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遇见》生命流沙

17、爱情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从金爱英婚宴回来的这几天，刘夏心情一直不大好。
　　她忘不了江东敬完酒后转身离开时看她的眼神：冷冷的，带着愤怒。
　　她知道，江东一定在心里对她充满了怨恨，认为她因为“富二代”而背叛了他。起先，她曾想过几次发信息给江东，解释她跟权哲的关系，后来她还是放弃了。以她对江东性格的了解，以及他当时确信无疑的表情，估计任何的解释和辩白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不知道，现在她对江东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怨恨愤怒？不是，她对他没那么大的负面情绪；是愧疚歉意？更谈不上，她根本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后来，她慢慢的学着去释然。或许有些事情，注定是解释不清楚的，越梳理，越凌乱。

　　这几天，权哲给她打了两次电话，都是变着花样的找理由约她出来，她都拒绝了，说自己要忙着赶稿子。
　　周三下午该下班时，权哲以见广告部梁主任之名去了她们单位。
　　权哲跟梁主任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就出来了。
　　他在会议室坐了一会。
　　下班后，他来到刘夏旁边，问她晚上怎么安排。
　　“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刘夏知道，今天他是有备而来。
　　“要不咱们先去化点斋，弄点吃的，然后再去看话剧吧。这个月是北京青年戏剧节，有很多好戏可看。”
　　“你喜欢话剧啊？”
　　“还行吧。以前经常看，现在没时间看了。”
　　“那就重点放在化斋上吧。我最近有点累，不想回家太晚。”
　　“行，那我想想咱们去哪里化斋。”
　　“不用想了，咱们去簋街吧。那里烤串很多，正好还可以溜达溜达。”
　　“去那里吃啊，也显得我太没诚意了吧。”
　　“人如果有诚意，即使请你喝杯白开水，你都能感觉到。”刘夏像是自言自语道。
　　“那好，你收拾一下，咱们向簋街出发吧。”
　　一路上，权哲像是刚出笼的小鸟，说东问西。而刘夏基本上以倾听为主，偶尔回答一下权哲的问题。
　　到了簋街，权哲把车停靠在马路边上，两个人边聊边往前走。
　　两个人溜达着，边走边讨论是吃麻辣小龙虾还是烤串。刘夏正说着，一辆电动摩托车从前面飞驰而来。因为是电动的，声音很小，所以刘夏并没有太注意。权哲猛地一侧身，一把把刘夏搂到他前面，摩托车贴着他们两个疾驰而过。刘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喊了出来，一只手放在胸前，不停地平复着情绪。
　　权哲一只手搂着刘夏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妈的，骑这么快，赶着回家投胎去啊。”权哲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
　　刘夏看着一脸怒气的权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行啦，跟他们生什么气，再说不也没事嘛，走吧。”
　　权哲搂着刘夏的手没有放下，两个人继续溜达着向前走。
　　想着刚才权哲奋力的保护和愤怒的样子，刘夏心头划过一丝感动。
　　两个人最终决定去吃小龙虾。
　　权哲本不喜欢吃小龙虾，但是他今晚心情特别好，对他来说，吃什么已经不重要，只要刘夏喜欢就行。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权哲开车把刘夏送到小区楼下。刘夏下车关上车门，准备跟权哲说再见，这时权哲也从车里出来，跟刘夏说：“我能上去坐会吗？”刘夏听后有些犹豫，权哲赶紧补充道：“就是上去讨杯水喝。”刘夏看着权哲满怀期待的样子，不忍拒绝，就跟他说：“走吧，别说得那么可怜。”
　　权哲跟在刘夏后面，心里暗暗窃喜。他想，他和刘夏之间将要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刘夏从冰箱里拿出瓶水递给权哲。
　　“拿着路上喝吧，开车小心点。”
　　“这就下逐客令啊？”
　　“你不是说上来讨杯水吗？我的生物钟是十点准时休息，现在都十点多了，拜托啦。”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权哲站起来，好像还有所期待。
　　刘夏看着他，感觉又好笑又好气。
　　“行啦，别磨蹭了，做个好梦，晚安。”刘夏打开门，把他请了出去。
　　锁上门，刘夏长出了一口气。她想，或许她应该从心里放下那个叫江东的人，打开自己的心门，让这个叫权哲的人走进来。

　　最近两周，江东一直在江浙一带出差。现在正是广告投放的淡季，他要赶在这个时候把一些重点客户拜访一遍。
　　周三晚上，江东回到北京。
　　周四上午，向宇欣派主管企划的刘总来江东公司签合同。
　　合同大的框架没变，只是在五大卫视投放栏目上，做了小幅调整，新媒体的推广上，也做了适当的删减。投放周期是三个月，总费用一千两百万。合同结束前半个月，他们会做效果评估，如果评估结果理想，合同自动延长至一年。
