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河》谭曙

4、绯闻

　　酌园有一间不小的健身房，这边哑铃划船器跑步机，那边沙包双截棍木人桩，泾渭分明，后来苏茵她们住进来，又在落地窗前装了把杆，苏茵不开工的时候就来压腿拉筋练练基本功。落地窗外是七叔精心打理的小花园，美女樱姹紫嫣红，甘菊恣意灿烂，墙边几株木槿花随风招展……看着赏心悦目。
　　苏茵压完肩起身，就看见蕾蕾迈着企鹅步，拿着小铲子到处松土，鹅黄色的小裙子也像朵花似的，在七叔和周姐身边团团转，这么可爱的蕾蕾，她可以看一整天。
　　此时手机提示音很破坏气氛地连续响起，是唐果传来水流年送到公司的新品照片，看这传送的速度，就知道她拍照的时候有多兴奋了。照片传送完毕停了大概一分钟，又发过来周三录制某综艺节目的活动流程。唉！短暂的假期又要结束了。
　　午饭后苏茵自定的那批货也终于到酌园，她一件件拿出来清理好，苏茉上大学之后就很少穿裙子，苏茵给她选了几件衬衫，小衣服是蕾蕾的，里头那件领口装饰了一圈绣花阁髩的红色小毛衣苏茵特别喜欢，还有唐果心心念念的布面锁子纹小方包，林姐、龙姐和周姐各一副珍珠金耳坠，妈妈没打耳洞，苏茵挑了条团窠纹丝巾，还有几条领带，菱格纹是爸爸的，万寿藤西潘莲是灏哥的，曲水万字纹是七叔的，八宝纹是傅璟良的，等下一起给七叔……水流年东西真贵，可花了她不少银子，账户里幸存的数字可怜得瑟瑟发抖。
　　周三那天又是起了个大早，到录制现场苏茵些微有点紧张，毕竟从来没有参加过综艺节目，而且，还是一档育儿节目——她特别能理解灏哥想增加她曝光度的心情，但是，育儿节目……灏哥，你是偷看过我给蕾蕾冲奶粉么？
　　苏茵找了最近几期节目，大概了解了一下，嘉宾组合模式是一位育儿专家，两位明星奶爸，或者奶妈，还有一位未婚青年，比如苏茵，每期有一个主题，这期的主题是怎样呵护宝贝的小屁屁，有一个环节是所有明星嘉宾跟着专家学习怎样正确地给宝宝更换纸尿裤，哈！手到擒来好吗，苏茵麻利地把新的纸尿裤垫在模型宝宝屁股下面，再解开宝宝身上需要换下的纸尿裤，一气呵成，主持人直夸她学习能力强，苏茵呵呵傻笑，心里咯噔一下，哎哟！露馅了。
　　接下来继续懵懂求知脸，再不敢轻举妄动，呼——上综艺好累！
　　录完节目出来灏哥面色凝重，唐果边刷手机边瞅她，一脸惊讶和难以置信。
　　“怎么了？”这气氛让她心里发虚，就算换纸尿裤太熟练也没那么严重吧？还是，还有其他什么自己没察觉的错误？
　　“先上车。”凌灏锁着眉头率先走了，苏茵满腹疑惑地跟上。到车里唐果把手机递给苏茵，第一篇帖子就看得她一怔一怔：热播剧小花隐婚生子，对方疑似新剧投资人……图文并茂绘声绘色，很热闹！
　　签约海蜃之前，苏茵和傅璟良偶尔会一起带蕾蕾出去散个步，蕾蕾那么漂亮可爱，总能吸引大家的目光，不时凑过来逗趣，这张照片大概是那时候拍的吧。照片里傅璟良侧身打电话，苏茵弯腰整理推车里蕾蕾的小被子，蕾蕾只拍到肉嘟嘟地小手，傅璟良也只有半张脸，配上文字还挺像那么回事。
　　“苏苏——”唐果欲言又止，虽然照片里只有侧脸，傅璟良她也只偶然见过一次，但大老板气场实在太强大，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之前也撞见过几次苏茵和小萌娃视频，可苏茵从来没主动提，她也没问，尊重彼此的隐私，但是，这个消息也太劲爆了吧？苏苏和大老板？所以，苏苏其实是他们老板娘？乖乖！吓死人了！
　　“唐果，虽然我和傅璟良确实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完全不是他们写的那种关系，你想想看，我们要真有什么，我怎么可能只有你这么个小助理？”
　　“那是哪种关系？”唐果瞅瞅苏茵，又瞄瞄灏哥，到现在为止灏哥一句话都没问，看来很多事他早就知道了。
　　“就是……哎……一下讲不清楚。”苏茵脑子有点乱。
　　“多讲几下就讲清楚了嘛！”唐果瞪圆的眼睛兴奋地闪着光，隐婚生子的对象是投资人，热播剧《妆镜台》导演江滨是前男友，初中跟男同学离家出走……各种所谓知情人透露的小道消息几乎是一下子爆出来的，很明显有组织有计划，但是苏苏居然有这么多料，让她很激动！
　　“苏苏，你户口簿在哪里？”
　　坐副驾的灏哥突然回头问，苏茵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回答：“在酌园。”
　　凌灏沉默片刻，下指示：“唐果，到前面路口你先下，多转几次车，去酌园把苏苏的户口簿拿过来……不，先拍照发过来……公司有套空房，苏苏你告诉唐果需要收拾些什么，这段时间你们先住过去。”
　　“好的。”唐果收起八卦的心，认真询问酌园的地址路线，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苏茵难掩失落的情绪，后天就是蕾蕾周岁生日，看来不能陪她一起过了，她再三叮嘱唐果一定要记得把柜子里蕾蕾的生日礼物交给七叔。
　　唐果下车后，灏哥也从副驾下来，坐到苏茵身旁。
