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河》谭曙

9、小树林苏茵

　　一个人喜爱另一个人，会持续多久呢？别人的答案不知道，反正对苏茵来说，从来没有喜欢谁像喜欢林间这么久，久到连最初她喜欢林间的原因，那个叫陆晟的男孩子，她都已经很久没有记起了。那个个子高高地，皮肤很白，眼睛炯炯有神，嘴角弯弯有点倔犟，投篮的姿势很帅的陆晟。陆晟买了林间所有的专辑，连走路都爱哼他的歌，为了能和陆晟多些话题，苏茵也一遍一遍听林间的歌，搜索与林间相关的资讯，可后来他们聊得最多的，是苏茉。
　　没错，陆晟最喜欢的明星是林间，最喜欢的女孩子，是苏茉。
　　人美心善品学兼优的苏茉，喜欢她的男孩一直很多。
　　苏茵初三那年，苏茉读高三，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间，隔了宽阔地篮球场。陆晟是篮球队的主力，苏茵从练功房出来都会从篮球场经过，如果刚好陆晟在打球，就停下来看一会儿。那天也是，她原本兴致勃勃地看球，球场边缘传来一阵骚动，似乎起了争执，她隐约看到苏茉，赶过去的时候，正好那女孩子一巴掌甩到苏茉脸上，苏茉左边脸登时红了。苏茵火冒三丈，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摁在了地上。全校都知道苏茉脾气好，以前冷嘲热讽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动手，不给点教训，将来不知道还会怎么欺负人。两人扭打成一团，苏茉和其他同学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们拉开。
　　原本苏茵打算初中毕业读舞蹈学校，爸妈一直不置可否，这件事之后，明确表示了反对。认错保证没用，苏茉做调解讲道理也没用，他们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有天早上说着说着，甚至吵了起来，苏茵负气出门，早饭都没吃。
　　去学校的路上，碰见同样情绪低落的陆晟，像是一只湿透羽毛的鸟遇到另一只湿透羽毛的鸟，从彼此的狼狈中寻到一丝同病相怜地安慰。听说，陆晟他爸爸再婚了，有个后妈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吃了早饭么？”
　　“没。”
　　“我也是。”
　　两个人凑了凑口袋里的零钱，去陆晟常光顾的小店，生煎包配小馄饨，滋味可口，馄饨上撒的青葱翠绿新鲜，仿佛让心情也明亮了一点。
　　陆晟吃完把碗一推，说：“我今天不想上学。”
　　苏茵看着他，点头：“我也是。”
　　一人抱了瓶林间代言的饮料，坐上等到的第一辆公车，没什么目的，散漫悠闲中夹杂着逃学反叛的快意。
　　此时天气慢慢变热了，阳光照下来都有些刺眼，苏茵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橙汁，正要盖回去，瞟到“再来一瓶”四个字，递给陆晟看，两个人都乐了。去小超市兑换的时候看见门口贴的林间的海报，陆晟看了又看，扭头问苏茵：“要不要去上海看演唱会？”他老早就想去看偶像的演唱会了，但是初三毕业生，跑去上海看演唱会家长肯定是不允许的，可现在都逃学了，再逃远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车票门票加在一起，可是不少钱，幸而小富二代陆晟颇有些积蓄，不过早上出门没带钥匙，他们只能翻墙进去。取了钱，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两个人还盘算着，提前去体育馆，说不定能从黄牛手里买到好位置。可终究还是经验不够，在火车上不慎遭了小偷，连钱包带火车票都没了，好不就容易抵达上海，却困在火车站内望门叹息。
　　最后只能报警。
　　那场没有听成的演唱会，终成一大憾事。

