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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确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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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答案/七宝酥
周奕奇。
安宜没想到,她也会患上这种把一个人的名字,在本子里写上很多遍的奇怪癖好。
只因为觉得他好听又好看。
1.
第一次见到周奕奇,是在高二分班后的第二次月考。
说来也怪,自打安宜分科后,每一次的年级考试,学校都会在语数外三门考试时,把文理科班级全部打乱,随机穿插,分配到各个考场,杜绝同班熟人作弊的可能性。
考英语的那个下午,安宜午睡醒迟,去的比较晚。
抵达考场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可能以为监考老师来了,一时间,视线都聚到门口来,气氛也安静了不少。
安宜不喜欢过多的关注,垂了垂眼,从帆布袋里取出透明笔袋和考牌,径直往里面走。
四周,再一次恢复到数秒之前的嘈杂谈笑状态。
这是一间完全陌生的教室,安宜走在过道里,焦虑地扫视着每一张桌角的考牌,只想快些对号入座。
有幸分到同一间考场的同学拉住她,和她打招呼,问她坐哪。安宜只是笑笑,答着她也不知道。
继续找座位的步伐仍未停下,只是,正前方,突然有个障碍物挡住了她。
那是一条男生的腿,校服的宽大裤管并不能掩饰它体面的长度。而且它分外嚣张,旁人的腿都规规矩矩摆在桌下,唯独它,毫不客气地伸展开来,占据了半个走道,像只懒洋洋、且天不怕地不怕的拦路虎。
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要怎么跨过去,安宜蹙眉,就想看看腿的主人是谁。
抬了抬眼,并未如愿瞧见正脸,因为长腿的主儿调了个头和后桌的人讲话。他单手撑着凳子,只给安宜一个后脑勺,一头繁茂的发,好似这个季节生机勃勃的青草地,他耸着的肩胛骨也把校服撑得莫名挺括。
刚要收回目光,这人忽地回头,撞上安宜的眼。
他与人说话时,半勾的唇角还没来得及收起,眼睛也维持着弯弧,兜满亮晶晶、随性而轻佻的笑……
……
哐?
砰?
咚?
不知该用什么拟声词,才能精准地形容这一刻——那种心扉被重锤,被用力抡了一下的感觉。
无数情绪破门而入,惊慌而隆重……而周围的景象、声音也都被敲碎,淌落,像融了的冰淇淋,不断虚化……
只剩自己和面前这个人,是固态实体。
安宜就这么愣在原地。
甚至忘了对照身侧那张空座的号码牌。
2.
一见钟情。
这个词美丽又烂俗,是所有颜狗的高雅借口,安宜也不能免俗。
得知自己的考座就在这位笑得痞气又帅气的男生前面时,安宜不可抑制窃喜了几秒。
入座后,她下意识直起了背脊。
她也想给对方一个……不错的身形印象,而非文科班的佝偻学霸。
大气都不敢出,浮夸地挺了十来分钟,监考老师姗姗来迟,考卷如雪片般分发下来。
安宜签上大名,以往的成竹在胸,在今日都变得忐忑不定。她只能不断告诫自己,切莫心不在焉。
可今天耳机里的口语听力声音是不是比以往小了点,怎么完全逃不过心跳的干扰波?
安宜拨了拨音量旋钮,根本拨不动,明明调到最大了啊。
好不容易熬过听力,安宜深呼吸,握紧笔杆,继续下面的单项填空,完形填空,阅读理解……
好在英语是她强项,反射条件一般游刃有余地过五关斩六将。开始涂卡时,距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有大半个钟头。
唰唰填满最后一格,安宜长呼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完全跑出去,后背突地被什么东西抵了两下。
不轻不重的两下,足以令她一阵惊颤,僵住身体。
后面人估计也没料到她反应这样大,静默下去。
怎、怎么了?