　　江东今天心情很好。他很清楚，这个合同的到来，可以大大缓解全年的销售压力。同时他也明白，这份合同，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个人的因素。
　　中午刚吃过饭，江东接到华鑫影视刘利的电话。他告诉江东，那部小说他们主管内容的领导已经看过了，想让他带上作者，下午一起聊聊。
　　江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鹏飞，同时让他做好心理价位预期，到时候谈的时候，也能做到有的放矢。
　　张鹏飞告诉江东，这是他第一部小说，价格方面他没有太高要求，只要别有太离谱的情节变动就行。
　　江东在大屯附近找了个茶楼，下午四个人直接去了那里。
　　华鑫影视主管内容的领导姓谢。人如其姓，谢总四十多岁就已经头秃得乱七八糟了。秃顶的人因为头中间没有头发，所以大部分人都会把两边的头发极力向中间梳。谢总也不例外，两边头发本来就少，还要让它们去承担覆盖全部的任务，多少有点勉为其难。窗外细风吹过，几缕头发在风中摇曳，像是在宣告它们生存的不易。
　　其实，对于秃顶严重的人，如果不能让它局部再生，倒不如让它全部灭亡，把周围残存的头发一并剃掉。这样既能让别人看着不那么别扭，又能让自己舒服，省得每天不辞辛苦地用手指梳理那些残存品。遮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暴露于天下，这与“大隐隐于市”是一个道理。公然示弱激不起民愤，同样公然示丑也能赢得局部认可。而对于文艺圈和自认为是文艺圈的人来说，剃个光头不失为一种个人品牌打造，在加深别人印象和凸显自我文化个性方面，有利无害。
　　双方互相认识之后，谢总开门见山地问张鹏飞有什么要求，想要什么价。张鹏飞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价格方面他要了八万，因为上次就是八万。谢总想了一会跟他说，价格方面他只能给五万，其他方面倒可以满足。因为这部小说不太适合大制作，风险很大，他们可能考虑拍成系列微电影。
　　张鹏飞看了一眼江东，他想知道江东的意见。江东喝了口茶，然后说道：“是这样谢总，小张也是个实在人，如果他觉得可以接受，他也肯定不会给您拐弯抹角要价。上次，那家公司开价是八万，之所以没有成交，是因为他们要对原著进行不能接受的修改。我的建议是，谢总能否在价格上再做些让步，这样小张可能心理上也能平衡一些，您看怎么样？”
　　谢总又开始用手指梳理起他那几缕宝贝似的头发。
　　“既然江总开口了，我也给个面子，退一步，税后五万。”
　　江东发现，这个谢总真是个老油条，他是看准了张鹏飞的内心。
　　最后，张鹏飞点头，双方达成一致，明天上午签合同。
　　送走华鑫影视的两个人，江东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我就直接回家了，你还回公司吗？”江东问道。
　　“我回公司，还有点事情。领导我想改天请你吃个饭。为我的私事，你这么费心，也算是我表示一下感谢。”
　　“行，那就等不忙了，找个时间吧。”江东想让他心里有些平衡，所以就没有拒绝他。
　　在去开车的时候，江东看到前面金爱英提着包走了过来，而金爱英同时也看见了他。
　　江东站在那里没动，金爱英加快步子上前问道：“东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朋友喝茶，”江东回头指了一下那个茶楼，“你呢，这是？”
　　“哦，我家就在前面啊，就是那个小区。”金爱英说着指了一下前面。
　　“挺好。你不是要回老家办婚礼吗，什么时候回去？”
　　“还有段时间，我们月底回去。”
　　“行，那就祝你们幸福，我先走了。”说着江东冲她挥挥手。
　　“东哥，你有事吗？要是没事我请你喝咖啡吧，咱们聊聊，前面就有个COSTA。”
　　江东不知道金爱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笑着问道：“说得这么正式，有什么大事啊？”
　　“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聊聊，行吗？”
　　“当然行啦，走吧。”江东把车放在这里，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前面的COSTA。
　　江东在最里面找了个位子，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金总有何指示，我这边洗耳恭听。”
　　金爱英低着头，慢慢地搅着咖啡。
　　“我想知道，东哥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说实话。”
　　“这话从何说起啊，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江东不急不慢地说。
　　“其实我很清楚，你生气很正常。另一个男的在追自己的女朋友，而我却没有告诉你，放在谁身上都会生气。”
　　江东没说什么，不露声色地喝着咖啡。