　　很多年后的今天，她终于能见到林间了吗？还是林间的家啊！当初想都不敢想的。
　　站在门口，苏茵按门铃的手都有点抖，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还好，来开门的是谷维扬，让她有了缓冲的时间，不至于当她走到林间面前的时候，过于失态。
　　苏茵随着谷维扬往里走，房子很大，客厅大玻璃门推出去，是宽阔的平台，温一壶酒，几个精致的小菜，时榛和梁可熠低声聊着什么，见到苏茵有些意外，然后不约而同看向谷维扬。
　　“大家都认识，不用介绍了。”谷维扬笑嘻嘻地坐过去，朝苏茵招手，“苏苏——姐，快来尝尝林间的厨艺，好吃到你终身难忘。”
　　“少吹牛。”
　　清柔和缓地嗓音自身后传来，不用看，苏茵也知道是谁。这些年林间鲜少露面，上一次出现在镜头前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累了吧？坐一坐。”
　　林间将手上的果盘放好，朝苏茵点点头，浅笑地眼眸迷蒙如雾，但迷雾中又含着光，透出一股暖意。这么多年过去，林间依旧是她最初喜欢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时榛在一旁看着苏茵紧张雀跃又故作轻松的模样，觉得很有趣。只是不知道谷维扬这次又想搞什么鬼，正猜度间，手机铃声响起，是傅璟良。她走到一旁接听，傅璟良对她的计划书提了些建议，再聊了点旁的事，时榛看着面前被谷维扬拉着喝酒的苏茵，想着要不要告诉傅璟良，稍一犹豫，傅璟良已经挂线了。

　　傅璟良的电话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这天要处理的事情不多，唐果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熄灯就寝，看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接通后唐果小心翼翼地询问，苏茵是不是回了酌园？听到傅璟良否定的回答，小姑娘都快哭了。苏茵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灏哥也不知道她的行踪，能联系上的朋友也都问过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大胆拨通了大老板的号码，居然还是找不到人。苏茵从来不玩失踪，有什么行程变动都会提前报备，失联的情况从来没发生过，这么晚，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不上她的？”傅璟良问。
　　唐果看一眼通话记录，“十点二十。”
　　傅璟良脑海中忽然闪过时榛挂线前的欲言又止，越想越可疑，拨过去直接问：“你是不是和苏茵一起？”
　　“放心，她没事，我看着呢，”时榛撇一眼已经喝红脸的苏茵，“等下我送她回去。”林间新酿的梅子酒清甜柔和，不留神就会喝太多，苏茵看起来酒量不蛮好的样子。
　　“已经醉了？”傅璟良哼一声。时榛在电话里都能感觉到他眉头一锁。
　　“那小子胡闹，没有恶意的。”其实她也不确定谷维扬有没有恶意，仇怨太深，如果能有机会，他会不顾一切吧。
　　傅璟良沉默片刻，“我去接。”
　　时榛收起手机，发现苏茵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林间找来毯子给她仔细盖好，谷维扬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两眼亮晶晶地很兴奋。这小子，脑袋里又在盘算什么？是想把苏茵当棋子？
　　此时熟睡中的苏茵，脸上晕开两片红云，比平时多出几分娇艳。苏家两姐妹，确实长得很像，都是柳眉杏目唇红齿白，很端正的美人。苏茉出了事故，苏茵为了照顾她一起住到酌园，她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碰过面，后来她在郑苜蓿办公室咋一见到，差点认错。
　　因为水流年负责《妆镜台》的服饰设计，那天江滨把苏茵带去公司的时候，郑苜蓿就叫她留下来一同参谋。苏茵准备得很充分，台词熟练，舞蹈功底也很好，表演到位情感丰富，眉目传神姿态动人，一看就是有天分肯努力的好演员。后来苏茵在片场的表现，比最初预期的还要好，时榛看完片花就定了她做水流年的代言。
　　当初，傅璟良对苏茉的倾慕她是知道的，但他一直停留在朋友的位置，从未逾越。曾经激荡过，撕裂过，焚毁过，最后埋在重重灰烬下的内心，已经很难再翻起波澜。
　　那苏茵呢？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