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馋猫》慕清雪

24、回忆

　　回忆

　　一路上陆珩都很沉默，唐晓萌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低落感，如此她的情绪也渐渐低落下来。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陆珩的视线一直定定盯着正前方。

　　路旁的风景飞快地向后倒退，他早已无心顾及周遭经过的一切。

　　脑海里一遍遍地响起江晖吼出来的那些话。

　　“这一次将就一下怎么了？”

　　“你真的以为做生意就靠你所谓那点信用和良心么？”

　　“你这样是做不成大事的，公司迟早要被你拖下水！”

　　江晖说得没错，他就是一根筋，他就是不懂变通，一条道走到黑。

　　额头渐渐渗出了汗水，林金龙和□□哂笑的表情在他眼前交替着浮现，那哂笑声仿佛仍在耳侧。

　　“陆珩……”突然间的女声打断了遥远的哂笑声，陆珩猛然回过身来，只见唐晓萌手上捏着纸巾递到了他面前，“你额头上都是汗，我来给你擦擦吧。”

　　他这才意识到，额头上果然是湿漉漉的。

　　唐晓萌见他没作答，也没好贸然行动。直到见他点了点头，唐晓萌这才舒了一口气，拿着纸巾凑到了陆珩的额头，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眼睛以免遮挡他的视线，一边叮嘱他，“我感觉你开得有点快了，其实……我们可以稍微慢一点的……”

　　陆珩下意识地踩了一下油门，非常抱歉地啊了一声，“对不起……”他总算是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都在走神。

　　车速一下降了下来，唐晓萌笑笑，把已经湿透的纸巾扔进了车载垃圾桶，然后又取了一张新的纸巾，“我没关系的，就是想着山路不好走，安全要紧。”

　　陆珩愧疚地看她一眼，复又看向车前方。唐晓萌说得没错，他要是这么一直走神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屏退了纷繁的思绪，重新握紧了方向盘。

　　“要是累的话，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唐晓萌从包里拿出一瓶饮料，“如果你不是急着回去的话。”

　　“嗯……”听着耳畔温柔甜美的女声，陆珩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想到刚才的失态，他又有些发窘。创业这么久，他也不是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儿，怎么这一次的打击就这么大？可见是这段时间都太顺利了，再加上公司上市，他可能是浮躁了。

　　年轻人，还须戒骄戒躁啊。

　　想到这，陆珩窘迫地苦笑一声，这才主动吐露心扉：“今天的商谈失败了。我们被本地的一个大佬截了胡。不得不承认，心情的确受了点影响。”

　　唐晓萌大概猜到陆珩之所以会这样，是受到了生意的影响。但是她还是有一点没弄明白，“那江晖是怎么了？是谈生意的时候跟人起冲突了么？”

　　她知道江晖的脾气，按照他那种直肠子，恐怕是不甘心被人捣乱的吧。所以大有可能是和对方起了争执。

　　提起江晖，陆珩的脸色沉了沉，心情变得异常复杂。

　　他和江晖是在北大的室友，刚入学那时候两人连半句话都说不上。江晖是寒门学子，从有名的贫困县里考上来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再加之他从小在当地就是凤毛麟角的人物，所谓恃才傲物，说得大抵也就是那时候的江晖。

　　但是他这人又是个矛盾体，因为家境过分贫寒的缘故，他在同学之间不怎么吃得开，本就因为孤傲惹了不少人，生活上又独来独往的，于消费上节俭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鲜少有人愿同他交际。偏他又总是对有钱人嗤之以鼻，认为身边的富二代一个个都是靠着父辈的loser，因此在同学之间的口碑十分不好。

　　本来陆珩与他也很少说话，两人虽然是同宿舍，唯一的交流也不过是晚上回到宿舍，睡前闲聊几句。其实于江晖而言，陆珩也是他所看不起的富二代之流，不过因为陆珩待人接物的脾气太好，搞得江晖也不好跟他说什么难听话，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的。

　　不过后来，因为一个偶然，陆珩与江晖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越。

　　大三的暑假，江晖同往年一样留在学校，寻找勤工俭学的机会。虽然学生勤工俭学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江晖要命的爱面子，不想让同学知道，于是每次都找距离学校很远的兼职。他做得最多的兼职莫过于家教和各类的专升本辅导班。

