉得它凸出来了,一会又觉得没有。如此反复,直折腾得我心力憔悴。关旭躲在家里不敢来找我,我又没胆量告诉我妈,只能含着眼泪找来软尺,一次又一次的量腰围。终于有一天,在因我操作不当而致使腰围陡然增大了10厘米后,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推开门朝关旭家跑去。
关旭正坐在客厅的角落练钢琴,看见我满脸泪花的冲进来,吓了一跳,站起身想走过来又不敢走过来。我已经被折磨得快要崩溃了,顾不得任何矜持羞耻,嘴一瘪就抽泣起来:“我,我肚子大了……是你,你把我……弄怀孕了……”
关旭刷的吓白了脸,几乎没当场昏死过去。好一会,他才战战兢兢的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语气都在颤抖,“小月,你,你说什么?肚子……肚子怎么大了?”
“那么站在客厅干什么?”苏阿姨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我们的脸后,挂在脸上的微笑迅速隐去,“怎么了?小月怎么哭成那样?”说着,她走到我身边,非常温柔的将我揽入怀里,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告诉阿姨,发生什么事了?小月最乖了,什么事都有阿姨帮你哦!”
苏阿姨的语调是那样的轻缓慈爱,强烈的刺激着我的耳膜,瞬间斩断了我脑子里紧绷了好几天的那根弦。我扑在苏阿姨怀里哭得天昏地暗,似乎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才肯罢休。我才十二岁啊,我念的是重庆最好的中学,我还要念最好的大学,可是,我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我的未来就不说了,我爸妈就算不把我打死,也不会要我了,我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当我把苏阿姨的新棉衣哭得尽湿,鼻涕眼泪都分不清楚之后,苏阿姨把我带进了里屋。我沙哑着喉咙把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她,怎么打开门撞到的关旭,怎么不小心碰到了嘴唇,以及怎么发现腰围突然增大10厘米。苏阿姨静静的听完了我的叙述,然后什么也没说就找来一条软尺,认认真真的帮我量了下腰围。“1尺7寸五,53厘米。”苏阿姨温和的冲我微笑,“看吧,我们小月的腰还是那么细,一点都没变啊。”
我吃了一惊,来不及抹眼泪,急忙抓过软尺自己量了一遍,的确是53厘米!那刚才……“月月啊,这都怪阿姨,是我们大人疏忽了。”苏阿姨取来一块干毛巾,细细的为我擦着脸,“你和小旭都到了这个年纪,我们早就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青春期的知识了。”然后,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我,“来,今天阿姨就代替你妈妈帮你好好上一堂课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在那本图文并茂的教材指引和苏阿姨堪称专业的讲解下,我终于明白了那个类似“小蝌蚪找妈妈”的道理。等我打开房门时,关旭看到的是一个面色微红,唇角含笑,两眼不敢直视的秦月。
“妈……”关旭求助的望着我身后的苏阿姨,我则在下一秒哧溜蹿出了他们家。
直到现在,我都仍对苏阿姨深怀感激。她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女人,称职的母亲,甚至将来的,和蔼的婆婆。她不仅仅明白准确的告诉了我男女所有的身理差别,还严肃的告诉了我在遇到性骚扰性侵犯时一个女孩应当怎样防范,她告诉我男人的眼睛,脖子,以及□□是最脆弱的部位,以及在遇到□□时不能贸然的奋力反抗,只能努力让自己呕吐或者排泄出秽物让对方感到恶心。而这一切别说是我的父母,就算是初中高中所有的生物老师都不曾讲过只言片语。直到上了大学,在一次校园□□案后,我们那个敦厚可爱的美国外教受到系领导的拜托,才对我们这些女生讲了苏阿姨十年前就对我讲过的话。我不是想指责我的父母,我的老师,但我不得不阐述这个事实,我们遵循着“礼义廉耻”,羞于谈性的大人们,在那个年代,没有肩负起他们应有的,与孩子性命莜关的责任。这个责任有多么的重大,相信大多数家长一生都没有意识到。至少,肖微微的父母,就是这样。
