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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山谷寻医 ...

  •   清风带着淡淡的药草味,将地上的片片落叶轻轻卷起,吹向依树而坐的蓝色身影。
      一片金黄被捡起,在指间兀自转了几下,又从指缝中滑下,落回了原处。
      蓝色的身影缓缓地动了,随即而来的是一声闷哼。很轻,却难以掩饰其间的痛楚。
      不远处的石崖旁,忽地落下一个矫健的身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随即又迅速靠向崖壁,侧着头,打量着树下的那片蓝色。墨黑的头发连同束发的石青布条,被石缝间的枯草枝丫弄得略显凌乱,褐色的布衣上带着些泥土草屑。只是,它的主人丝毫不加理会。

      许久之后,树下的人影才缓缓站起,左手撑着树干,右手捂在腰侧,微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立于风中。入冬的风,即便在这阳光充沛的下午,也依旧清冽。此刻,吹开了原本贴于脸颊的发丝,却没有吹干额角处的湿润。秋去的树林,依旧如同往日,抬眼处,满目的金黄或是深绿,没有半丝入冬的迹象。浓密的林荫下,只有缕缕阳光洒落,在空中留下一束束的清晰。其间的一束,被蓝衣所挡,将静立的侧影轻轻勾勒,连同夹杂着疼痛的凌乱气息送给了山壁旁的那个青年,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清澈如水的双眼流露出一丝不忍。身子微微一动,刚迈出的一步又收了回去。只见前方的蓝色身影离了那光束,开始缓步着向前,步子不稳,跌跌撞撞间走得很慢。

      待几乎看不清了,石崖下的身影才走了出来,在方才受伤之人所站立的树旁,单膝蹲下,食指在泥地上熟练地抹过,便能清晰地看见指尖上的一块殷红。眉头似乎蹙得更紧,青年很快站起,疾走了几步,又开始不紧不慢地跟着,而前方的人却自始至终不曾有所察觉。

      水声越来越大,想是不远处有条溪流,而一蓝一褐两道身影便是奔那而去。
      林子开始稀疏,蓝衣人又走了十数步后,便依稀地看见了一片青草地,步子也加快了。很快地,这片隐藏于密林的景致便清晰地,真实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原本愁眉紧锁的脸上也透出了一丝轻松,星眸恢复了淡淡的神采,略带诧异地打量着周围。只见最前方是个不足两丈高的断崖,清泉顺着石壁,涓涓流地流着,在一人多高的地方,石崖深凹,而泉水则形成了一个两米宽的小瀑布,在青石上溅起片片水花,又汇聚至一方深潭。潭水并未漫溢,想来自有泄水之处。更远方就是浓雾中高耸的山崖,分立两侧,想来,这里已是山谷了。

      当蓝衣人正欣赏着这片景致时,褐色的身影已轻轻跳起,棕色的皮靴在树干轻点数下后,人已稳稳地坐在高高的枝丫上,隐藏在浓密的树叶之后。或许只有林间的鸟儿才能看得真切。

      蓝衣人在潭边蹲下,有些吃力地捧起几口水喝了,又湿了湿脸。盯着潭水看了片刻后又转身凝视着一旁的数块大青石,神色似有些恍惚。很快,他便起身走向不远处依石而立的竹篓,里面盛满了新摘的药草。那人弯下腰,似乎正要仔细检查之时,却突地转身,脚尖点地,后退数步。人已稳立,右手持剑,胸前平握,然,剑未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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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他的面前,相隔数步的地方立着名手持长剑的白衣青年,估约二十六,七岁。宝剑出鞘,虽无杀气,却带着凌厉之风,让人无法忽视,方才那身后一剑想是由他刺出。蓝衣人只觉他眉宇间透着些淡淡的威严,似曾相识,却道不出来。只是,他无心想着这些,方才的动作过猛,早已动了伤处,腰间,臂膀,腿侧皆是一片隐痛。蓝衣人深吸几口气,抬眼看着白衣青年,身姿显得有些不稳。

