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4]婚礼进行曲》7略

1、婚礼进行曲

　　婚礼进行曲

　　早上的时候天气很好，高城被阳光照在眼睛上照醒了，他嘟囔了句，翻身掀起被子盖住了头，到了中午的时候天突然阴了，他迷迷糊糊突然想起来老妈出去逛街之前提醒过自己，好像今天会下雨，好像也提醒过自己，如果阴天就收在露台上晒的被子。不大情愿仍是起了床，映入眼帘的是凌乱，凌乱的书桌，纸张乱陈，还是昨夜弄得惨相。

　　两年没回过家的高城最近就跟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由某军长和某军长夫人构成的家似的，请了几天假，打着探亲的旗号回家办公来了。

　　资料摊了一桌，都是昨天晚上看的，看得太久，一直看到早上，这才没睡几个小时，高城打了个呵欠趿拉着拖鞋往露台走，那模样颓废的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七连长高城，他自己全不在意形象，到了露台，云层间还有几缕阳光洒下来，被子平摊在外面的茶桌上，他过去随意打个卷，夹着就回来了，扔在沙发上，他考虑是不是去睡个回笼觉。

　　看表，他想着他的兵，他们现在应该都在训练。平时在部队吧他总也想不起来他们，这一回来老惦记着他们，想着他们在干吗呢。这一想他们那么辛苦也不想睡了。

　　他想接着看文件吧，看不下去，看着就想他那被窝，还没收拾呢，想钻回去可方便。于是他开了电视点支烟看着，偏偏电视里这时候不是西游记就是琼瑶剧，看得他更困，高城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呢。

　　我说我怎么觉得少点什么呢。自言自语着直奔厕所而去。

　　刮了胡子，洗了把脸，被凉水一个刺激，眼神亮了起来，他算是彻底清醒了。

　　正计划着他接下来的行程，顺便走几个神想他的兵，门铃就突然响了，他趿拉着拖鞋跑过去开门。

　　来客让他愣了下，或者说他有过各种猜想，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人，这个人还出现在他方才的记忆成像里呢。

　　这个人穿着军装，笑了下：连长。

　　高城更愣了，他问：伍六一？

　　连长，咱才两天没见您就忘了我啦？伍六一算了算时间又说：这还没两天呢。

　　高城心说废话，开口问：你小子不给我训练去，跑到我这儿来干嘛？

　　这不想去看看班长嘛。伍六一又笑了笑：顺便我也想回家看看，不过许三多那傻子非得让我给他带几封信和几个给家里买的东西，说是邮寄太贵了。

　　那你去呗。高城干脆的要关门。

　　别别！伍六一连忙挤在门口那里不让他关。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高城切了声把门又开开了，这次干脆放他进来。