过完年回到学校,和同学重聚,很是开心。陈娇很夸张的依偎在我怀里撒娇:“你都没有给我打电话拜年!是不是跟关旭玩得什么都忘了啊!”谢扬帆不知道寒假里吃了些什么,一下子长高了好长一截,我们就拍拍他的肩膀说:“哟,铁树开花了也!还是你的小宇宙总算觉醒了?”宁轩就不说了,一件浅灰的套头毛衣直看得我两眼发直。而陈娇则对着关旭新剪的短发大流口水。总之,上课吃喝打屁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过开学第一周的周末,我小小的受了点挫折。开完家长会回家的爸爸,脸比关公黑。他把我抓到面前,用我家久违好几年的高分贝足足吼了我半小时,中心思想就是我再不把成绩抓上去就休想再有电视看有零用钱花。这事让我有点郁卒,因为他害我看漏了当天的“机器猫”。不过到了星期一,我又开始生龙活虎了,为了有个好兆头,特地在第一节课选了本《福星小子》来看。陈娇比较土,也很笨,在语文课上看个什么《紫贝壳》,竟咿咿唔唔的哭出声,结果当然是被老师没收了。象我,看《乱马》把嘴唇咬破了都会死撑着不发出声响。谢扬帆是受我们排斥和鄙视的,因为他上课都不看课外书。我们骂他没有阶级感情,脱离群众的统一战线,他就好脾气的把自己的黄豆眼笑成一条缝,“我帮你们把风啊,确保群众有一个安定祥和的阅读环境嘛!”于是我们就原谅了他。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不看课外书的少年,不是他不想看,而是,他没有能力看。
日子就在每天的嬉笑打骂中过去了。因为寒假的“乌龙”事件,我跟关旭渐渐的有些生分,彼此见了面,都有些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上学放学虽然还是一起走,可几乎不说话,上车上不同的门,进出教室也是一个走前一个走后。我跟其他同学还是有说有笑,乐陶陶的样子,可关旭就低调了许多。
“整整一个星期,他都没笑过。”陈娇忧心忡忡的对我说,“是不是他家出了什么事?”我回头看看他那张扑克脸,无奈的耸肩,“我毕竟不是他的家人,不知道。”陈娇把个心肝肠胃都揉碎了,不停的唏嘘:“好想和你对调哦,那样我就可以每天陪在关旭身边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不让他有任何烦心事!”我听了只能对着天花板翻白眼。
我跟关旭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有一天快放学的时候,陈娇神秘兮兮的转过头冲我挤眼睛:“嘿,你放学都从前门回家吧?这几天有没有看到那个L中的校草啊?”
“什么校草?”现在我一听见L中就浑身不舒服。
“就是邵远舟啊!你没看见?”她一愣,转过去问谢扬帆,“你知道吗?听他们说这几天放学的时候邵远舟都在我们学校前门那条林荫道上站着,好象在等人。”
谢扬帆点头,“知道,年纪里的女生都在传。而且我听我那些L中的同学说,L中的女生都愤怒了,还说要到我们学校揪出这个女生……秦月你怎么了?”
我弯下腰拾起掉在地上笔和书,一脸惨白,虚弱的摆摆手,“你们,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在等女生?”
“如果是等男生会一个人吗?又会等那么多天吗?他们L中的要打人都是带一帮人,揪出来乒乒乓乓的揍了就走人!”陈娇说得两眼放光,兴奋之致。谢扬帆也象个哈巴狗似的在旁边直点头。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是这样的崇尚暴力!
“那,他们女生是怎样打人呢?”我气若游丝的哼出一句,打定主意今天以及将来一定要劝关旭放学走后门。为着我的生命,我宁可自恋这一回。
可是,当我开学以来第一次主动跟关旭讲话力邀他放学一起走后门的时候,他皱了皱眉,果断的拒绝道:“不行,后门经常有L中的学生闹事,不安全。”我欲哭无泪了,你还不知道吧,前门正有一个L中的,等着我去了就闹事。
于是,放学以后,在我用十五分钟零四十秒的时间收拾完书包之后,硬着头皮,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的跟关旭挨出了教学楼。远远的,我就看到那个大名鼎鼎的什么什么舟站在校门旁的林荫道里,被前面那排一人高的灌木掩去了大半身影,难怪这几天我都没留意到他。
然后,我们慢慢的走近,走近,近到可以看见他脸上那个欠扁的傻笑。非常不合时宜的,我就想到这句诗,真的是脑海里的灵光乍现——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从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