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番外之戚易 ...
-
“你要走了？”
戚易像之前一样端着药，推开门却见到墨卿已经下床收拾东西。
“嗯，明天就走。”
“鬼医说你的伤还未痊愈，需要多修养几日才行。”
“不碍事，这几日我注意些就好。”
墨卿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收拾。
他将药放到桌上，走过去拉住墨卿的手不让她收拾。
“放手。”
原本应该强硬的声音此时却绵软无力，他有些许恼怒，恼怒眼前的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还想着离开，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抱歉。”墨卿一边将手缓缓抽出一边慢慢说：“戚大哥，我只是心里有些烦躁。”
他没有接话，而是一把拦腰抱住墨卿，然后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她，“先喝药，其他的稍后再讲也不迟。”
待墨卿将药服完，戚易才开始说话：“师弟他走了，他说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就当作从未认识他。”
“可可他……很难过吧，肯定也很迷惑，毕竟他什么都不记得。”
“师弟……”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师弟他说他不会再见你。”师弟已经记起来了，这句话戚易终究是没说出口。
“也是，什么都不记得的他，无缘无故被人算计，若是我肯定也不想再见到那人。”
师弟已经想起了一切，他只是怕你再次寻死才选择不见你的。然而这些话戚易都只能在心底说，他本应该说出来，但是他选择了沉默，也许是想让墨卿活下去，也许是为了他的私心……
“青衣，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他专注地看着墨卿，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出手掌，想要去触碰眼前人的脸颊，却被眼前人下意识躲过，犹如大梦初醒，他迅速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多谢戚大哥的好意，只是我一人独自前行，已有十年时光，早已习惯，无需别人照顾，接下来的几个十年也同样如此。我的伤确实已无大碍，整日躺在床上反而好得慢，一路走走停停，就当作锻炼恢复。”
“戚大哥你也不必担心，我不会轻易寻死，这条命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结束。希望戚大哥能多多关照一下可可，他从小就爱闹脾气任性，但他的心眼不坏。如果……如果有一天可可想起一切，劳烦你转告他我这条命他随时可以来取走。”
“青衣……”
“戚大哥，我累了，我想休息。”
“好。”
望着床上闭着双眸的人，戚易就是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去，替床上的人捻好被子后，步伐之轻，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惊扰到床上的人。
翌日清晨，竹林曲径通幽的小道上，一抹青衫徐徐前行，背上霸刀收敛了所有的光芒，隐于同色的布囊中，轻装简行，一如她当初来到建模县那般，只是黄衫换成了青衫。她走走停停，时而隐于竹海时而现于小径。
她忍不住回头停住凝望，那炊烟袅袅的医庐，似乎那里有着什么人在等她。就如同儿时那番，她从竹林练完刀回家的路上，远远望去，家里也是那样一缕轻烟，她会猜测是爹爹在做饭，还是娘亲在做饭，是爹爹吧，爹爹舍不得娘亲那么劳累，总是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如今只有她一人，天下之大，何处为家。
竹径的一端，医庐的门口，同样是一抹青色，手中持着一把剑，一直伫立着，他想跟上去，可是这个时候跟上去肯定会被阿青发现。他只能忍耐，只能等待，他甚至不敢在阿青出发的时候就站在这，他是等到阿青走远了才敢出现，他想上前，想上前拥抱阿青，想像儿时那样，跟阿青一起练武，一起变强，一起说着行走江湖的梦。
他心里何尝没有期望，他也在等待，等待阿青回来，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可是一切只能是奢望。
在没有记忆里的日子里，他捡起剑，靠着身体的感觉，一路跌跌撞撞前行，渴望着能在路的尽头遇到他梦里一直出现的人。
是啊，她出现了，第一眼就知道，是那个人。
可是他们之间有着一堵墙，一堵血浇筑而成的墙。
阿青，此生不复相见。
已经没有人在等她了，她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后路，即使期望也只能是期望，她只需像十年前那样，拿着刀前行就好了，刀就是她唯一的伙伴。
不再回头，不再停下，她一直前行。
路的尽头，她遇到了戚易。
“青衣，你可算来了。”倚在树上的戚易站直身子，笑吟吟地望着墨卿。
“戚大哥，你怎么在这？是来给我送行的吗？”
“我不能阻止你走，但又不放心你，只能跟着你。”
戚易上前，墨卿下意识退后，可这次戚易却没有再放弃，而是握住了墨卿的手。
他直直望着墨卿的双眸，“只能是他？我，不行吗？”
墨卿没有再退后，也没有抽回她的手，而是回望他，一字一字地说：“那天，可可说要带我去一渡山，在路上我们遇袭了，那人虽然身材矮小，却透着古怪，似乎本不该如此，天下人都知道素鸣大师擅长八卦推演之术，却不知他有另外两绝，一是剑术二是缩骨功，素鸣大师的剑术自成一派，我虽未见过，但也曾听父亲提过，而缩骨功素鸣大师五年前教过我。”
墨卿这样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戚易也没有否认，“没错，那个黑衣人是我。”