　　而陆珩因为父母都在国外的缘故，每年也没有所谓的放假回家一说，暑假的时候，就到郊区的高尔夫球场打打球，或者去去健身房。因此每年暑假，宿舍里都只剩陆珩和江晖两人。

　　那天晚上江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主动找陆珩搭讪。说起了他新找的兼职。

　　从江晖那兴奋的表情里陆珩明白了江晖为什么会找他聊天，江晖找到了一个据说报酬十分丰厚的兼职，人遇到高兴事，总想让别人知道，江晖也不例外。

　　但是聊了几句以后，陆珩却听出了古怪。

　　照着江晖的说法，这个所谓的高报酬兼职，简直就是他听过的一种骗人的手段——传|销。彼时这个词还不是很流行，但是他平时喜欢看新闻，有次财经版报道了一个大型的非|法|集|资案例，案例上介绍了一个看似非常拙劣的把戏，却最终滚雪球般地吸收了上亿的资金。

　　那个新闻对陆珩的触动很大，他也因此对相似的案例、骗局进行了查阅，这才了解到了传|销这种活动，无非都是用不切实际的承诺诱惑人加入，行诈骗甚至抢劫之实。

　　当他劝江晖谨慎一些的时候，江晖还因此和他闹了别扭。但是江晖终究也不是傻子，有了陆珩的提醒之后，他的热情也就降了大半，理智重回大脑，他选择伺机行事。结果没过几天，等他再和之前谈妥的联络人联系的时候，接电话的却是办事民警——真被陆珩说中了，那是个传|销团伙。

　　江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因此暗暗地记下了陆珩的这笔人情。

　　从那以后，他总是有事没事地跟陆珩打关系，他这人没什么朋友，不代表他不想要交朋友，只是社交上总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几年相处下来，他发现，陆珩这人还真的挺不错。

　　两人就这么成了好朋友。再到后来陆珩想要创业，江晖更是举双手赞成，不但口头上支持，他还拒掉了之前拿到的投行的offer，铁了一条心的跟着陆珩搞起了公司。

　　兜兜转转，算起来两人相识也已经有快要十年的时间。

　　这期间两人一直同心协力，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公司做大做强。

　　其实江晖之所以为同意走这条路，也是因为心里一直攒着一股傲气，他想让当初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生而穷不代表一辈子穷，生为农村的土包子，不代表一辈子不能翻身。

　　那一年，同班的女生围在一起，一边读他写得情诗，一边哄堂大笑的情景，那眼神，那动作，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就是冲着这口气，他和陆珩并肩作战，一直走到了今天。

　　中间也不是没有遭遇过挫折，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艰难困苦。但是两人为了能让公司上市，化解了不知道多少的危机，现在公司总算是如愿上了市，人却好似失去了奋斗的方向似的。

　　思绪纷纷乱乱，当初两人拿下第一轮融资，第二轮融资，直到获得创业大奖……一桩桩往事，像电影镜头一般，在陆珩脑海里掠过。

　　与此同时的，江晖的声音又开始在头顶环绕起来。

　　“公司的创意是你提起来的，所以你这个CEO当之无愧。在工商局最先注册的时候，公司法人也就是你。”

　　“我一没出钱，二没有技术入股，能当个副总就已经心满意足啦！”

　　创业初期的时候，两人不分彼此，公司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总要有个人站出来，代表整个公司的名牌。一直心高气傲的江晖，主动这样提议。但是陆珩知道，江晖也付出了很多心血。他骨子里有从小养成的艰苦奋斗不服输的性子，公司获得创业大奖后，他曾经陪着江晖回过一次老家，当看到那一间摇摇欲坠的土胚房的时候，陆珩大为震动，也总算是懂得，江晖从那样一贫如洗的家家里考上北大，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无法想象的努力。

　　江晖的拼命，他看在眼里。一面感激能有他的互相扶持，一面也遗憾两人必须要从合伙人的身份转变成上级与下级的关系。

　　但江晖的脾气也的确古怪，虽然毕业多年以后，已经比从前要缓和很多，但生意场上，他有时候还是急躁了一些。

　　所以陆珩也只当他刚才说的那番话，都是气话。

　　“陆珩！”一声惊呼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视线重新定格在正前方的时候，他心中忽然一惊。下意识地，他猛打方向盘。

　　紧接着唐晓萌的大喊声在耳畔响起。

　　“快转弯转弯！别！别！刹车！刹……”

　　车胎打滑的声音刺痛了耳膜，望着天旋地转的景象，陆珩的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