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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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沈桃溪仿佛没看到他明显的脸色突变，收起表情从木梯上跳下来，歪着头问他：“这样是不是就和沈和暖很像？”
林择西看陌生人般看着她，冷意从四肢传递到心脏。
“生气了？”
他把帽子摘下来，扣在沈桃溪头上，又去找了个同款的戴上：“你选的那顶有点小了，我这顶正好。”
沈桃溪没说话。
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去拉她的手：“人多，别乱跑。”
提到沈和暖，他们之间的气氛有段时间的凝固。两人虽然手牵着手，却没有任何交流。
无言地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游乐项目，在开始绕第三圈时，沈桃溪终于开口：“坐不坐过山车？”
林择西松开她：“我在下面等你，你去吧 。”
沈桃溪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林择西去拉她。
她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的右耳受过伤，听力不好。”他微笑着跟她解释：“紧张后还会导致耳鸣头晕。难得和你出来，我不想扫兴。”
最后两人都没有乘坐任何游乐设施，坐在遮阳棚下坐着看别人玩。
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带着女大学生，专门来游乐园看着别人玩。
沈桃溪吃了一肚子的冰淇淋和棉花糖，甜味都腻到喉咙口了。
“是不是很无聊？”林择西问。
她正拿着园区地图找上面的小吃店，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去下一个主题馆买个火鸡腿，就听到林择西这么问她。
她在继续思考买鸡腿这件事还是先回答林择西这件事上犹豫了三秒钟，选择了回答林择西：“不无聊。”
林择西笑。
她决定不买火鸡腿了，收起地图：“你的右耳为什么会受伤？”
一旦开始注意这点，她才回想起林择西经常在她说话时微微侧过左边身子靠近她。在人多的时候，也喜欢站在她的右边。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光线照进林择西的帽檐下，有些刺眼。
他往下拉了拉帽子。
“车祸。”
沈桃溪怔了怔。
他解释：“最后一次去找沈和暖的路上，被一辆小货车刮蹭了一下。”
沈桃溪还是一脸呆愣。
“不是很严重。我还能扶起自行车继续去找她。”
“不是很严重，为什么听不到了？”
林择西笑了笑，说：“别再问了。”
的确不是很严重。
货车刚从一个路口拐过来，所以速度并不算太快。只是林择西当时身上背着她还给他的东西，被车尾扫到，结果就和他的自行车一起摔出了道路。
货车司机连忙下车去查看他的情况。
可林择西满心着急，只想快点见到沈和暖。随便活动了下手腕脚腕，就扶起自行车重新上路。
那是林择西印象之中他和沈和暖吵得最激烈的一次。吵完后他背着那整背包的东西打算回家，才发现自行车的车轮早就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辆破车骑到了沈和暖的学校。
他只能步行慢慢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觉得浑身都痛，撕裂般地痛。二十出头的大男人，说不上怎么回事眼眶就红了，明明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止不住的留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直到有路人跟他说：“小兄弟，你的耳朵在流血。”
右耳就是在个时候坏的。
林择西后来尝试过去回忆那天沈和暖对他说的话，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能清晰记得沈和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却想不起她到底说过什么。
可能在那时候，他就听不到了吧。
***
沈桃溪看着林择西坐在他面前，然后自己一人陷入回忆中。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虽然说过能在理智上分清她是谁，却也说过他的心不想分清。所以他从来不在她面前问她任何关于她和沈和暖的事，仿佛问多了问清了，他就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一般。
从乐园回去的路上，沈桃溪迷迷糊糊睡得有些沉。
林择西还是把她送回了学校。
他把她叫醒，在夜色中静静看着她。
沈桃溪坐直身子。
“沈……桃溪。”他似乎在犹豫：“小暖从来没提到过你。”
沈桃溪没什么温度地笑笑：“你对她了解多少？”
“不算全部，但她的家庭成员我都了解过。”
“你确定？”
林择西无意识地皱眉。
她打开车门下车，站在风中回身：“再见。”
***
林择西回到家，没有去洗漱，而是直接走进书房。在柜子底部翻来覆去寻找，好不容易才能找到被积压在文件夹底部的档案袋。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文件，看到沈和暖的家庭信息里，明明白白写着独生女。
独生女。
他坐在地板上自嘲地笑出声，他竟然信了沈桃溪的话。
他拿出手机给沈桃溪打电话。
沈桃溪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怎么了？”
林择西控制自己的情绪：“沈和暖是独生女。”
沈桃溪笑了笑。
“你笑什么？”
“你要看她的死亡证明吗？”
林择西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重重锤了一记，疼得好久没说出话，却固执地说：“她没有妹妹。”