安宜不明所以。
她猜那是一支笔,来自身后那个,一笑就搅乱她芳心,素未蒙面的男孩子。
再一次心跳如鼓,安宜听见了他低沉的气音:“喂,答题卡给我看看。”
这声音轻不可闻,却略显凶狠。
安宜不敢动弹,因为不敢相信。也是这个毫无反应的间隙,背脊上又被戳了一下,这一趟,力气大了些,似在胁迫。
坏蛋在敲门,妄图不劳而获。可怎么办,安宜满脑子都是他那个眉飞色舞的笑。他的口吻再如何威逼,一张脸蛋的利诱都能全部抵消。
做不到置之不理,安宜决定帮他,她心突突跳,偷瞄讲台,监考老师正津津有味翻阅着手里的报纸。
安宜平定心绪,小幅度地把答题卡推至桌边,自己则拗开上身,能让这张卡被身后人尽收眼底。
半个小时后,铃音响起,考试结束,老师收走了试卷。
所有学生起身,有人匆匆离去,有人在交头接耳对着答案。同班同学叫住了安宜,说要一起走,安宜收笔,欣然同意。
余光偷瞥后面这位,他真的高,起身便是鹤立鸡群,长腿生风,他也走得飞快,夹起笔袋就一溜烟告别考场。
安宜都没收到一声谢。
可她还是低下头,情不自禁弯起嘴角,手背到身后桌面抠。
因为那人快出教室时,回头望了她一眼。
他眉梢轻挑,是个女孩都会看到面热心跳。
3.
月考结束,一切复原。
看似没有变化,但安宜清楚,她心里多了不少沉甸甸的牵挂,足以编撰出一本《少女情怀总是亿字小说》。
那个男生到底是谁啊。
他叫什么名字?
几班的呀?一定不是她们文科班的。
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吗?他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英语应该还算看得过去吧,毕竟她全班第一哎。
……
……
安宜想得越多,反而越难遇到他,甚至可以说是,一次都再也没见过。
这些挂念实在是装不住了,一个晨读,安宜忍不住拱了拱同桌阮晶的胳膊,以头撞课本,喃喃道:“阮阮,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谁啊?!”本来还昏昏欲睡的同桌瞬间精神大振。
“你还记得上次考试吗?”安宜装模作样翻了页书。
“嗯。”
“一个坐我后排的男生。可我都不知道他任何信息。”
“理科班的?”阮晶直奔重点:“长得帅吗?”
“嗯……”安宜沉吟,确认点头:“嗯。”
“一见钟情?”
“……算吧,大概是。”
“那么帅的啊——?那么帅我应该知道,理科班长得好的无非那几个啊,”万事通阮晶自信回:“你跟我形容形容他外貌呗。”
安宜默然两秒,启唇道:“个子高。”
“喂——身高是帅哥基本配置好么。”
“哦。”
“还有呢。”
“……唔,笑起来……很好看,还有点儿坏。”
“……这算什么抽象形容啊。”
“还有的……”安宜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讲出去:“他啊……”
“嗯嗯?”
“我帮他作弊了,给他抄了英语答题卡……”安宜慢吞吞陈述道。
明明是羞于启齿的事情,为什么讲出口都是一股脑儿的甜蜜劲呢。
阮晶大惊:“你这这么正直的人!怎么能干出这么没操守没道德的事!”
“嗳嗳……”别说了,美色所迷男色误人,安宜在心里自我宽慰道。
不过,安宜提供的信息,还是让阮晶缩小范围,猜到了一个人。
当天课间,阮晶拖着她上楼,亲眼证实和确认。
理科班的走廊,都是男生倚在栏杆上打趣笑闹,长年待在女孩堆里的安宜,莫名害臊,心也跟着狂跳,步履更是钝塞。
假装路过,阮晶远远朝十班教室里打望,寻找目标。
安宜完全不敢掀眼,挽紧了阮晶的臂,其实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可她仍旧心虚,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的猴子,充满被围观的耻态,只想快点逃开。
不一会,阮晶拍了拍安宜手背,小声惊呼提示:“安宜,快看一下!后面那个!就窗口边啊,是不是你看上的那个?”
安宜心一抖,飞快侧目,仅仅几秒,她又飞快敛眼。
她的脸应该红透了吧,她心口的小鹿快撞死了吧。
是他。
真的是他。
途径的那只小小的窗里,有他生动真实的影像。
就在最后一排,还是一成不变的张狂,两条可观长腿交叠在桌沿,他翘着椅脚,倚到墙面,吊儿郎当却又稳稳当当地看书,睫毛的轮廓,刚好被日光印到了他眼下,他唇角不经意的弧度,依旧是她心心念念的模样。
学生里没几个人敢这样坐吧,被老师抓到绝对要打断腿。
上课铃响时,两个女孩慌张又亢奋地奔下了楼,脚步把阳光踩碎在阶梯走廊。
“我没搞错吧!”一个在为自己的精确定位自豪不已。
“他叫什么啊?”一个在为自己的失而复得惊喜万分。
“周奕奇。”
“什么yi,什么qi?”她想更了解他,越多越好。
“神采奕奕的奕,奇奇怪怪的奇。”
“噗。”快到自己教室前,安宜驻足,忍俊不禁,因为这个看上去很适合那个人的名字。
神采奕奕的奕,奇奇怪怪的奇。
人如其名。
周奕奇。
她喜欢的坏人,叫周奕奇。
4.