      “你是谁?”许久的打量后,冰冷的三个字自白衣人的口中吐出,声音略显浑厚,带着怒气。
      “在下展昭,冒昧打扰贵地,还请见谅。”持剑的手渐渐垂下,蓝衣人开口道“实是因家人身中剧毒,群医无策,展某才来此寻医求药。”不错,那蓝衣人便是展昭,是闻名于江湖的南侠,是天子亲封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如今供职于开封府,与公孙策两人一文一武辅助着包拯,破疑案,洗沉冤。

      白衣人听后,眼中的疑惑一闪即逝,随即目光寒冷,举剑上前,直指展昭咽喉,而后者却丝毫不动,更无畏惧。
      “那么请教展昭展大人,你又是如何寻来此处,又是谁让你前来寻医?”
      “展昭不慎落崖,才误打误撞到了此处。”
      “不慎落崖?”那人竟是轻轻一笑“展大人一身武功,又如何会一个不慎就落了崖。”

      “青冥师兄。”正在此时,展昭的身后传来一道平淡而沉稳的男声。白衣人看了看正对他低头抱拳的年轻人,微微抬眉。“你……”似乎想指责什么却又全数吞了回去,复又看向展昭道“你还没有回答。”
      “师兄,树顶雾气略淡,此人便施了轻功,一路寻来。青辰尾随其后,正欲将他拦住,却不料他脚下枝干折断,因而落崖。”声音略显浓重却不浑厚,依旧平平淡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
      展昭心中大惊,他自始至终都未觉察有人跟踪,即便是数日不眠不休地赶路,疲倦至极,也不会如此毫无警觉。
      白衣人看了眼展昭,似乎已猜透了他的想法,一咧嘴笑道“展大人可是没有想到被人跟踪?”说着又看向展昭身后之人,“青辰,你没受伤吧,怎得如此狼狈。”言语间似在打趣,与方才对展昭的态度截然不同。
      “师兄,青辰并未受伤,只是方才怕他有个……怕他自山谷溜走,便攀着藤条,顺着崖缝下来了。”
      “你若下次再如此这般胡闹,我便罚你倒立十二个时辰。”言语间明显的斥责没有盖住那片担忧,而展昭的嘴角也划过一丝微笑,又转瞬即逝。

      白衣人收了剑“青辰,开封府的展大人就交给你了,给他服下忘忧,送到山脚就行,至于他是被村民捡回去还是他自己爬回去,就全看他的造化了。”说着便上前拎起竹篓,转身就走。
      “这位公子,敢问忘忧为何物?”或许只有展昭这样隐忍之人,才能毫不介意对方如此的口气。
      白衣人并不回头,边走边大声说道“展大人不必担心,不过是让你忘个数十年的记忆,再从婴儿开始活一遍罢了。运气若好,你四十多岁时也能恢复现在的武功了。”白影闪了闪,很快消失在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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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回头看去,只见距自己不过五步的青石上,笔直地立着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内着青衣,外着褐色短袖衫,下摆处绣着些简单的图腾,未及膝盖。棕色的长裤下,便是一双褐色的皮靴。猛得看去,不过一打猎的少年。然而,眉宇间的淡然与清高却绝非常人所有。眉浓而不粗,唇薄而不红,双眸深邃,清可见底,淡淡地溢着神彩。青年背上斜插的长剑,本被棕色粗布裹绕,此时,粗布松散,古老的剑柄露了出来,淡黄脱色的剑穗静静地垂着。

