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火光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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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我们吧。啊？放过我们吧。”
老人攥紧了长安的手，明明是秋冬交接之际已经干枯的草叶但爆起的气力给长安带来惊人的疼痛。长安没有皱一点眉，他只是眼眶发涩继续说“让我帮孩子把把脉吧。”
这是人间啊，不该是这样的。
孩子像是想把自己缩得越小越好，脸蛋埋在爷爷的怀里，那块衣裳都湿了，他好像在发抖，幼小的身躯颤动着散发出拒绝和恐惧的气息。长安缩回了手，荼蘼及时扶住了孩子免得他因为腿软摔倒，或许不能用孩子形容了，长安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个相当俊秀的少年。
离开临水山的时候长安刚刚13岁整，好不容易被临水山众人养出来的正常体量在这么短短的几个月中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越发凸显出那双清水琉璃似的眼睛，也让他更像是抹挺拔如玉的竹子。
长安揣在怀里那张梁道写给他的纸上关于弋欢城的内容不多，寥寥几字。弋欢城主，安水瑶，婷婷柔弱，遇事无主见，不堪重用。
身后的火光还在摇曳，金红色冲天的火焰染进面前这些人的瞳孔，却不带半分温度，最温暖的颜色怎么会这么冰冷？随着火焰传到空气里的，那是尸体被燃烧的气味，或者，长安缓缓地压下了心底浮起的那个让他悚然的猜测。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但愿，人心还没有凉透。
长安继续不抱希望地问了两次，可是瘫坐在地面上的人似乎连回应都不愿意给长安了，他们像是某种烂掉的植物，某种混沌灰色的石块。从医者可医之人，最难也是最容易的一点，应信任医者。长安看着面前这些完全拒绝与自己交流的人，难得的不知从何下手。
长安决定去找弋欢城的医馆，弋欢城的医馆很好找。走进弋欢城之后几乎隔几步就可以看到门户前悬着的书写医馆二字的木牌，这些字的字体非常相似，只是沿途走下去这两个字有些看起来端正，有些却非常潦草，长安看着它们，几乎就要透过木板看到写字人那一颗焦躁无比的心。长安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因为弋欢城这些所谓的医馆全部都门窗紧闭。
荼蘼找了一个小些的住宅上去敲门，悬在门上的医馆二字潦草至极，这看起来明显是一处私人的住宅为何也要悬挂医馆的门匾呢？
荼蘼敲了很久，没有人应声。便直接退后几步向前一跃翻着院墙进去了，现下情况不明，所知所想又实在让人忧心烦乱，长安便没有阻止荼蘼。若是主人家见怪，一会儿好好赔罪也就是了。弋欢城处处透着古怪，人命却不等长安花时间把这些凌乱的线索都串起来。
真的串不起来吗？只怕是那个结果太过惊心，让人不想接受罢了。
木门吱嘎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带着满脸不甘不愿走了出来，“都说我不接病人不接病人了，我就是个普通人，特别普通的那种普通人。”
“嗨呀！小公子你这看起来不是精神得很嘛！找什么郎中啊！赶紧回赶紧回，我不出诊。”荼蘼站在他身后刚刚好挡住了木门，看了眼荼蘼腰间那把闪着暗光的软剑，林德容悄悄地咽了下口水，缩回了自己想要跑回院子的脚步。刚才这个凶神站在自己房门前抽出软剑的样子自己可还记得呢，那个眼神自己暂时还是不想再次体会了。
嗯，还是这个小公子看起来靠谱点！反正他们也没拿什么官府的令牌，估计不是最坏的情况。想到此，林德容赶紧堆起笑脸把长安和荼蘼迎进了木门，站在这大街上林德容觉得自己后背发冷，不管这两个人是从哪里来的，至少面色不像病人，也不是官府的，这便够了，还是先赶紧关上大门重要。
直到坐在前厅长安都一直在看林德容，林德容被长安瞧得发毛，虽说这个小公子长得眉清目秀可人得很，那这么盯着自己看也不是个事儿啊！自己长得很奇怪吗？难不成是千里寻亲？自己有这么俊俏的娃？掩饰性地端起了茶杯掀开盖子，刚打算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阿叔，你们家是否有什么能治疗瘟疫的偏方？”
林德容差点被茶水呛到，赶忙放下茶杯也不顾得什么礼节直接捞起袖子擦了擦。“难不成我看走眼了？你们还真是官府的？”想想又觉得不对，真是官府的现在自己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估计早就被带走了。那是为家里人求医吗？也不对呀，那些得瘟疫的他知道，躲着郎中还来不及嫌自己活得命长了才会主动来找郎中。