自从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后,安宜有了更多新的发现。
比方说,课间操时,转体运动左转120°,她刚好能看到十班队列里的周奕奇,他那么高,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仍旧站没站样,坐没坐像,挂着懒散的笑,和身侧同学谈天说地。
又比如,周四的体育课,四百米大操场的另一头,十班与她们是同一节,自由活动时,周奕奇就会呼朋引伴跑到篮球场,在铁丝网里挥霍朝气享受青春,从不浪费自己的好身材。
这些,安宜以前从未注意过。
但现在,仿佛到处都是这个人。
自此,周四的体育课,安宜再没请过“伪例假”,偷懒回教室装死。老老实实待在操场,和几个相熟的女生并排坐国旗台,像一排啾啾喳喳的小雀。
眼光不时往篮球场飘啊飘的时候,安宜听到了身边女生在讨论起她心仪的男生,空气里浮满粉色的花痴泡泡。
“那是周奕奇吧。”
“哎真的好高好帅啊……”
“衣品也很好。”
“都是校服有什么衣品好不好的啊。”
“里面穿的又不是校服啊!”
安宜竖着耳朵听,指不定在同样的课上,她们也曾提过这个名字,只是那时,她并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匆匆滤走。
险些就错过了,安宜在心底庆幸,感恩月考,发光的宝石一定要近距离看过,才知道有多迷花人眼。
正聚精会神偷听着呢,一旁的阮晶突地捏紧了她手,似有暗示。
回过头,就看到同桌挤眉弄眼,一脸揶揄凑过来,轻声轻气:“安宜,你竞争对手有点多啊……”
闻言,安宜脸涨得通红,一把甩开她手,去你的,别乱说。
身侧同学依然在喋喋不休:
“最喜欢周四的体育课了,和十班在一节。”
“为啥啊。”
“十班是咱们这一届公认的男生颜值最高水准班级,ok?”
“那咱们班一定是女生颜值最高水准班级了吧?”
“对啊,就你拉低了平均值。”
“你闪边儿去。”
……
安宜视线再一次扫到球场,白T黑裤的男生已经扔下球,走到球场边,弯腰拿水。
隔着茵茵草场,安宜一刻不眨地看他仰头喝了一口。
忽然,他的脸,往她所在方向,不经意地,偏了一偏。
宛若触电,安宜飞一般别开眼,那么远,他肯定不是看到自己,也肯定不是认出自己,可她的面颊,还是要被太阳烤化。
砰砰砰,场上的球,仿佛急促地,拍到了她心房。
5.
再次近距离见到周奕奇,是在英语老师的办公室。
安宜成绩优异,分班后头一个月,实至名归,荣升英语科代表。
一二堂是英语课,为了检查大家这段时间的背诵学习状况,老师发了一份自制讲义,作为这段时间单词的总结默写。
课后,老师叫上了安宜,让她把讲义收齐送去办公室,并帮忙批卷。沿途还吩咐道,红笔和答案卡都在她办公桌上。
课间操,教师学生一窝蜂往操场赶,安宜逆着乌泱泱人流朝上走。
很快,走廊里空无一人,办公室前也安静无声。
重任在身,安宜沉了沉气,踏进门。
还没迈出第二步,安宜瞧见了一个背影,这背影并不陌生,以至于她当即愣住。
是他?