“林择西。”她那头安静地可怕：“就算我是沈和暖，你又打算怎么办？”
“至少你是她，不是其他人。”
沈桃溪挂了电话。
***
林择西第二天处理完工作的事去找沈桃溪，打电话没人接，在宿舍楼下等到天黑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忍不住再次打电话给她，这才打通。
“你在哪？”
“医院。”
林择西意外：“怎么了？”
“头痛，来开点药。”
“在哪，我去接你。”
沈桃溪沉默片刻，毫无征兆地说：“林择西，要么我们别见面了。”
林择西几乎是下意识就问：“为什么？”
“我不是沈和暖。”
“我知道。”
“我不是她，我是其他人。”她强调。
林择西叹口气：“如果你是因为我昨天的话，我道歉。我承认我昨天的情绪不稳定。”
“不是的，林择西。”沈桃溪的声音听上去闷闷地：“沈桃溪喜欢你，她也有情绪，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考虑过吗？”
林择西沉默。
沈桃溪等了会儿，才继续：“林择西，或许你是不是有点自私？”
“我……”
“我有点累。”她说。
电话被沈桃溪挂断之后，林择西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同时开始耳鸣。等他想起给沈桃溪再次打电话的时候，沈桃溪的电话已经关了机。
他驱车在市区市郊漫无目的地开，希望能找到她的身影。
他的确很自私，所以他从来不想强迫自己真的去分清谁是谁。很多时候他都如昨晚一样，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沈和暖和沈桃溪是同一个人。
因为如果这样，就算他真的开始对沈桃溪开始动感情了也没有问题。他不用在夜里偷偷心虚，觉得自己背叛了他和沈和暖的感情。
他强迫自己自私又糊涂地过着每一个今天。
可也只有他心里清楚，随着他对沈桃溪各种性格习惯的一点点了解，他眼里的沈桃溪和沈和暖的差距越来越大，心中的天秤也开始一点点倒向沈桃溪。
很多人都说，活着的人怎么去和死人争，毕竟死去的人会永远活在那人的心中。
可他觉得是恰恰相反。
在他心里的天秤一日日倒向沈桃溪的时候，死去的沈和暖没办法做出一点点挽留。沈和暖会永远占据他内心的一个角落，可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终有一天会被其他人代替。
林择西不得不承认，人真的很薄情。偏他还不肯承认，所以他宁愿自己活得糊涂。
最后他在沈和暖的墓园找到沈桃溪。她一人站在漆黑的夜幕中，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去看面前的墓碑。
林择西一步一步走近。
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会来，头也不回，语气凉得仿佛寒冬再临：“来了？”
林择西在离墓碑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不来看看？”她问。
林择西：“不了。”
沈桃溪至始至终把视线停留在墓碑上：“你从来没问过我，沈和暖是怎么死的。”
林择西打断她：“我不想知道。”
她笑了笑：“你是抗拒知道。”
林择西没有否认。
“我想和你聊一聊。”他说。
她终于转头看他：“就在这说吧。”
林择西皱眉。
“怕她听到吗？”
“沈桃溪。”
沈桃溪最终妥协，两人都坐上了他的车。
林择西这才清楚地看到沈桃溪的脸色白得可怕，蹙眉：“还是头痛？”
沈桃溪恹恹地靠在椅背：“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林择西打开车门走出去，从后备箱拿了瓶水回来，给她：“先吃药吧。”
她摇头：“说吧。”
他叹气：“沈桃溪，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但我也放不下小暖，你会不会留下？”
沈桃溪没有立刻回答。
“我承认我很自私，但我需要你，不仅仅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小暖。”他诚恳：“下午我到处找你的时候，仔细考虑了我对你的感情。”
“然后呢？”
“也许我的喜欢没有你的喜欢那么纯粹，但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沈桃溪沉默。
林择西等着她的回答。
沈桃溪深吸一口气。
她说：“好。”
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她可以原谅他的一切。
在这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有了细微的转变。
沈桃溪分不清林择西究竟是真的在乎她，还是因为他不能放开和沈和暖一模一样的人，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林择西需要她。
那件事后的一个星期，林择西重新向沈桃溪提出了同住的邀请。
而沈桃溪更确定的是，林择西是真的害怕失去她。
相处久了，会出现偶尔的小摩擦。每每林择西惹沈桃溪不开心了，她就一声不吭地回寝室住。
这一次沈桃溪生完气，林择西说要来接她。
她整理完东西出门的时候，不意外地又听见某一个室友小声：“瞧她那拽样！”
沈桃溪最近的确被林择西宠得上了天，脾气也有了比较明显的变化，明显到她自己都开始察觉。
但她不打算改。
她皱了下眉，又折回身换了张笑眯眯的脸开口：“有本事你让林择西来当你男朋友。”
言毕留下那个室友脸色煞白的室友呆楞在原地。
她刚出宿舍门口，就有人恭敬地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
沈桃溪的脸色果然不是太好，扭头看到站在一边的小野，脸上更加阴郁。
小野也看出来了，顿时觉得无形中气压低了不止一倍，作为跟了林择西十余年的弟兄来说，他清楚地知道，沈桃溪不高兴，是比林择西不高兴严重太多倍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沈桃溪恹恹地看他一眼：“林择西呢？”
