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馋猫》慕清雪

30、往事

　　往事

　　六月的风带着氤氲的湿气掠过，公园的人工湖里也渐次漾起点点涟漪。有野鸭成群结队地在湖中游来游去，时而发出一两声鸣叫。岸上的孩子叽叽喳喳地往鸭群里扔着面包屑，于是鸭群欢快拥挤起来，孩子们的欢呼声也就越发的响亮了。

　　坐在画板前的男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一笔一划的描摹着，神情专注且认真，他指节修长分明，唯有握笔处是经年的老茧，可见已经是画了很多年的画手。

　　路过的人有好奇的，于是便凑上来看他的画板，想看看他画了些什么，令人意外的是画板上并不是公园里的人或者景，只有一个清丽明朗的少女肖像，因这画手画的专注，旁人不由得猜测这少女一定是画手很重要的人。

　　不管经过的旁人如何说话，画画的男人始终都没有回应，沉默着作着他脑海里那一幅画。

　　片刻后，远处钟楼的声音响起，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微微抬起眸子，额前的刘海过于长了，遮住了大半的视线，他却也不伸手去理一理，目光有些无神地向四周探了探，然后他又低头，轻快地把画笔和颜料都收进了一个被油菜染得花花绿绿的工具箱里。只是画板上的颜料还没有完全干透，他不舍得立刻就把纸给卷起来，于是又沉浸在自我欣赏之中。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久到钟声又响起一遍，男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画板上的画纸取了下来，然后将画纸拿到离脸很近处，仿佛是贴着脸在看什么，又像是在亲吻什么。片刻后，他似乎十分满意地把画给拿开，又抚平了画纸上的褶皱。转身打开了身侧一个扁平的纸箱，纸箱打开的一瞬间，忽的起风了，轻薄的画纸乘风飞了起来，他的脸只有这时才有了额外的表情，惊慌的，恐惧的。

　　十几张画纸被风扬了起来，有油画有水彩还有速写，每一张纸上，都画着一个女孩的肖像，由于神态和衣着都很相似，所以周围的人很轻易就能发现，所有纸上画的人，都是同一个人。也正是刚才他画板上画着的那个人。

　　不知为何，这种场景总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尤其是与男人那低沉的有些压抑的气质联系起来，没来由地令人生出一种惶然的感觉来。于是帮忙捡画纸的人也沉默着，讳莫如深地把画纸递到男人手上，然后匆忙地就离开了。

　　男人痛心地清点了一遍画纸，仿佛心爱之物被人打碎了一般。他蹲在装画的纸箱前面，凝视着那一张张洁白无瑕的脸庞，想要微笑，却发现嘴角僵硬。眼眶不知道何时已经有些湿润了，漫长的无言，仿佛已经走过了几个世纪那样的沉寂，良久以后，他阖上纸盒的盖子，目光投向不知名的方向，“你终于回来了。”

　　**

　　唐明理一回到家，就被叶阑拉进了书房里去。唐晓萌说不上什么话，于是只能跟叶思甜等在客厅里。这个时候，真的有种被全世界蒙在鼓里的感觉。

　　最终还是叶思甜架不住唐晓萌的软磨硬泡，偷偷地给她提了一些。

　　“你还记得杨泽么？”

　　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的。“是以前画室的一个老师吧？”其实说是老师，也可以算的上是半个学生，听说是当年画室的主人在外采风时遇到的一个流浪少年，因为珍惜少年的绘画天赋所以就把他给带回了画室培养，少年天赋异禀，只是稍加点拨就精进很快，因此画室的主人也就让他分担起了画室的授课任务，负责教授一些初级学生。那时候唐晓萌刚上初中，因为打算培养一个业余爱好的缘故被送去了画室，倒是在那里也度过了几年的时光。不过后来，还是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事情牵涉到了杨泽，画室的老板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唐晓萌也很快出了国。

　　只是唐晓萌不太清楚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杨泽这个人。

　　“听说他当年被赫老师给赶出画室了呢，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以为他会知错能改，谁知道变成了执迷不悟。”叶思甜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唐晓萌十分不解，“这个人，怎么了？”

　　一想到当年的那些事，叶思甜就觉得生气，也觉得可怕。但是比起之前，现在叶思甜更觉得担忧！因为无论如何都觉得太巧了，杨泽为什么恰好出现在二院门口？而且总觉得他是在等什么人，不难想象，他要等的人就是唐晓萌。

