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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糟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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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媛走到近前,疑惑地看了看目光深邃难测的傅霜如,又侧头扫了眼被人按着跪倒在地的女子,面露询问之色。
傅霜如淡淡对她解释道。
“一个不守规矩的丫鬟罢了……还不快拖下去,留在这儿污夫人的眼吗!”
后半句是对身边的管事吩咐的。
天已经黑了,烛火昏暗,怀媛看不太清那女子的脸,只那人身上并不是内院仆妇的服饰,犹豫了一下,也就没管。
竹沥在傅霜如冷不丁地摔盆子喊人时,就心下一颤,惊恐万分地意识到今天怕是要栽了,等被人一拥而上押了出来,更是整个脑子都懵了。
现在又正好撞上了怀媛回府,竹沥双腿止不住地发颤,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落到老爷手里虽然可怕,可再加上夫人……她擅自爬床,还没有成功,夫人真要对此较起真来,那都不用夫人自己动半根手指头,多的是人急着让她求死不得!
竹沥知道现在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真被押了下去,她怕是再难见到老爷了。
竹沥也没想到自己藏了那么久的底牌竟会是在这般狼狈的境遇不得已爆出来。
她本来是指望老爷先认出她的,再不济,也是她自己挑个合适的时机,梳洗打扮一番,羞答答地提起那桩往事的。
可再这么犹豫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竹沥深吸一口气,猛地挣扎了起来。按她的人一个没注意,竟真让她一下子挣开了。
竹沥扬起脸,还没跑到傅霜如面前就被后面的下人再一次按住了,她也不再做无用功,只是死死抱住身边的柱子,一边抵抗身后人的拖拽,一边尖声喊道。
“老爷!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竹沥啊!”
“三年前的冬天,若不是我在洛都大街上遇到您,看着您穿着单衣卖画,暗地里找人给您运了一车柴火,您怕是会等不到参加会试,就活活冻死了啊!”
“您说过,我对您有大恩!您将来会回来娶我的!”
傅霜如面色大变。
满院子的下人都被竹沥的话镇住了,一时间竟没人再敢去拉扯她。
三年前,天启二十一年的冬天,恰好是傅霜如自金陵奔赴洛都参加当年二月会试的时候。
怀媛神色冷漠地看着竹沥,一言不发。
傅霜如寒着脸道。
“我从未见过你,更何谈会说出这种无稽之言!”
竹沥昂起头,神色凄楚,语调悲壮。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君情虽易变,妾心却长存!”
“妾在此隐忍多年,只想问君一句当年之约,却落得一句‘不识得’!”
“也罢,也罢!”
竹沥说着,一头向着那柱子撞去。
傅霜如脸色铁青地看着一堆人手忙脚乱地去拦竹沥,整个外书院乱作一团。
而傅府的男女主人身边,空气却仿佛都冻结了。
直到有管事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是否要为竹沥姑娘请个大夫,傅霜如才面色疲累地挥挥手,示意他去吧。
然后吩咐身边的人先把竹沥找个偏僻的屋子关起来,抓着怀媛的手腕就拖着人走了
到了内室,怀媛用眼神示意身边服侍的都退下,然后亲手给傅霜如倒了杯茶,很冷静地开口道。
“别着急,你慢慢想。”
傅霜如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确实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匆匆端起茶就喝,好在那茶本就放得温了,不然可准是烫他个正着。
傅霜如喝完了茶,人也冷静了下来,开始慢慢回忆。
“四年前,我为父亲守完孝后,参加了那年江苏籍学子的府试,中举后,奔赴洛都参加来年的会试。”
那时候,傅霜如虽然还只是个傅府失怙的庶长子,但傅氏宗族尚在,傅霜如又考了那年江苏卷的解元,傅家自然是给他准备了丰厚的盘缠,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在洛都当街卖画的地步。
“我当时就住在临街的有间客栈,在那里,我碰到了个很有意思的书生。”
说到这里,傅霜如脸上浮起微妙的笑意。
有间客栈,怀媛听说过,在洛都里贯以文雅著称,每逢大比之年,外地学子总爱聚集在那儿高谈阔论。
不过比它的名气更让怀媛印象深刻地是,那儿是傅霜如的私产。
怀媛斜眼瞟了丈夫一下,依然没说话。
“那书生姓郝名画,最爱别人冲着他直呼姓名。”
郝画?好画?怀媛扑哧一声笑了,这书生,倒是有趣。
傅霜如讲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当年的场景,也是忍俊不禁。
“不过那位郝公子,虽然身无长物、一文不名,腊月天里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但于丹青一道,确实很有些天分。”
“哦?”
怀媛把旧茶倒了,沏了一壶新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喝,就这么捧在手心里,再配上她明明是很不合规矩的坐姿,别有一番茶楼听书的悠然意韵。
茶水上方冒出袅袅白烟,模糊了傅霜如望向她的视线,看不出她如今是喜是怒,只听得她似讽非讽的话音传来。
“这么说,临街卖画的,是这位郝公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