小野毕恭毕敬地回答：“择西哥今晚有应酬，他要我把你安全送到家里。”
沈桃溪心里更加烦躁：“我要现在他过来。”
小野吓得背后都是汗，林择西晚上和谁在一起，又在做些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权衡再三，他对沈桃溪示意，拨着号码走向另一处。
说实话他不是那么喜欢沈桃溪。认识这么久了，除了任性自私，骄横跋扈，脾气阴晴不定之外，毫无可取之点。不知道林择西看上她哪一点，宠得更是无法无天。
林择西的电话没人接，他背上的汗密密麻麻增加了一层，刚要拨打第二个，听到沈桃溪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语音带了点沙沙的质感，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乖戾在里头：“没人接么？”
“是的⋯⋯”
“那就别打了。”她还是皱着眉，觉得今天的天气简直糟透了，闷闷地让人喘不过气。
“那？”
“送我回家。”
小野再次气短，看着那个欠揍的人慢慢坐进车里，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情绪。
车子上高速的时候，沈桃溪沉着脸坐在后座。小野觉得整个车厢内压抑得无法呼吸，于是打开广播。他悄悄调大音量，从后视镜去观察沈桃溪的反应，幸好她没什么大表情。
小野松口气。
沈桃溪好歹是个美人胚子，却极少见到她笑，总是阴阴沉沉地教人不敢直视。
刚见到沈桃溪时，他只觉得她有些阴郁，不爱笑也不爱说话。除了林择西之外，从不和任何人说话。即使跟林择西说话时，眼皮也是半掀不睁地，语气仿佛是被抽走了一半地气。
不阳光！
印象中她和林择西分分合合了几次，每次都把林择西折腾地半死不活，变得和她一个调调。林择西不高兴，辛苦的除了他们这些手下还能有谁。这么一来，就更加不喜欢沈桃溪。
本来她在他心里，也就是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可这半年来，她和林择西的关系看起来日渐稳定，脾气却越来越怪。
好不容易把沈桃溪送到家，小野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把车子送回公司的路上，接到了林择西的电话。
他应该是喝了点酒，兴致不高的样子：“接到了？”
完全没有提到是谁，但是除了沈桃溪也没别人了。
小野撇嘴：“嗯。”
“送回家了？”他又问。
“是的。”
“她吃晚饭了没？”
小野满脸问号，他又不是保姆阿姨，接送就算了，还要管饭。
没等到他的回答，林择西换了语气：“没吃？”
小野老实回答：“我不清楚，我把她送到家就回公司了。”
“她没看到我，情绪怎么样？”
小野干笑：“好像不是太高兴。”
林择西沉默片刻，道：“没事。我先挂了。”
通话结束，小野知道林择西也不高兴了。
林择西挂了电话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沈桃溪拨了电话过去。
果然没人接。
他头痛地点了支烟，再次拨打。
被挂断。
他吸了口烟，伸手去揉太阳穴，无声地笑出来。
沈桃溪这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大了啊。
应酬完回家已经是十一点。
整个家黑漆漆地，他打开客厅灯，看到窝在沙发里睡觉的沈桃溪。
林择西无奈地叹口气，走过去抱她进卧室。
指尖刚接触到她，她就醒了。
林择西站直身子：“生气了？”
沈桃溪声音冰凉：“气上加气。”
他忍不住笑出声：“气上加气？怎么没打包回寝室睡？”
沈桃溪别开脸。
他在她身边坐下：“是应酬。”
她还是不说话。
“有个对我有意思的女客户，所以没让你知道。”
沈桃溪的脸简直黑到极点。
提到这件事，林择西就忍不住发笑。他从前不觉得小女生吃起醋会这么可爱，可沈桃溪的确是个能表演花式吃醋的人。
那次她突然去他的公司找他，不巧他正和一个追了他几年的女客户谈话。毕竟是长期合作的关系，所以他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客气。
沈桃溪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端倪，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也不说话，恹恹地看着女客户打量着女客户 。
林择西无奈，只能赶紧送客。
女客户走了，沈桃溪的醋意却送不走。
这算是严格意义上，林择西第一次看到沈桃溪吃醋。
她横了眼女客户离开的门，问：“你喜欢那一款的？”
林择西哭笑不得：“没有。”
“性感成熟的？”
“不是。”
沈桃溪没再说话。
林择西以为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没料到第二天沈桃溪化了个浓妆，踩着高跟又来了他办公室。
林择西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赶紧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她面无表情：“性感吗？”
林择西真的是啼笑皆非。
思绪拉回来，沈桃溪果然又吃醋了。
他逗她：“你现在是不是很撑？”
沈桃溪不解地看他。
他笑：“吃醋吃撑了。”
她的脸色变得很好笑。
林择西知道，她这是真的开始把自己敞开交到了他手里。
所以他更需要好好对待她。
还有很多事仍旧是沈桃溪的禁区。
比如她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人。
比如提到沈和暖的死，她始终没出现过剧烈的情绪起伏，不曾表现出一点点悲伤。
再比如，她从来不提三年以前的任何事。
他去咨询过熟识的心理医生，医生说，沈桃溪这种看似麻木的状态，可能是心理创伤后的某种自我保护和屏蔽。
很多事，都需要一步一步来。
可是没关系，他们有的是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