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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佳期如梦 ...

  •   “怎么了,在想什么?”
      男子回过身来,见她凝眉沉吟不语,不由问道。
      “没事,多谢先生仗义相救。”
      她敛身颔首欲行礼,被他揽臂轻轻挡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更何况--”
      他略微抬眉,似意味深长地淡笑道,“如此佳丽,任何人都不忍心袖手旁观。”
      她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不禁低下头去,心中暗自揣摩着他的意思。若真是那人,十年之后重逢,他应该已经不是简单人物,他这样做有何用意。
      慢慢弯下腰欲捡起地上的皮包来遮掩内心的波动,他见她行动不便,忙俯身帮她去捡。
      “不用!”
      眼看他的手指就要触碰到皮包,她猛然清醒过来,不禁低呼出声,猛地推开了他的手。
      包里有那柄手枪,一摸就会知道,她怎能如此大意。
      抢先一步攥住了包,身体却往前倾伏,险些匍匐在地。
      他伸手托住了她的腰间将她小心扶起,了然的神色隐藏在深黑的眸光中,嘴角只玩笑地勾起,“你何必急成这样,我又不抢你东西,难不成这包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心弦微颤,脸上仍是面不改色地道:“当然不是,只是不敢再烦劳先生了。我一个单身弱女子,能有什么秘密。先生若是不信,自己打开看就是了。”
      说着作势把包递给他。
      男子看着她的动作,又扫了一眼皮包,嘴角的笑弧渐渐扩大,“在下只是开个玩笑,姑娘何必当真。”
      她芳唇轻抿,似极低地哼了一声,挽住提包便向前走。膝盖和腿骨传来的疼痛仍是让她不由蹙眉,身体微微前倾。
      “看你的样子,似乎走不了路了。”
      他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不介意的话,我陪你去前面的药铺帮你包扎一下。”
      还未等她回答,修长有力的手已经稳稳地扶持住她的身体,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钳制和霸道,却沉稳而温热得让人不得不深陷,情不自禁地向他的方向倚靠。他双手戴着皮质的黑手套,略微坚硬的质地摩挲着她的皮肤有几分不适。她垂下目光,意外地发现他左手尾指处的指套竟然空了一截。
      难怪如此。他定是不愿让人看到他的残缺。
      她心中涌起异样的情愫,想要握住他的手,却终是没有动,口中低柔地轻声道:“我叫章灵均,敢问先生尊名?”
      他眸影微颤,转头望她的眼神中,墨色浓深几重。
      许久疏朗一笑,“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看来章小姐胸怀远志,有意秉承屈平大夫遗风,在下佩服万分。免尊姓赵,名雨廷。”
      她的心陡然沉落,眼神黯然。

      没有听到希望中的那个名字。
      记忆陡然流转到十年之前。那是一个狂风暴雨之夜,闪电如利刃般刺破苍穹,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十三岁的小闵茹蜷缩在昏暗的地下室里,不时有耀眼的电光穿过头顶上方气窗的缝隙,照亮她惨白的面颊。
      ”当--当--“
      教堂里的钟声敲响了九点。
      她的身子随着那钟声一颤一颤,像一片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叶子。冰冷的雨水顺着破裂的管道浇淋下来,淹没了她的绣鞋,她紧紧抱住自己,眼神凄凉到近乎绝望,却把恐惧和担忧攥在小拳头里,拼命忍住不让泪水流出眼眶。
      她知道今晚父亲要去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九死一生。
      父亲说过,如果钟声敲响了九点,他还没有回来,那么就意味着他已经遭遇不测。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她必须马上离开家,逃得越远越好,从此不要再回来,更不要替他报仇。
      父亲声色俱厉的神情犹在眼前,当她哭喊着不要的时候他打了她生平第一个巴掌,让她捂着红肿的小脸哭了大半夜,直到今天早上临走的最后一刻他仍是冷硬着脸。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故意要让她恨他,让她下定决心离开--
      小闵茹倔强地不肯走,她一定要等他回来,对他说对不起,以后一定听他的话,再也不惹他生气--她还想说爸爸,你以后不要再替沈将军做危险的事情了--女儿很担心你--女儿已经没有了妈妈,不能没有爸爸--

      头顶上方的路面却传来远处的脚步声,整齐的军靴叩击水泥地的脆响,呼啸的警报像嘶吼的野兽尖利地穿破了暴雨夜的沉闷雷鸣--
      小闵茹终于忍不住打开了暗道的门闩,她知道再不走就是让闵家彻底没有了后人--
      她看到父亲的最后一眼,是透过草丛的缝隙,他的尸体被抛在院子的中央,身上的弹孔几乎将军装打烂,鲜血还在从筛子一样的胸口不断地涌出,很快被滂沱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小巧的金色怀表,因为死亡而僵硬的动作没能让士兵扳开。
      她知道,那里面嵌着她的照片--
      。。。。。。
      闵茹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的荒郊野外,最后的意识似乎是一道闪电凌空劈下,犹如当头的利剑。她想着劈死算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温暖的山洞,身旁的火堆发出柴枝灼烧的噼啪声。
      ”你醒了,你命可真大,差点就被那道闪电劈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抬头,眉目英挺的少年盘腿而坐,黑眸中有璀璨的神采,仿佛暗夜里闪烁的群星。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双眼睛,无数次在梦境里出现。
      ”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几乎昏死过去,他紧紧抱住她颤抖不已的身体,并不宽阔的胸膛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坚定,带着薄茧的手掌温柔地抚摩她的鬓发。
      “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将她的额头抵着他瘦削而有力的肩膀,语声温存而郑重,“为了你父亲,为了你的家仇,要坚强地活着。答应我,十年之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我会看着你手刃仇人。”
      绵绵暖意从他单薄的衣衫不断渗透进她冰凉的体肤,鼻翼间盈满他独特的气息,因常年替病弱的母亲采药而含着淡淡草药清馨,让人分外舒适安心。年仅十五岁的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稳重,深陷在他隐含男子气概的怀抱中,火热的柔软重重包围。
      十年之约。
      他说,我叫霆琛。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记忆的潮水渐渐退去。
      她凝眉注视着眼前的盛年男子,眉目深沉,隐隐有当年的轮廓,只是身上早已没有了清雅药香,只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他的眼睛不再是清澈如水,而是深不见底的幽井,无法看清。
      可惜,为什么不是他。
      又或者,为什么他要隐瞒自己。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记得那个十年之约吗。
      此刻的闵茹不知道,她从未忘记的那个人,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那时候的周霆琛,还没有遇到佟毓婉,没有切断左手的尾指,没有经历母亲的惨死,没有投到沈之沛门下效命。他在一次地痞流氓的讨债争端中为了保护那个不争气的爹,身受重伤,大病一场,几乎丧命。从此为了止疼染上了烟瘾,也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事情--
      他曾经告诉她要看着手刃仇人,如今却用性命保护着那个人;他曾经用完整的手掌温柔抚摩过她的鬓发,如今却为另一个女人残损了手掌,连同那令人万分依恋的怀抱,都不再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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