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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番外五之生子篇 ...

  •   秋风飒至,庭院深深。周霆琛坐在阳台上读报,一片枫叶飘然而至,鲜红的颜色映在暗白的纸张上,分外惹眼。他眉心微微皱起,隐隐有些不安。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一件风衣外套轻披在他身上,娇柔的声音低嗔道:“天气渐寒,怎么也不注意身子,大清早只穿了毛衣,着凉了可怎生是好。”
      他收敛起方才神情,转过头来温和一笑,好似刚刚的担忧并不曾发生。闵茹裹了一件灰色大衣,帽子上毛茸茸的狐领围着她披散下来的短发,隐约露出白皙柔美的脖颈。因了怀孕身子不便之故,原本的齐肩发剪得更短了,只比耳朵下垂些。
      已是七个半月的身孕,宽松的羊绒毛衣依旧遮不住臃肿,她身子原本窈窕清瘦,腹部的隆起就更为明显,大衣的扣子早已是合不上的,所以敞开着。
      “怎么起来得这么早,我原想让你多睡会儿的。”
      他爱怜地握住她的双手,感到她手心还带着从客厅里出来的暖意,知道她刚用过了早餐,便放下心来。
      “说来也奇怪,每次你起来不久以后,我就会醒,虽然我根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
      她抿了抿唇,腮边的笑涡竟是有些娇羞的味道,“大概--我摸不到你,心里就没有安全感,也睡不着了。”
      他唇角的笑弧扩大,眼里溢满疼爱,“阿辞对我,竟有这么依赖么,都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越发和小女孩一般,若是生了女儿,也不知道谁才是更小的那个了,让我更宠谁的好。”
      “琛--你老是取笑我--”
      她越发害羞起来,脸色微微泛红,手却下意识地抚上了腹部,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一定要生个男孩子,要不然你光顾着疼她,眼里哪还有我的份呢。”
      他掌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伸手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怪不得人说--怀孕的女人啊,实在太难伺候,连嫉妒都可以这么登峰造极。”
      她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两靥愈发桃红如胭脂色。
      他扶着她的双臂笑着端详了她一会儿,见两边没有椅子,便道:“站着累不累,坐在我身上吧。”
      她一惊,陡然把手抽出来,“胡说什么呀,这怎么可以。”
      “怎么就不可以了?”
      他挑眉反问,仰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窝在我怀里的吗?”
      “那--那是以前--”
      她又急又羞,说话急促起来,脸涨得通红,“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
      “现在怎么了?现在你还是我的女人,我一样抱着你。”
      他慢慢揽过她的身子,认真而恳切地温言道,”我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你现在只是沉一些,我不至于那么不济,就当是抱着我的夫人和孩子了--过来好吗。”
      他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海,映着清晨温朗的阳光,让人沉醉且心安。
      她默默点了点头,转身慢慢侧坐下来,身体前倾着用脚着地,似是怕压疼了他的筋骨。
      “放松些,这个分量我没问题的,你靠我紧一点,小心压迫了肚子里的孩子。”
      他左手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拢向自己的胸膛,他的温暖和坚定让她情不自禁地依恋,恍惚间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便柔顺地依偎着他,右手攀附住他的衣襟。
      嗅到她唇瓣散发的香气,他问:”刚才早餐吃了什么,你自己热的牛奶?“
      她轻轻嗯了一声,”我看见半盒在桌上,想是你刚才喝过的。“
      ”怎么不叫我一声呢,你身子不便,若是烫到了自己怎么办,热水瓶那么重。“
      他蹙眉嗔怪,容不得生活里她有丝毫的差池闪失,恨不能将她捧在掌心,含在口中。
      ”瞧你婆婆妈妈的样子,跟以前真是大相径庭。“
      她调笑似的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他的膻中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都叫你就是了,看你把你儿子宝贝的。“
      ”我--我只是担心你--“
      他神色渐渐凝重,低头将下颌抵着她的肩膀,嘴唇轻轻吻她的鬓发,”阿辞,我有些害怕--我送你去乡下我父亲那里好吗,我们的孩子降生在那里,会很平安。“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她有些疑惑和隐忧,素手握住他拢在袖内的手臂,”我们在上海不是很好吗。“
      ”最近不太平,你知道的,东北已经起硝烟了。“
      他叹了一口气,”日本人很快会侵略腹地,战事吃紧,上海--难逃此役,迫在眉睫了。“
      ”不会这么快的吧--“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内涌起强烈的不安,十分为难地道,“可是现在我--很尴尬,从这里去乡下要十几天的路程,坐车太颠簸,水路不安全,难保中途不出意外--而且乡村医疗设施简陋,我担心--”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尊重你的意见。”
      他目光中有些忧伤的神情,右手隔着毛衣温柔地抚摸她浑圆的肚子,“我只希望你一切平安,好好地把我们的孩子诞下来,我希望宝宝他不要为难你,不要让你那么痛苦,如果可以,我真想帮你生这个孩子--”
      “说的什么傻话--”
      她有几分好笑,更觉得十分感动,他声音温柔低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凝重,鼻子有些酸涩,不由握住他覆在自己腹部的手,“琛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很担心我,没事的,宝宝他很乖,之前也一直都没有为难我,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他是不是最近不安分了?”