　　沉默一会儿后，江东长出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时的感受？我觉得我就像“皇帝的新装”里面那个皇帝，全世界都知道我光着屁股，而我却浑然不知，自我感觉良好。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沮丧，愤怒，失望，都不足以形容我被愚弄后的心情。如果不是考虑到是你的大喜之日，或许结局不会那么平静地结束。我从来都没想过她会离开我，即使是在你那里住着，我也一样坚定地相信，她会回来。因为我清楚，她知道我们的感情有多深，她不是那种对物质很看重的人。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我TMD自以为是，我觉得我是咎由自取。”
　　江东说着有些激动，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因为咖啡太热，他被烫得面目狰狞。
　　“东哥你别这样，其实夏姐一点都没变。她一直都不是那种物质女孩，现在也一样不是。她是个对感情有点小洁癖的女人，不允许自己的感情有瑕疵，因为她太看重你们两个人的感情了。前阶段你的一些做法，包括坚持让她把孩子打掉，包括不考虑她身体情况、一意孤行把你父母接到北京，当然还包括你失手导致她流产，这些都让她很伤心。自从你母亲生病以后，一系列的事情让她突然觉得，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么重要。”
　　江东低着头默默地听着。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金爱英，“她跟那个男的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金爱英迟疑了一下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相信，夏姐如果作出什么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也知道，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就能追到的女孩。”
　　“我知道，我的一些做法伤害了她，可我们毕竟在一起都快十年了，难道她就这样轻易地说放弃就放弃吗？”
　　“或许，女人比男人更没安全感。每个女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夏姐也不例外。”
　　不知为什么，金爱英很希望权哲能跟刘夏走到一起。在她看来，权哲和江东相比，权哲更能给予刘夏幸福。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江东皱着眉头，一脸忧伤地坐在那里。
　　“那男的怎么样？”江东打破沉默问道。
　　“你说权哲是吧，人倒是挺不错。能看得出，他也确实很喜欢夏姐。”
　　江东双手放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他在想着刘夏。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如果她决定离开我，我不会打扰她，她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如果她觉得那个人能给她幸福，我祝福他们。我只是觉得，我是那么的爱他，结果却是这样。我觉得现在自己，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样。”
　　江东说着摇了摇头，他有些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
　　“我希望她能幸福，真的。”江东说着转动着手里的咖啡杯，“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表明我TMD是个多么大度、多么高尚的人。即使她的心不在我这里了，我还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稳稳的幸福。这种心情，就像你希望你的亲人永远都好好的一样，你能理解吗？”
　　江东用力地看着金爱英，他想她不会明白这种心情。
　　“我能理解。这阶段夏姐一直住在我这里，我能感受得到她内心的纠结和复杂。所以我想，她作出任何的决定也都是很痛苦的。”
　　两个人走出咖啡馆时天色已黑。看着街上匆匆的人流和闪烁的霓虹灯，江东感觉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孤寂。
　　江东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载收音机里飘来罗大佑沧桑的声音：
　　你曾经对我说
　　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
　　但永远是什么
　　……
　　你不属于我
　　我也不拥有你
　　姑娘世上没有人
　　有占有的权利
　　或许我们分手
　　就这么不回头
　　至少不用编织
　　一些美丽的借口
　　啦 啦
　　亲爱的莫再说
　　你我永远不分离
　　啦 啦
　　亲爱的莫再说
　　你我永远不分离
　　江东静静地听着歌，心里想：谁TMD这么无耻，为我点了这首歌。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笑了笑，眼角滑出涩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