一瞬间,窗外的暖风都聚到了安宜脸上。
男生背身站在窗台前,身边有老师们摆放的各色水植,他如葱郁白杨,一身清爽。
他脚边是凌乱课本,还有一只摔得七零八落的PSP,像是刚被老师怒斥批评过,被留在这里面壁思过。
大概察觉到同一个空间里,多了另一个人,他突然掉头,凌厉侧脸线条陡地跃进安宜眼帘,继而是漫不经心的眼。
四目相撞,安宜旋即低眉,夹紧手中讲义,三步并作两步找到英语老师的办公桌。
刚一坐下,安宜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同手同脚,顺拐了……
她羞臊地单手撑头恨恨,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找到笔筒里的红色中性笔,安宜极轻极轻地呼出一口气,打算干正事。
可那个人在她背后,她无法忽视,如坐针毡。
强令自己稳住心绪,安宜放好答案卡,端正上身,开始批第一张单词讲义。
气氛安谧。
“喂。”男生忽地与她搭腔,还是同样的语气代称开场。
安宜心一咯噔,险些捏不住笔。
嗓子仿佛被堵了,安宜严格控制好脸上的询问表情,才敢回过头去。
“帮我看看你桌子底下有没有这个盖子。”男生逆光而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眉头皱起。
安宜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捡起地上的PSP,并且完整组装回原貌,只缺一小部分。
她唯恐慢了一秒地躬身,去桌肚里找。不一会,安宜看到了那只被遗落的小小部件,立马拾起来,对他伸出手示意,是它吗?
“对对,就是这个。”男生原本散漫的眼底,瞬时有了光。
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安宜心急如焚地掂量着是亲自交到他手里,还是放到桌上让他自己拿,想了想,前一种她还是不好意思得很,于是,轻轻搁到桌角。
一直骨节分明的手迅速取走它:“谢了。”
安宜点头,那山一样的影子也移开了。
再无下文,错失加深关系的良机,安宜有些落寞,可这也是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本来她就是个顶级怂包。
“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
——塞林格在《破碎故事之心》当中写过这样的话,安宜心想,她在这一秒可以懂得吧。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安宜都心不在焉的拿余光瞄他。
只见这个人拼好PSP后,开机试了一番,确认还能使用之后,才舒出一口,把游戏机拆开,按照刚开始被砸散的位置放回地上,还原现场。
安宜撑住嘴,偷着乐。
她都没和他说上一句话,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可好像每次见到这个人,他都没干什么好事情。
阮晶也告诉过她,周奕奇是理科班出了名的老油条大混子。
可她没有悬崖勒马,反倒有了走火入魔的倾向,看他做完这一切,她心里只有两句弹幕在刷屏:
他怎么这么可爱啊。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这是上天故意安排吗?一间办公室,就他俩,两个人。
她,安宜。
他,周奕奇。
安宜同学,你是不是心里甜滋滋?
岂止是甜滋滋,简直美得冒泡了啊。
6.
很快就是第二次月考。
安宜在手账本上,给这个日期的数字勾了个红色小爱心。
她双手合十,可不可以,让她和周奕奇再分到同一间考场。
她都退而求其次,不再奢求前后座啦。
第二天去考场,安宜认真洗脸,认真梳头,还偷抹了一支裸色唇膏。
来到考试教室,她目光逡巡了一圈又一圈,仔仔细细,一丝不苟,不敢落下任何角落,可都没找到周奕奇的半个影子。
心跌到谷底,唉,看来昨晚的祈祷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她很担心,
这次考试还会有人帮他吗?
要是没人搭理他怎么办呢。
涂完答题卡,安宜思绪早已飞到了一个名叫“周奕奇”的地方。
7.
再后来,期中考试;
第三次月考,
期末考试;
她和周奕奇再也没被分到一起过。
每回安宜都兴奋雀跃提早到场,再失魂落魄缓步走出。
仿佛永远都偶遇不到他。
课间操,体育课,也只能远远偷望。
体育课时,他和同班男生三五成群,信步自若途经她们的少女心驻扎地——国旗台时,安宜都会假装没看到,两只手作遮阳状,或者眺望别处,好像路过了一片刺目的日光。
而有时课间,安宜挽着同桌的手,进行女生的日常——结伴去厕所,偶一抬头,无意瞄到了楼上走廊,他刚好站在那,双手搭着栏杆,和几个同班男生有说有笑,他是那样瘦高白净,佼佼不群。
安宜完全不敢多看他,他最好别看到她,哎,她在痴心妄想什么啊。
他一定不会看到她,他一定也不认识她。当他走过一片花圃,她铁定是最不起眼的一朵。
8.