　　伍六一关了门，说：不愧是七连连长，就是英明，我这点小心眼到您那里根本什么也不是。

　　吁吁，差不多完了啊！多了可恶心了。高城跟叫牲口似的阻止了他：说吧，你小子这马屁也不能白拍是吧？

　　连长，我这不就是想跟您商量商量，借您那车嘛？伍六一说的唯唯诺诺没了底气。

　　就这事儿啊。高城递给他支烟：好办。

　　谢谢连长。伍六一连忙掏出自己的烟递过去。

　　得啦，你那烟自己还不够抽呢吧。高城把烟掖给他然后问：谁开车啊？

　　就我自己。

　　你？你考下来驾照啦？

　　我学了，这不还没去考呢。

　　啥？没驾照你敢开军车？你不怕人家怀疑你是假兵啊？

　　不是，那您说怎么办吧！

　　高城白他一记：我告你小子少给我玩这个心眼。

　　连长，您就委屈委屈？伍六一张着大眼跟他笑。

　　行，找连长给你当司机，你出息了你。高城嘴上这么说，人却跳起来去换衣服了。

　　从这里没长途到，只能打车，您也知道，当兵的没几个钱。伍六一在大厅里喊。

　　行了行了，就我富。高城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伍六一不说话了。

　　高城一边穿着外套一边从屋里出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史今去了？

　　伍六一顿了下，说就是想他了呗。

　　高城切了声跟他一起出了门。

　　伍六一在车上一直都很沉默，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

　　高城也没理他，他们都是坐惯战车的人，一上车就不记得怎么聊天了。

　　眼看就要到上榕树了，伍六一突然笑了笑，指着窗外说：连长，我们班长就是在那里接我的。

　　哦。高城瞥了眼，然后提醒他：快到你家了啊！

　　不去了。伍六一摇摇头，然后说：先去许三多家吧。

　　怎么都出来了也不回家看看呢？高城审他。

　　我想去爬爬山。伍六一隔着窗户看已经远远被抛在后面的山峰，眼神有些忧伤，他说：我想念我家乡的山了，我小时候帮家里忙完一天的活就跑到山顶去看星星。

　　高城想了想问：你火车几点的？

　　伍六一愣了下从口袋里掏票：4点半。

　　那你决定，爬山还是探亲？高城想这个时间没办法把两件事都做了，顺便提醒了下：现在可没星星。

　　爬山。伍六一依旧想也没想的决定。

　　行！高城无奈的拉了个长音。

　　之后又一路无话的到了下榕树村，他们俩往村子里走着，闲话家常，伍六一有点感慨地说：以前我们村子比这里可穷多了，听说有一年闹饥荒，村里人都跑下榕树要红薯。

　　高城有点意外的看着他：这事儿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可不易。

　　是啊。伍六一认真的看着他：一年以前许三多提过一次，我差点直接灭了他，现在吧，突然觉得无所谓了。

　　高城笑笑，跟他并肩往村子里走。

　　俩人并没在这村呆多久，热情的村长听说他们是七连的，就一个劲儿的跟他们打听他家儿子现在怎么样，他们俩一开始听说跟自己一个部队的还挺感兴趣的，聊了半天才知道他儿子是成才，一时间尴尬，把信和那些用品衣服交给许三多的家人就急急忙忙逃了。

　　你说他们村就出俩兵，不是三多就是成才，咱俩怎么没想起来呢。高城开车门的时候还没从那尴尬劲里挣脱出来，忍不住抱怨。

　　就没想起来。伍六一也很无奈。

　　高城看着伍六一，看了一小会儿，停了下来：我觉得你今天挺不在状态的。

　　伍六一愣了下，摇摇头上车。

　　咱先吃饭去？高城觉得饿了。

　　嗯。伍六一也觉得饿了。

　　高城开车就走了，他们是在上榕树附近吃的饭，小饭馆里今天特别热闹，有一小户人家今天娶亲，在小饭馆门口摆开了龙门阵，有人认出伍六一，偏偏认出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的新郎倌，他们再不情愿自然就坐在清静的角落加入了这场酒席。

　　今天娶亲的小伙子是伍六一的儿时玩伴，小时候惹祸捣乱的黄金搭档。伍六一说兄弟恭喜。

　　小伙子乐得特朴实：俺没想到，今天你回来，俺高兴死了。

　　村子里人喊他，说他老婆来了。

　　小伙子颠儿颠儿跑过去，他老婆是个相貌平平的人，看着也特厚道。俩人甜甜蜜蜜的挽着手往里走。

　　小曲儿放起来啊！村儿里人吼。

　　大家等着最稀松平常锣鼓升平的喜庆音乐，结果老旧录音机里放出来的却是著名的婚礼进行曲，伍六一刚喝口茶，直接就喷出来了，周围一片寂静，那对新人却旁若无人的在大家的惊讶目光中挽着手往里走。

　　呲着音的录音机继续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没完没了，听着都觉得音儿跑了。

　　一时间众人都哭笑不得的看着。

　　高城看着伍六一：你们这老乡怎么回事？穿这样放这音乐，不伦不类的。

　　伍六一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似乎没听到高城的问题。

　　高城推他一下说问你话呢。

　　伍六一才赔着笑脸说：我这不刚才一下太震撼了吗！

　　高城喝了口茶：心怀鬼胎。

　　伍六一也笑不出来了。

　　婚礼的三分钟闹剧终于结束了，村子里人呵吼着继续又回到正经的村庄婚宴状态了，大家都在极力摆脱方才的不适。

　　小伙子领着新娘来见伍六一，说：兄弟，俺媳妇。

　　新媳妇甜甜笑了下喊：大哥。

　　伍六一跟他们敬酒：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弟妹，我这兄弟，人可是真不错。

　　小伙子打他一下：今天别走了。

　　伍六一摇摇头：我就是临时有事回来一趟，赶上你这趟也算是缘分了。

　　小伙子笑笑，打量了他下，然后有点感慨的口气：兄弟，你和以前真是不一样了啊！

　　伍六一刚要问哪里不一样，老乡吼了声让新郎新娘表演节目，就把他们吼回去了。

　　回家不？

　　这次回不了。

　　小伙子的眼神转瞬的失落了下，就恢复了淳朴的笑容。

　　那你下次回来……

　　话没说完，就被老乡揪上桌子去了。

　　表一个。老乡吼。

　　表啥？小伙子吼。

　　傻小子，还不先亲你媳妇一下？老乡接着吼。

　　哗一声整个场面热闹起来了。

　　伍六一和高城在大家伙起哄没人注意这个角落的空，就抓紧时间悄悄走了。

　　伍六一一直回头看向他们刚参加的喜筵方向，用一种很伤感的情绪。

　　高城问他：你和你那位兄弟多久没见了？

　　从当兵开始。伍六一的表情依旧忧伤。

　　感觉有隔阂吗？高城似乎有点同情他了。

　　伍六一回头看着他：连长，跟我一起爬山吧？

　　高城想了想说行啊！吃饱喝足，得运动运动。

　　伍六一抬步就往山上走，一点停顿都没有，高城连忙跟上。

　　那个山脚下，就是当年你和史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高城跟着他走着土路。

　　嗯。伍六一手撑在一块大石头上一步跃了过去。

　　高城不免有些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兵的身手，只是，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他没深究，也一步跃了过去。