      他一下子听出玄机,捧起她的脸对着自己,凝眉有些严肃地道,“他弄疼你了,怎么不早告诉我?”
      “只是动作有点大,不碍事的,毕竟不是从前了。”
      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眼睫轻轻颤动,“白天还好,晚上躁动得厉害些,几次他弄得我有点睡不着觉。”
      “这么严重--你疼怎么不叫醒我?”
      他心痛不已,抚着她面颊的手不由用力,指尖微微颤抖,“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检查,还有把赵医生请到家里来--”
      “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私人医生在家里我只会更加不便。”
      她略微侧头,轻轻噙住他的手指,娇嫩的唇瓣温柔地抿了一下,似安慰地亲吻着,“霆琛,不要担心,孩子只是可能会提前降生罢了--到时候去医院就好。只要有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她柔和的声音宽慰安宁,抚平了他心中的波澜,他不忍再对她生气,只是静静地环护着她。她窝在他怀里,就像一只安眠的兔子。
      许久之后,听着她轻浅均匀的呼吸,他温暖手掌下覆盖着的身体随之轻微地浮动,那圆鼓鼓的胀大的腹腔中,似乎能感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律动,那里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地方,孕育着他们的骨肉,这样神奇,令人无限的惊喜,憧憬,却又无比的害怕--
      他指腹温柔地摩挲着,爱抚着,如果过去的杀手生涯造成了太多罪孽,他只希望这一切不要报复在她和孩子身上,如果上天一定要惩罚什么,只求这一切罪过都让他一个人承担--

      1937年8月9日。
      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在异乎寻常的平静里暴起的硝烟,轰炸,比往日可怕了数倍。所有的上海人都在屏息凝神,战战兢兢中过着日子,每天的气氛凝固成冰,却始终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也没有什么动静,就在难熬的半个月过去之后,毫无征兆地,凌晨七点,尚未晓亮的天空昏朦朦一片,掠过了呼啸的战机,携来死亡的气息,瞬息变做风暴,燃烧千里的炸弹次第抛掷,越来越密集。
      周霆琛被巨响惊醒的时候,对面的高楼已经被击中,窜起的火海烧红了天宇,那栋二十四层的经贸大楼,就这样摇晃在飞机急掠带来的狂风里,行将坠落。
      “阿辞,快,快起来--”
      他心急如焚,此刻却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上海,终于成了战火燃烧的炼狱--
      他刚扶着她起来,下了床,想要寻找一处坚硬的遮蔽物,忽然一片燃烧着的木块从外面飞射进来,正砸在他们的床上,雪白鸭绒被立刻腾起了火焰,冒出焦黑的烟尘。
      她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尖叫,浑身发抖像一片寒风里的叶子。她不再是那个刀山火海不蹙眉的女侠,每个即将要做母亲的女人都会格外脆弱,因为担心腹中孩子的缘故像惊弓之鸟一般护着自己,生怕孩子有丝毫的闪失,更何况受重伤到怀孕,一年多的时间,她沉浸在爱情和新婚的无比甜蜜美好之中,几乎忘记了曾经步步惊心的杀手生涯--
      ”别害怕,我们去客厅--“
      他尽力柔声安抚,然而自己心中实已经乱了方寸,用床边铜盆里的水扑灭了火焰之后,扶着她往客厅艰难地挪去,刚刚出了房门,只觉她身子瘫软,他奋力将她抱起,棉质的睡衣渐渐潮湿,有液体从她下身涌出来--
      ”霆琛--我--羊水破了--“
      她艰难地开口道,一手捂住腹部,眉心攒成一团,似是忍着疼痛,”我要生了--“
      ”那怎么办--我送你去医院--“
      他慌了神,自己也知道是自欺欺人,此刻出门无异于玩火自焚--
      ”没关系--就在家里--你帮我--“
      她喘着气道,拼劲说完剩下的话,害怕即将而来的剧痛阻挡住她说话的能力,”在餐桌下垫棉毯--准备热水--剪刀--酒精--还有拿吃的过来--我等会儿会没有力气--“
      他只一气地点头,抱她到椅子上坐下,将桌子顶住了墙角以防移动,然后按照吩咐准备了一切物什,再小心翼翼地抱她躺到棉被上。
      此刻去煮粥已经根本来不及,他半扶着她的身子,喂她喝了一些牛奶,想要给她面包的时候,阵痛已经越来越猛烈,她没有咀嚼的力气,只伏在他怀里不住地抽着冷气,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骨节泛白,额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
      他心疼不已,含了温水将面包咀嚼松软成泥,然后低头凑上她的嘴唇,趁着她疼痛的间隙撬开齿关,一点一点地将食物喂进去。
      贴身的内衣早已被汗水湿透,她身下鲜血汩汩地涌出,每尖叫一声就像刀割在他心口,他害怕地看着她脸色逐渐惨白,感到她生命就在自己怀里涓滴流逝,却无可奈何--
      ”琛哥--帮我--按--“
      她虚弱地吐息,每个字都是用气流说出来的,他只有俯身在她唇边才能听得到,她手指颤抖着轻点自己的腹部,他知道她是示意他按压帮助推送孩子。