      让展昭极为欣喜的是,青年的腰侧系着与公孙先生所绘相同的吊坠,此时正淡淡地散着乳白的光晕。公孙先生曾说过,年幼时其家师便挂有此物。而此物,可解百毒。展昭也正是因此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希望能够找寻些相关的线索。包拯中毒已深,群医无策,太医言道,大人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半月,不过十数天而已。公孙策无奈之下,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他那云游四海不知所踪的师傅身上。公孙策曾对展昭这样说过,“家师从不肯与学生说起拜师何处,却在离开前无意间透露出,是汴京数百公里外的林隐山,又立即命学生发誓绝不可前去寻他。如今,大人病重,学生无能,即便找不回家师,也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同门的师祖,或许能救回大人。”
      “先生,令师……”
      “展护卫,”展昭清晰地记得当时公孙策脸上的苦笑“学生宁愿被家师责怪,也不愿大人……更何况,学生并没有亲自前去。”
      “展昭今夜就动身。”展昭与公孙策的默契便在于此,他们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已经足够。

      展昭思虑之时,那褐衣的青年也正打量着他,方才一路远远地跟来,却看不真切。估约二十六七年纪的展昭,身穿白边蓝色长衫,白带束腰,头顶蓝巾正中镶着块圆形白玉,足登黑靴,背负墨蓝色包袱,衣履朴素而尽显儒雅,手持宝剑却不张扬。星眸温和而剑眉威严,两者却没有丝毫的冲突,反而是一片自然。“君子坦荡荡”便是当时青辰脑中第一个念头。

      “展某有一问想请教公子。”过了许久,展昭先开了口。
      “展大人的伤若不要紧,还请随在下走一趟。”青辰并未回答展昭,他并不想和一个即将服下忘忧的人多说什么。虽然,他并不喜欢用忘忧来对付这些擅闯者,可依旧这样做了七八年。
      “不知公子可否……”
      “展大人无需多言。”
      青辰言语还算温和,却不留丝毫余地,平淡的语气让展昭根本无从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轻轻跳下青石,褐影向前走了两步,却听身后毫无动静,想是不愿跟上,是啊,有谁会愿意服下如此的忘忧,再从头活过。青辰只得转身,却发现展昭已坐于石块上,弯着腰,左手捂住腰部,右手握剑,强撑于地。额角满是汗水,本就风尘仆仆的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你……”青辰自幼习医,此刻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试图松开展昭捂腰的左手,查看一下伤口,却发现对方毫不配合。“你放松些……”话音未落,却已被展昭连封两处穴道,丝毫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声音不大,却冰寒无比。
      “展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答应。”把青辰如木偶般摆坐在青石上,展昭依旧扶腰而立。
      “你所求之事,我不会答应。”
      “展某尚未说出所求之事,公子如何知道。”
      回答他的只是一记眼光。
      “开封府尹包大人中毒已深,时日无多。展某知道,公子腰间所挂之物,可解百毒。还恳请公子带它前去开封府衙,救大人一命。”
      “那你为何封我穴道。”
      带着淡淡的苦笑,展昭言道“公子方才已欲离去。展某若不出此下策,公子可会听完展某之言?”
      当真好计谋,心内气极,青辰却依旧面无表情道“你要说的也说了,先解开我穴道。”
      展昭并未犹豫,上前一步,轻点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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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辰能动之后便立即起身,向前走了数步,背对展昭。“展大人,林隐山存在的秘密是所有弟子们所共同守护的。如今,你不仅破了浓雾入了山林,竟然还知道含玉秋鸣的秘密。青辰留你不得。至于你刚才所说的包大人,一来,我不知他为官如何,值不值得我救。二来,你若未封我穴道,我或许会救他。”青辰说罢,转身狠狠看了展昭一眼。有生以来,他从未被人这样制服过。那些擅闯者,都有反抗,有的也曾伤到自己,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如眼前之人这般,如此地……戏弄……自己。这样想着,青辰又缓步走至潭边,盯着平静的水面,余光中却依旧可见那身湛蓝。