高三,教室大迁移,十班搬去了更高的楼上,五班则在贴地第一层。
课表也有了新的调整,体育课不再是心存侥幸的契机。
安宜发现,自己能见到周奕奇的机会,愈发少了,少得可怜。
课业也变得繁忙,大家在闷头学习,安宜跻身其中,不敢辜负老师和长辈的期望。
即便文言文释义、单词句型、数学公式挤满了她全部的校园生活,她的脑袋里,仍有周奕奇的一席之地。
这是一片圣地,栽满了少女的心花,偶有乌云笼来,安宜会驱赶它;偶有花瓣凋零,安宜会努力憋出点异想天开的水露,浇灌维持更长的花期。
南方雨季,格外漫长。
雨丝延绵细密,导致平日鼎沸的操场,也变得孤零零空荡荡。
不用做操的课间,小卖部也变得格外热闹。
两个女孩手挽手往小卖部走,班里调过无数次座位,阮晶早已不是安宜的同桌,但她还是她的知心好友。
摩肩接踵的店里,阮晶从货架上取下一只杯面,问安宜:“你吃吗?”
安宜摇头:“不吃。”
“那你看着我吃?”
安宜笑:“我不能蹭一口吗?”
阮晶把杯面抱回怀里,作防范状:“你想得美!”
安宜斜她一眼,取下一边的便捷冲泡奶茶:“切,我可以喝奶茶。”
阮晶眼一亮,咽咽口水:“那我能吸一口吗?”
安宜报复回:“你想得美!”
两人嬉笑成一团。
走到门外,一张小桌上,两瓶水。
饿了两节课的阮晶先冲好泡面,笑呵呵走到一旁。安宜紧跟其后,把拆封的奶茶杯放好,取出里面椰果盒,撕开来,一股脑往里倒。
刚要伸手拿热水瓶,另一只手已经快她一步,把水瓶拿了起来。
什么人啊,都不讲究先来后到的吗?安宜横眉瞪眼看回去。
这一看,已经来不及收好脸上表情,血全往大脑奔腾,神经细胞在尖叫,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啊!!!
“你要用?”身畔人语气淡淡的,在离她好近的距离,他勾着眼看她,眉头也抬得一如既往的坏气好看。
睫毛垂下来,安宜面红耳赤,在心里自打N个耳光,细若游丝的:“嗯。”
男生闻言,摘掉盖子,自作主张替安宜那杯奶茶冲上水,咕嘟咕嘟,水粉融合,袅袅白雾和丝丝甜香,瞬时溢出来。
“谢谢……”安宜回着,又闷又僵,随即抿紧了唇。
“嗯……”他拖着音节,懒洋洋应了声,又如钢琴低音弹跳,极快吐出两个字:“不谢。”
此处不宜久留,安宜面红耳赤,端上杯子就快步跑开。
第三次碰面,她那么凶神恶煞,他对她印象一定很差。
高三了,高中都快结束了,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够这样近地再见到周奕奇,能和他说上话。可是她呢,完美,体面,通通沾不上边,只有冷风冷雨里,一个反射条件似的嫌恶对视。
但愿他别记得她,千万不要记住她。
“我回教室了!”给在食堂吸溜面条的阮晶撂下这句话,安宜头也不回奔了出去。她脑袋一片热,鼻尖酸胀,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喂!伞不要啊——?”阮晶在后头喊道。
不要了。
不想要了。
她的心是这片雨幕,潮湿苦楚,漫长无边。
9.
高三时,百日誓师过后。
班级气氛愈发紧张,所有人都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为最后的冲刺蓄力铆劲。
被讲义压得想要喘口气的时候,安宜会忍不住回忆起一年多之前,那个悠哉恣意的笑。
她想,他们一定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不对……
没有“吧”。
不是不确定句式了,是确定句式,是陈述口气。
现实也许就是这样,
“多少文学作品,细数着青春年少的多彩经历,多姿体验。可对大多数普通人而言,中学时代的暗恋,有几个能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地说出口呢。不过是远远近近的偷看,不动声色的窃喜,悄然无息的心酸,在纸上写他的名字,在睡前想他的样子,经年之后,曲终人散,你小心翼翼走心底开出的花,也只是个一笑而过的故事。 ”
最后一次模拟考前夜,安宜在手账本里,写下了这番话。
或许,她应当放下了,放下周奕奇,放下这个牵动心扉的姓名,放下这个深埋心底的人。
合上书,安宜枕进臂弯,任由泪水把皮肤渍湿。
临睡前,安宜拿出kindle,首页推荐了一部国外作品,她翻开来,心无波澜地往下看。
刚哭过的眼眶,酸酸胀胀。
直到一个句子出现在她眼前,如五雷轰顶,安宜怔在那,良久没有再往下翻阅。
翌日,好天气,水清木秀。
一如往常,安宜夹着书来到既定的考场,把帆布包放到外面桌上,安宜拿上文具,心无旁骛往里走。
从讲台下走道时,安宜趔趄了下,因为她余光瞟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