　　“苏苏——”灏哥语重心长的口吻，“我们可以开个记者会，或者写篇详细的声明，澄清你结婚生子的谣言，这次虽然爆出负面，但是处理好，也可以是一个帮你增加公众好感度的机会。”危机把握得当，能反过来成为契机，女明星勤奋工作尽心尽力照顾遭遇车祸不幸成为植物人的姐姐，还有年幼的小侄女，多么正能量！
　　“灏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苏茉和蕾蕾不行。”卖身契都签了，也没什么好挣扎，谁不是一边拼命一边认命？但是家人不一样，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让她们牵扯进来。
　　“苏苏，《妆镜台》很快要大结局，《玉判》还在拍，预计要明年夏天才能播出，对大家来说你还是新人，这波热度如果被负面取代的话，对你会很不利。”
　　“灏哥你久经沙场，一定有办法。”苏茵谄媚地笑着，但讨好的目光里那抹执拗一点没有退散的意思。
　　凌灏看了苏茵半晌，叹气：“那就这样吧。”与苏茵认识时间不算长，但对她的性格已经很了解，平时工作上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真要触到她的底线，一毫米都不肯让，看她那坚定的表情，这件事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还能怎么办？
　　“谢谢灏哥！”苏茵暗暗松口气，好在灏哥和公司都不勉强她，要不然她还真是要撞墙了。
　　手机信息一直在响，这才多久，相关人物就有了反应，江滨发来张毛巾滴水的照片，并附文：“请感受一下前男友的哭泣。”发个信息都爱用电影梗。
　　毕业那年他们拍短片认识，他是导演，她是女主演，彼此互相欣赏，日夜相对，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后来忙各自的事，也自然而然分开，非常常见的剧情，并没有因为江滨立志要做文艺片导演显得有多么与众不同。后来断断续续听到他的消息，也无非是文艺片导演的各种艰难受挫；再后来，他拍了部网剧，反响还不错，她看完了，中规中矩略带忧伤总归还是温暖美好的青春剧，偶尔从一两句对白里才能找出他从前的影子；再后来，他拿着《妆镜台》的剧本找到她，她拒绝了，那时她和伙伴们正在筹备一部新的话剧，他们坐在空荡荡地小剧场里喝酒聊天，她问他为什么会拍网剧，他摸着新剪的条理分明地短发，平静地说：“人总要活下去。”因为太平静了，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曾经经历过的悲伤或愤怒，苏茵却有点想哭。
　　再后来，苏茉出了车祸，赔偿的资金根本不够用，苏茵没什么储蓄，全靠傅璟良在打理。第一次，苏茵看到了自己的一无是处，她抛弃了剧场里一起奋斗的伙伴，返回头联系江滨，成为了温碧芜……
　　因为自己把江滨拉到流言蜚语当中，苏茵很不好意思，回复一个抱拳的表情。
　　还有徐承佑的信息，明显地幸灾乐祸：“叫你瞒着我谈恋爱结婚生孩子，该！”
　　苏茵：“小心报应！”
　　幸好仍有谢以发来的关怀与温情：“你还好吗？”
　　苏茵豪气地回复：“冷笑置之而已。”
　　谢以很快回过来：“过几天我回京，一起喝酒。”果然还是谢同学最贴心。
　　苏茵放下手机，想了又想，最后还是给傅璟良发条信息：“抱歉！连累你了。”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复，看来是真气恼了，成为女演员的绯闻对象，网络世界茶余饭后的谈资，确实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岳麓山下一座小楼里，阳光懒洋洋透过玻璃洒入客厅，照着同样懒洋洋窝在沙发里刷手机的谷维扬，片刻后，他仿佛发现新大陆，身体板正坐直，大眼睛不怀好意地眯起来，盯着屏幕上苏茵和傅璟良的照片。看那天在影视城他提到那首古曲时苏茵沉思回味的样子，就知道她与傅璟良关系匪浅，那首曲子当今世上没几个人会，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听到傅璟良弹琴——果不其然。
　　“你的手笔？”林间不知何时立在谷维扬身后，雾气氤氲地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我没那么无聊！”谷维扬回头抗议，“你走路能不鬼鬼祟祟地么？”
　　“是你功力太弱。”不日进则日退，他的退步是以年计的。
　　“21世纪了，练功能挡子弹？”每回都要从头开始练，好烦！
　　“不能。”林间笑了笑，“不过打你足够了。”他话音刚落，夹住谷维扬手指轻轻一翻，谷维扬什么都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360度旋转，摔趴在沙发上，他索性摊平，不动弹了。
　　“哭着喊着要报仇的人天天偷懒，哼——”林间冷笑，“傅璟良可是一点没松懈。”
　　谷维扬脑袋瞬间抬起：“你试过他？”
　　林间却懒得再说话，慢悠悠走去厨房做准备，今天大伙聚餐，可有得忙了，这些家伙，就知道吃，没一个提前来帮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