      ”不可以--你会失血过多的--“
      他痛心地看着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唇色,”你会死的--阿辞--再用力些--你可以的--“
      她再没有力气动弹,软软地倒在他怀里,面颊渐渐冰冷,掐她的手腕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咽喉,眼前一片水意模糊,”阿辞--不要这样--我帮你--你不可以死--“
      手颤抖着用力挤压她的腹部,每按一下就有殷红的血渗出来,他心在抽痛,却不能停止动作,她晕厥的身子终于渐渐再度感到那种挣裂骨骼般的剧痛,鼓胀的腹部抽搐起来,被他握着的手一下子掐紧,指甲深陷进了他的掌心。
      日军的进攻并没有停止,楼房在摇动,不时有瓶罐碎裂的声音,夹杂着柜子倒塌的巨响,他死死地护着她,只祈求不要伤害到头顶的这张餐桌,身下的这两个生命。
      ”咣当“
      卫生间的玻璃门被轰炸带来的震动击碎,飞溅的碎片正中他后心,他闷哼一声,淋漓的鲜血顺着睡衣滴落下来,脖子上的伤痕蜿蜒,她勉力抬头正看到一缕血痕顺着他衣领滑落。
      ”霆琛--“
      她痛唤一声,眼中沁出泪水,紧绷的身子一下子脱力,他慌忙按紧了她的双肩,几乎是狠狠地命令道:”别管我!快用力--“
      若是再生不出孩子,她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她陪着他走过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他绝不能容许她葬送在自己怀里--他欠她太多太多了,还没来得及还清--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他的思绪。锋利的匕首割断了脐带,他颤抖的手用毛毯包裹住了孩子娇弱的身躯,它浑身沾满了它母亲的血,紧闭的眼睛,还看不出长得像她的秀美还是他的英挺,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孩子的性别,巨大的欣喜和悲伤涌上来,抱着孩子贴紧了闵茹的面颊。
      ”阿辞,快醒醒--“
      却体察不到她丝毫的气息,似乎那最后的一挣,生出了孩子,却耗尽了所有,只想昏死在黑沉的梦境--
      ”你不能睡--“
      失血过多,若是不能保持清醒,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他低头用力吻她薄凉的嘴唇,紧紧抱住她给她自己的温暖,”阿辞,我们说好的--你不可以走在我前面--我欠你的还没有还清--阿辞,不许死,你若是敢死了,我立刻下来陪你,我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来陪你,你听见没有!!“
      许是最后一句话震骇了她的心灵,她轻轻蹙眉,无意识地晃了一下头,嘴唇缓缓地翕动。他惊喜地道:”阿辞,你醒了,你看看他--他和你很亲--“
      婴孩特有的气息黏腻着她,天然的意识与母亲的亲近,唤醒了她的沉睡。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孩子的模样,轻声道:"琛--对不起--他长得像我更多--”
      他一下子笑出来,眼泪却也跟着落下来,悲喜交加之下几乎不能自持,狠狠亲了一下她的脸,“真是作死,这种时候还玩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险些吓死我--”
      “下次--下次我一定--生一个--像你的--”
      她声音很轻,却很柔,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娇弱的让他心疼,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小女人,他一生挚爱的妻子,至死不渝的眷恋--
      “等战争结束了,一切安稳的时候,我要你给我生一窝--不--”
      他温柔地抚摸她渐渐有了温度的面颊,想到刚才情景,又截住了话头,眼里深深的疼惜,“不要了--阿辞,我心疼你--生孩子太辛苦,太危险了--刚才-- 我险些失去你了--我只求你好好活着--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我们有它已经足够了--”
      她嘴角勾起欣慰而甜蜜的笑,也不反驳他的话,默了一会儿娇嗔道:“还不快把我们抱到床上去--擦洗一下身子--你想冻死我和孩子吗。”
      “好--是啊,我太激动了,一时忘了大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上的这一波攻击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停止了。这才感到身上伤口的剧烈撕痛,只是心里暖暖的。还好,她还活着,他们都活着,他已经是父亲了,她也做人娘亲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个声音奶声奶气地喊他爹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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