怎么会……怎么会又碰见在他,还在这场临行之前的考试上。
心跳加剧,这是每一次见到他的条件反射。
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安宜火急火燎地找坐号,好巧不巧,又坐在这家伙附近。
只是这一次,她在后,他在前。
攥着笔袋坐下,安宜不断吸气,呼气——
监考老师按时到场,这是一场数学考试,除了试卷之外,还会分发草稿纸。
开始做题,可安宜始终心绪不宁。
刚才,前面这个人,在她路过时,浅笑着,抬眉看了她一眼。
就好像……他认识她一样,足以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轻拍了两下额角,安宜提醒自己专注当下,认真答题。
这次模拟考的出题,比前两次都要简单,也许是为了宽慰他们这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小斗士的心,帮更多人找回自信。
安宜答得很快,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时,她掀眼看了看正前方,她一直暗恋的周同学,似乎也已经答题完毕,一手撑头,一手转笔,很是惬意。
很早之前,安宜就知道这人偏科严重,数理化好得上天,语文英语却能烂进泥里。
安宜痴怔地望了他背脊一会,收回眼,在草稿纸上涂写瞎画,各种乱七八糟重重叠叠的几何图案。
一如她缭乱的思绪。
安宜的脑袋里,始终回荡着昨晚看到的那句,让她为之震颤的话语: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应该说出来。生命只是时间中的一个停顿,一切的意义都只在它发生的那一时刻。不要等。不要在以后讲这个故事。”
在心里反复念着,安宜笔下的鬼画符,终于归成一条直线。
是的,她不想在以后讲这个故事,一笑了之。
她要跌宕起伏,她要小说剧情,她要青春无悔,她要不愧于心。
一年前的日记本里,她就畅想过和周奕奇的以后,甚至想到了,他们婚后要养一条狗。
那么,拿出憧憬这些未来蓝图时,十分之一的勇气如何呢?
思及此,安宜瞟了眼讲台,而后小心谨慎地扯下一小部分草稿纸,胸口重重起伏过后,她写下:
“周奕奇,”
“我喜欢你,”
“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一气呵成,谁能想到她这样平庸乖巧的人,会在这样的场所,干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拿出笔,学起他,在他背上戳了两下。
那宽背,瞬间靠到安宜桌前,超近的距离。
安宜脸在升温,轻声轻气:“手。”
周奕奇考场老手无疑,一个字提示过后,他就背回手,让安宜的小字条有了个交托处。
顺利把心事传达出去,安宜只觉胸中一轻,两年来不堪重负的浩瀚时光,少女情怀刹那间汹涌而出。
她下意识抹了抹眼,指腹触到了热量。
但很快,安宜又惴惴不安起来,因为前座的人,拿到纸条后,就没有更多的反应。
与先前无异,更别提给她什么回答。
铃声响起,老师收走试卷,前桌的男生旋即起身,抄上文具就朝外走,唯恐避她不及一般。
安宜手搭在桌边,周身发凉,心绞痛地揪起来。
好吧,其实……这个答案,也在意料之中,本来就是啊,考试途中,突然冒着作弊风险传纸条表白,只会让人觉得这个女生很奇怪吧,这样奇怪诡异的女同学,谁会喜欢呢。
缓了好一会,安宜自嘲着,安慰着,也整理好文具,没精打采目不斜视往外走。
到室外走廊,安宜垮着的肩猛地被人拽住。
安宜回头,诧异地睁大了眼。周奕奇就站在她面前,单手插兜,长身玉立。
他没有说话,原本摆在裤兜的手伸出来,直接把那个眼熟的纸条递给她。
如梦境一般,安宜傻乎乎接过去。
“看看。”他说。
安宜继续傻乎乎打开,低头一瞄,浑身鸡皮疙瘩起立。
白纸黑字。
自己那个问题的后面,被他加上了一个括号。
括号里填上了ABCD。
而问题的下面,是这样几个选项:
A.安宜;
B.安宜;
C.安宜;
D.安宜;
周奕奇,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一片模糊视野里,安宜听到了她暗恋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的周同学,那挟着笑的,仿佛这也是一场解脱的声音:
“感觉每个都像正确答案,所以全选了。”
10.
——我一直在等一个答案,当然前提是,我敢先问出这个问题。
——我一直在想一个方法,该怎么告诉那个女孩,我也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