　　但是出于保护唐晓萌的目的，当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人告诉她。叶思甜却是其中知情较多的人，她一直都向着唐晓萌，自然是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

　　但是考虑到事情的严重，叶思甜终于还是打算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告诉唐晓萌，“萌萌，当年杨泽偷窥事件，你可能听说了一些内容传言吧？”

　　听到这个，唐晓萌的神色有些严肃，当年这件事情虽然只是小范围的传播，但是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也被加工成了各种各样的传闻。她当时置身事外，对这样的事情只觉得可怕，所以也没有过多的打听，但是又总觉得蹊跷，因为杨泽在她心中始终是那种安静少年的形象，她也很难将其与偷窥犯给联系到一起，不过当时还惊动了警察，事件调查了一段时间，最后的结果是杨泽被带走进行批评教育，而赫老师也在接受了一番调查以后公开表明不会再收留杨泽。

　　“当时是画室一个女生借助在赫老师家里，她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杨泽蹲在她阳台上。赫老师当时报了警，杨泽被调查，警方搜查了他的卧室还有他画室的房间，本来是想调查他有没有偷拍什么，结果却发现了好几箱子的画。”

　　“画？”唐晓萌疑惑：“这不是很正常的么？杨泽从来都是很喜欢画画的人，搜到几箱子画，有什么问题么？”

　　这时候叶思甜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当时那个场景她没有见过，但是从朋友那里听到了不少的细节，再加之朋友在传达时少不了添油加醋，因此简直比她自己亲眼见到了还要觉得不可思议。

　　“萌萌，我说了你可不要害怕。你知道么，那些画里画的全都是你……”叶思甜两手放在唐晓萌的肩膀上，皱着眉头说道：“本来小姨和姨父都是不让我告诉你这些的，因为他们不想影响到你的心情和你的生活，所以这件事情，姨父也动用了关系压了下去，只是不希望你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姨父虽然不舍得，但还是果断地把你送出了国。这些事情，我们一直都是瞒着你……”

　　唐晓萌的表情逐渐的凝固了，从听到叶思甜说那些画画的都是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开始乱起来，叶思甜后面说的，她听得晕晕乎乎的，到最后只剩下头疼的感觉。

　　叶思甜看她发愣，轻拍了她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片刻后还是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告诉你这些合适不合适，但是我想，你是有知情权的，早晚也都是要知道的，希望你不要怪我。”

　　唐晓萌心绪复杂，两手的手指绞了绞，低着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知道的这些事情让她不知所措，信息量真的太大了，她一时之间无法全部消化，许多复杂的念头交错出现，竟然不知道该抓住哪一个。

　　看到她这副模样，叶思甜有些担心，是不是真的不该告诉唐晓萌这些呢？也许不该突然说出来，于她而言，真的是一种刺激。因此叶思甜也就打消了要告诉唐晓萌她看见了杨泽这件事，免得给她增加更多的困扰，其他的事情，还是等长辈们来处理吧。

　　唐晓萌沉默了许久，心里越发的闷。不由得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了落地窗。外面是快要入夏的气息，院子里的南洋楹郁郁葱葱，翠绿色的树冠轻轻在风中飘摇，有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鸟雀落在上面，安静地立着。远天是一层层蓬松的云，厚厚地像是一团棉花，只是边缘染上了一层乌色，倒像是积了雨一般。

　　唐晓萌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叶思甜也没敢过去打扰她。知道她这会儿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还是让她静一静的好。偏这时候唐晓萌的手机叮了一声，叶思甜伸手去拿，唐晓萌也闻声转过身来，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是谁？”

　　叶思甜瞟了一眼，嘟了嘟嘴：“呶，自己看吧。”

　　唐晓萌接过手机，见是陆珩发来的短信，稍稍回过神来，忙点开看了。原本被叶思甜拉回家之间她跟陆珩打了个招呼，但是因为走得着急，所以话也没有说清楚，这会儿陆珩有点担心她，说是打算到家里来看看她。

　　这个怎么能行，唐晓萌没了主意，本来邀请陆珩到家里来做客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担心爸妈那一关不太好过。说起来她和陆珩交往这事，都还是瞒着父母的，陆珩一贯都是稳重的作风，这一次怎么这么毛躁呢？

　　她正担心着，陆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可见是真的担心她。

　　“我一直在等你回消息，等不来，我有些急了，所以就自作主张打了电话过来。”开口说了这么多，全都是解释的话，可见是真的怕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