“我一直不懂，你知道可可就是君雅剑，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你什么都没说，回头想想，其实你给了我很多提示，可是你好像又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要扮黑衣人来让我察觉到君雅剑的身份。”
“而且你对我的情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在这之前，我并不认识你。”
墨卿开始咄咄逼人。
“青衣，你喜欢舒可人吗？”
戚易没有直接回答墨卿的追问，而是问出了这个让墨卿始料未及的问题。
“喜欢？我自小就与可可相识，他就是我的亲人，如果没有那些变故，即使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我也会愿意同他在一起。对我来说，男女之情并非一生之所必求，有则有，无则无，而现在我的心已经没有地方放这些。刚刚我所问你的那些，你不回答也可以，我知道你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本来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回答。”
“让我跟着你，直到你的伤痊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这是交易？”
“是。”
“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跟着？”
“会。”
“那你随意。”
墨卿将手抽出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青衣。”戚易下意识就喊出来。
墨卿停着脚步回头，他心下一阵欢喜，却被接下来的话语所浇灭。
“戚大哥还是像从前那样称呼我吧，青衣二字多是已故之人所称，我不愿一直想着那些过去的事。”
多是已故之人所称。
青衣，你以前从不着青衣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语，还是我没资格称你“青衣”。
戚易一出生，他的父母就准备将他送人，因为他们实在养不起多余的孩子。那时他的师父素鸣大师刚好路过，便收养了他。
师父给他取名易，就是希望他活得简单一些。
但他在八卦推演之术上的天赋，却让他的师父始料未及。
就在素鸣大师犹豫是否要传授他八卦推演之术时，他却偷偷地自学起来，师父发现后倒也没有责备他，而是收他为徒，耐心教导他。
师父常夸他聪慧，而他的所作所为也称得起这样的赞赏。
他自幼对人的情绪就特别敏感，似乎看透人心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仿佛没有太多余的情感，师父说这样的他，很适合研究推演之术，太多的情感反而会误导。
七岁那年，师父带他去一起拜访江湖赫赫有名的天刀公子野，那天是天刀公子野女儿的满月之日。在墨家，他第一次出现了喜欢的情绪。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青衣的第一眼，便由心底生出喜爱之情。
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所以从墨家离开后，他便问了他师父。
那时师父面上的神情很复杂，只说了句：“易儿，我们这样的人最好别跟人相交过深，那样会牵出太多的因。”
自那后，师父再也没有带他去过墨家。
但是他会偷偷地去，他看到了他第一眼就喜爱的孩子，慢慢长大。
同时他也看到了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依赖着他所喜爱的女孩。
嫉妒之心，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产生的。
他频繁的偷溜，最终还是被师父发现，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师父动怒，师父不准他再去见青衣。
后来，师父带回了常跟在青衣旁边的孩子。
那孩子忘了所有，师父收了那孩子做徒弟，却不教授任何东西。直到有一天那孩子重新拿起剑，师父偶尔在一旁指点。那孩子对剑很执着，除了剑大概就是衣服的颜色，那孩子只肯穿青衣。其他的，那孩子仿佛都无所谓。
再后来，他出师了，他卜的第一卦便是青衣。也是那时候，他知道了，师父不再带他去墨家不让他见青衣的原因。青衣与那孩子有过三世情缘，而他与青衣三世有缘无份。师父曾经说过，执念误人。师弟忘了一切，除了药物更多的是执念，终有一天，他会再想起来的，同样是因为执念。
在那天他开口询问的时候，师父就已经知道，青衣是他的执念。
未来难测，过去可知。他知道舒家与墨家所发生的事，他了解青衣，所以他设计了一切，他知道师弟必定不会伤害青衣，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青衣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一切。
也许他早就算计到了，但是他下意识回避。
他甚至抱着“如果他不能与青衣在一起，那么谁都不能与青衣一起”的念头。
如果青衣死了……可是他还是害怕了，害怕青衣死去。
他知道青衣的心其实很软，所以他选择了隐瞒“师弟想起一切”的事实。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如果师弟不想起一切，那么青衣绝不会选择去想起那些事情，之前的比武只是因为她压抑了太多年，突然爆发才会选择如此决裂的方式。
“易儿，慧极必伤。你是个聪慧至极之人，我的这一身本事你早已学得通透，甚至比我出色，师父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执念过深，不愿放下，到头来伤到的还是你自己。”
执念误人。
可是他甘之如饴。
即使一生都得不到所求。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番外之戚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