“有是有，不过我们家的偏方确实不管用。传了几代的偏方，以前也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只是这场瘟疫确实古怪，我家的偏方没用。”林德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么长时间了，我就没见谁家的偏方管用过。不用说偏方了，城里的大医馆也不是没有，就没谁能治得了这场瘟疫。”
“治不了，治不了啊，这弋欢城的人，现在还喘着口气儿的，不过都在等死罢了。”
“诶？对了，小公子。你们现在不留在家里，到街上乱跑干嘛？还非得进我们家，这城里现在除了到点晃荡的郎中和城门处的那些人连个鬼影都见不到，你们家大人也放心啊？”
长安早在听他说完第一段话的时候心就坠下去了，果然如此。
弋欢城里这一路来隔三步就有医馆，数目多得不同寻常，估计都是家里有些什么应对瘟疫的法子。至于那隽秀的医馆二字，长安早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猜出来了，应当正是城主安水瑶的手笔。
有些端庄，门匾下便是门户利落的大门，门两侧贴着的都是些妙手仁心的对子，便应当是正经医馆。有些潦草，多是小门小户的私家宅院，在门外也闻不到半分草药的气息，便应当是些普通人的住处，只是有些没依据的偏方别门。这场瘟疫，估计持续了很长时间，才让安水瑶急切地不肯放过一丝希望，从坦然地写下医馆二字到后来焦躁郁愤之心难掩半分。
林德容说得没错，他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很普通的普通人。
脑海里极速处理着这些，长安并没有错过林德容口中的信息，又因为这些信息感觉心往更深处不停地坠。他有点困难地张口，“城里到点晃荡的郎中，是什么意思？”
林德容的脸也垮了下去，插科打诨的样子卸下之后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疲惫憔悴的脸。“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城门处的那些人吗？”
“你以为，那些大火是哪里来的？”
“你们家的大人，把你们护得还真好啊。”他讽刺着，厌倦了和长安这样弯来绕去地打转。“小孩，赶紧回家吧。也不知道还能看几天的太阳，死在家里总比烂在大街上好多了。”
长安捏紧了茶杯“那些到点晃荡的郎中，是官府抓去的吗？”
“怎么着？你也想去？那可不是个好差事，要见死人的。”
弋欢城主，安水瑶，婷婷柔弱，遇事无主见。
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山崩海啸临头之时，谁又真正了解谁呢？长安想起梁道在那张纸的最后写的两句话。“世事维艰，情势易推，人心难断。”
世上难断的，又何止人心呢，那场大火到底是对，还是错，谁又能给出一个答案呢？
“阿叔，怎么才能成为官府每天派到城门处的郎中？”
这下林德容是真的被茶水呛到了，他跳起来瞪大眼睛。“你疯啦！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以为是孩子过家家吗！”
长安直视着他“阿叔，我不能看着那些人死。”
“你以为谁想看他们死？你以为城里这些医馆是干嘛的？我们也努力过，我们试尽了办法！这城里没有谁的心是冷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林德容跌坐在椅子上“又能，怎么样呢。今天，躺在城门处的是他们，过两天，便会是你我。你若是真想去城门处玩，过两天，也便能去了。”
“阿叔，我想试试，我想救他们。”
“你一个小屁孩儿，你能干什么？你站在那里，只会让他们觉得确实已经没救了，不然何必拿个小孩儿去哄他们？”“虽然，确实早就没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如果现在就放弃希望坐着等死，那才是真的没救。我不信命，也不信有人不想活，只要还有牵恋，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信有人不想活。”长安执拗地说着，看着林德容的眼睛毫不退让。
初生牛犊啊。
林德容叹到“那你知道那些郎中是去干嘛的吗？他们没有一个是自愿的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
进城的时候路过那场滔天的大火，长安闻到了尸体烧焦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随风传来的那些苦痛的喊声，那些淹没在大火里的哀嚎。
活不下去的人，被判定活不下去的人，熊熊大火烧尽。
安水瑶，遇事无主见。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火光之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