      “展某刚才点穴,只为请公子听完展某之言,既已说完,自会解开公子穴道。”顿了顿,继而言道“大人为官清廉,天地可证,百姓亦可为证。”
      当青辰意识到余光中的那抹蓝色已经缓缓跪下后,不由自主地转了身,正欲开口,却听展昭言道“得罪了公子的是展昭,不是大人。无论因擅闯贵地,还是方才出手,展昭任由你们处置。可是大人无辜,却命在旦夕。展昭只求公子救大人一命。”平静的双眸中,看不出一丝谎言的痕迹。

      那一刻,青辰的的确确被震惊了。他本想讥讽他,有一句话叫做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本以为他也如以前的每一个擅闯者一样,急着跪下发誓,绝不泄露这里的秘密,求自己不要逼他吃下忘忧;他甚至以为那是因为刚才自己所说的“青辰留你不得”,而他身上之伤,注定逃不出去。可是,他没有求这些,没有为他自己求些什么,只是为他口中的一个府尹而求。官场,不是应该最黑暗,最无情的吗?

      一站一跪的两个身影,长长地拖在草地上,此刻,已经夕阳西下。青辰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上前扶起他,他,毕竟还带着伤,而救死扶伤是自己的天职。
      缓缓地走到展昭身前,青辰有些恍惚地自腰间取出一粒带着淡淡香味的药丸。

      展昭目光中没有什么波澜,似乎早已知道,“可是忘忧?”
      “……是……”
      “公子可否先答应展某去开封府救包大人?”
      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公子身背之剑应是龙渊。”方才青辰转身,展昭便自露出的剑柄剑鞘认出了这把名剑,七星龙渊。“相传此剑虽由欧冶子与干将联手所铸且铸造技艺精湛,却因一位普通渔翁,鱼丈人而闻名于世。”青辰并不明白为什么展昭要说这些,却依旧静静地听着。
      “当年伍子胥因奸臣所害,亡命天涯,被楚国兵马逼至绝路,被鱼丈人救起。追兵离去,伍子胥拜谢辞行,行了数步,心有顾虑又转身折回,欲将这七星龙渊赠给渔丈以致谢,并嘱托他万不可泄露自己的行踪。”
      展昭停顿了数秒,继续道“渔丈人接过七星龙渊宝剑,仰天长叹,继而说道:搭救只因你是国家忠良,你却疑我贪利少信,我只好以此剑示高洁。…… 说完,横剑自刎……”
      “七星龙渊,诚信之剑。展昭以为,公子定能配得此剑。”

      “……”
      这个故事青辰听过,长老们告诉过他。可是,他没有想到,眼前之人,会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如此平静地诉说着这个故事。再次看向展昭之时,他已将药丸放入嘴中,吞了下去。

      药效应该开始发作了吧?展昭和青辰都是这样想的。蓝色的身影慢慢地卧倒在青草地上,眼缝间时而闪烁的神采起初依稀可见,又很快地消失无迹。
      青辰慢慢蹲下身子,刚扯开展昭捂腰的左手,便可见一小片猩红。轻皱了眉,随手在伤口周围点了数个穴道,青辰便不再理会。目光随即转向了他持剑的右手,他能感觉的到,那也是一把名剑。

      取剑起身,青辰猛地将剑抽出,垂直地举于面前。剑,锋,而不寒;锐,却无杀气;就这样在夕阳下淡淡地显现着宽厚与仁慈。凝视数秒后,青辰转身舞剑,随口念道“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湛泸,仁者之剑。

      一个漂亮的剑花后,宝剑入鞘,青辰却再次沉默,心中默念着方才的最后一句,服……之……有威……。满脑子都是展昭最后的一句话,“七星龙渊,诚信之剑。展昭以为,公子定能配得此剑。”直到最后,他也在提醒自己,莫忘了所说之话,去救大人吗?

      将湛泸放回展昭的手中,抱起展昭前,青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张脸庞,眉宇间的勃勃英气没有因熟睡而散去,隐去的只是方才的忧愁与疼痛,如今,一片祥和。

      你……究竟是谁?
      你……可配得上这仁者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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