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柳林风声

5、梦想

　　去朋友家暂住的时候，颜暖虽然是把日常必备品都随身带了，但总还有些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在南风家里搁着。于是南风除了每天上班时间能见到颜暖，往往下班时间还得任她一起跟着回家拿东西。
　　不出几天，南风就发现了，这个颜暖平时看似精明强干，可有些时候又有点稀里糊涂的。就这短短的几日，他已经在家里各个不同的角落发现了她不小心掉落或是随手一放而后被她遗忘的东西。那些东西包括：一盒塞在沙发垫下面的彩铅，一本摞在一堆报纸里的速写本，一个掉在卧室床底下的魔方，一个在厨房微波炉后面发现的洋葱头样式的定时器，一只滚落在客厅一角的彩色蜡烛。他通常把这些东西装在一只塑料袋里，和她的行李堆放在一起，等她来他家拿东西的时候再交给她。结果颜暖因为这些失而复得的宝贝对南风感激非常。
　　有一次，南风在整理洗手间的橱柜时，从里面理出一包用黑色塑料袋包好的东西，他打开一看，顿时哭笑不得，竟是一包女性卫生用品。当他把东西还给颜暖的时候，她却只说了一句：
　　“哎呀这玩意儿真烦人，又不能当饭吃还得成包成包地买，费钱！”
　　对此，南风多少有点尴尬，可颜暖却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颜暖搬到朋友家后，头几天还挺愉快的，和朋友吃吃喝喝笑笑闹闹，每天晚上看看片子聊聊八卦。可没过几天她就觉得无聊起来，毕竟朋友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总是陪她这个不景气公司的闲人瞎混。而她所有打发时间用的东西好像都扔在了南风家，包括书和电脑，因此她隔三差五就会在下班后跟着南风回家去拿点落下的东西。因为比较熟悉这个家了，再加上这位前任房东现任同事又是个比较好欺负的脾气，她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打扰人家。
　　很快她就发现坐在她对面的新同事是个有点闷的人，虽然是一间办公室的，但有时一个白天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公司现在业务不景气，颜暖每天上班的任务就是上网闲逛或者和网友聊□□；而南风也总是对着电脑敲字，不知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无聊。他很少主动说话，只有颜暖先出声他才会开口。而每当颜暖没有什么话题的时候，她就会戴上耳机听音乐或是看片子，整个办公室就只有电脑机箱的风扇声和两人敲击键盘的声音。

　　那天颜暖在网上和几个网友聊了几句，说到彼此的工作情况，看到人家一个个都是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收入也颇为可观又是买房又是买车的，她想起自己的糟糕境况，不由得大叹起来。
　　“唉！无聊……”
　　对面的南风抬了抬眼，没应声，继续做自己的事。
　　颜暖直起身子，从挡板上方看了他一眼，“你忙什么呢？”
　　“没什么。”依然和以往一样的简短。
　　颜暖翻翻眼睛，真是聊不起来，这样和她一个人一间办公室有什么区别？“我说……你为什么要来这个不景气的地方啊？”
　　南风一愣，抬眼看她，却只看见被她贴在塑料挡板上的外国明星，“什么？”
　　“我是说……这个不景气公司现在又穷又破，你为什么还愿意来？只是因为徐放的人情？”
　　“……徐放一直很照顾我，他希望我来这里工作，我就来了。”
　　“你还挺讲义气。”颜暖评价道。
　　南风一笑，其实是徐放讲义气才对。“……你想走吗？”
　　“想过……不过我的情况跟你类似，他老婆一直对我挺好的，我跟他也算是朋友，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跳槽……起码等他熬过这一阵吧。”
　　“你也挺讲义气。”
　　颜暖干笑几声，又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就是烦啊，感觉在混日子。”
　　南风一笑，“谁不是呢。”
　　“可也有混得好和混得不好的差别……”颜暖一拍桌子，愤然道，“你说人家都是怎么混的呢？也没见他们业务有多棒，可就有月薪上万开宝马住洋房的……那还都是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有的比我还小几岁！人家是怎么赚的？我呢，到手那点工资才刚好解决温饱！交了房租以后再吃个饭，基本不剩了……”
　　南风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能解决温饱衣食无虞，也算不错了。”
　　“嗯……你比我还好点儿，至少你不用交房租……”颜暖不无郁闷地说。
　　“还没找到房子？”
　　“没哪……唉，”颜暖又是叹了一声，“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在——浪费青春、浪费生命、浪费梦想啊……”
　　“至少你还有梦想。”南风说。
　　“还不如没有呢……”颜暖嘟哝着，忽然想起什么，从侧里探出脑袋来越过隔断的挡板看着南风，“对了！”
　　南风一愣，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她。
　　“你的那本诗，你抄的，什么米什么……”
　　“……米沃什？”
　　“对！能不能借我看看？”
　　南风稍微有点惊讶，“你想看那个？”
　　颜暖点头，“这不是说到梦想了嘛……‘你因梦想而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太有感觉了！好像在说我似的……”
　　“你有什么梦想？”
　　“不工作，吃喝玩乐，周游世界——重点是不工作。”颜暖大言不惭地说。
　　南风忍不住笑。大概对于开宝马住洋房之类的抱怨，她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你呢？”她问。
　　南风一愣。梦想？嘴角又露出那种无奈的笑意，他的梦……早在很久以前，就醒了。“没有。”他说。
　　颜暖对于他话语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并没有多加注意，“……你那本诗，借我看看吧，难得我对一首诗这么有感觉，才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其实她看了两眼，而且只记住了第一句。不过对于这个从来不读诗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她没料到的是南风却摇了摇头，“那本不行……”
　　“为什么？”
　　“那本是我手抄的，仅此一本，独家珍藏，恕不外借。”
　　颜暖撇撇嘴，觉得挺没意思，难得她会对诗歌有点兴趣，谁知他连借都不肯。“哦，那算了……”语气有点失望。
　　“……你真那么喜欢？”
　　颜暖摆摆手，“无所谓啦，我也就是一说……”
　　“要不是买不着的话我送你也可以……要么，我抄给你。”
　　颜暖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真的？”
　　他点头。
　　“你不嫌麻烦啊？”
　　他笑笑，“还好。”
　　颜暖却没当真，她又摆了摆手，“算了，太麻烦，不用了。”说完缩回自己的地盘，继续网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