　　伍六一还在不停的走着，前面是一大片杂草，他一手一脚攀着崖壁依旧是一下跃了过去，灵活正规的像是军中的表演赛，又像是在玩。

　　高城心说这点草也蹦，这孩子难不成疯了？然后自己踩着过去了。

　　伍六一跃过去之后站在那里愣了下，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然后猛然狂奔起来，跃过一个又一个障碍。

　　高城觉得不对了，他吼：你蹿什么蹿？显摆你记性好还是显摆你身手好啊？

　　伍六一止住步子回头看高城，他喘得很厉害，他喊连长，你快点。

　　高城连忙追过去。

　　这一路就看伍六一上窜下跳的敏捷的在崎岖的路面上不断前进，高城上窜下跳的在后面跟着，心说这倒霉山，改天我非得轰平了他。到后来高城都跟的费劲了。这路也到了尽头，残垣断壁，上面却还有一截山岩。

　　伍六一二话不说一个上攀，双脚离地的挂在山岩的边上，这举动把高城吓了一跳，他吼：你干什么你？

　　上面，就是山顶了。伍六一说完双臂使劲，一个标准引体向上的动作把自己带了上去，然后从拉变成了撑，最后一下是双脚一起上去半脆半蹲在崖边。

　　高城彻底傻眼了，方才的画面从脑海里转过去，然后是更早更早，从上山开始，他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伍六一伸下之手试图帮他，他没动，只是呆呆的看着一直很得自己喜欢的兵，好像他们初识：史今？

　　伍六一愣了下，随后就笑了，他说：您终于发现啦？连长，你上来吧！这边风景独好。

　　高城也上去了，他自然没拉那手，他当然知道伍六一不是史今，只是：伍班副，模仿史今可不是你风格啊，从你跃过第一个石头我就觉得奇怪了，那动作习惯，活脱脱一个再版史今，之后的动作更都是史今的习惯，我说你干什么你？

　　伍六一看着远方更高更长的连绵山脉：我只想知道当时跟我一起爬山的班长是什么感觉的。

　　知道这个有什么用？高城看着他：你今天是不太正常。

　　伍六一笑了，他说我想起来了，还差最后一步没做，高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向着一块凸起的山石奔了过去，并且转眼间从那块石头一跃而下消失在了高城的眼中。

　　六一！高城喊着冲了过去。

　　伍六一露出来半个头对高城笑：连长，我没事，这是班长以前吓唬我的招。

　　高城的确是被吓得心直跳，他吼：你今天是抽风你，给我上来。

　　伍六一看看那块光滑的石头上，风吹日晒早就没了模糊的痕迹，他记得他们当时就把名字刻在这里了，那时是史今来接他的，跟他一起爬了最后一回山。

　　我让你上来没听到啊？高城接着吼：那石头要是早没了你就下去了知道吗？

　　伍六一不笑了，他现在想哭，他低语那不是刚好。然后三两下就上来了。

　　你到底有什么不痛快的不能跟我说啊？高城真急了：你这么折腾是办法吗？啊？

　　我知道，我知道连长你关心我，你想帮我。伍六一看着他，格外认真的看着他：连长，可谁来帮你呢？

　　高城对他那话有些迷惑。

　　伍六一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高城，然后回过头去远望。

　　高城看信上写着伍六一收，笔迹是史今的，他犹豫了下还是打开看了，大概半片纸的字他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用的什么表情，然后他抬眼看伍六一，说：这是好事对吗？

　　对！伍六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天空一声闷雷响过，气象预报准的让人惊讶，转眼一场大雨砸了下来。

　　他们俩依旧面对面站着，眼睛红了，八成是雨水打的。

　　高城手里的纸上笔迹已经模糊的不可视，他却连试图护一下的动作都没有，任凭雨点一下下将那张纸砸的稀烂。

　　伍六一突然转身对着被雨水朦胧的山景高声吼：班长！班长！班长！班长……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

　　高城看着他好像发疯一样的撕心裂肺，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没错，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了，松开手，被拇指遮盖的是两个字——结婚。

　　史今要结婚了。他来信说的。他是来和我们分享他的幸福的。高城在心里对自己说。

　　信转眼被风雨带到天上飘远了。

　　伍六一不喊了，他们两个人看着它消失，仍看着。

　　高城并不知道伍六一哭了没有，但在他心里，伍六一一直在哭。

　　雨中泥泞的山路更难走，他们走的很慢，下山的时候已经5点半了，伍六一到底也没上那列火车，他坐在高城的车上说中午看见他朋友的婚礼，他想如果那就是史今和他的新娘，他恐怕一秒钟也坐不下去。

　　为了史今的幸福，你就别去添乱了。高城说着发动了车子。

　　嗯。伍六一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看着窗外的雨境在车上轻轻哼着歌，声音非常悲伤。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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