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词》紫暮

1、上

　　我叫他楚，楚国的楚，我青梅竹马的楚，我是原。
　　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提起楚的名字，语气平淡缺乏感情。
　　1
　　这座酒吧音乐轻柔，灯光幽然，营造出一种隐隐流动的暧昧气息。
　　吧台里的调酒师唇角含笑，眼神温柔而不耽溺，始终带着清澈的坚强。
　　未知的蛊惑乱了心弦，让我产生了倾诉的冲动。
　　2
　　我走向吧台，对着调酒师道：“我有事找你说。”
　　他不见片刻迟疑，果断而温和地说：“那么，去我家吧。”
　　３
　　十分钟后，我已在沙发中坐定，而主人在迷你吧台为我泡咖啡。
　　我拿起咖啡杯浅饮一口，口感是我喜欢的醇厚。我很平淡地对我对面的男人说：“你长得俊秀飘逸，怎么有那么纯实的眼神？住得起这种房子，不是世家便是新贵，你又怎么会在酒吧调酒？”
　　主人很迷人地笑了：“你对我产生了好奇？”
　　“不。”我缓慢而坚决地否定。
　　没有回答，只有清澈纯净的眼神和笑容，给人以说下去的勇气。
　　我闭上眼，让思绪带我进入回忆，回到过去，从最初最初的时刻开始的故事 ••••••
　　４
　　两个为了梦想而来到这座城市的孤儿因为娶了一对姐妹花而成了好友。然后因姐妹花丧生于车祸而获得大笔赔偿金，开始了事业的辉煌。
　　如此传奇的故事发生在我的父亲和楚的父亲身上。
　　辉煌的事业源头是爱妻惨死，这使得两位父亲不止如何面对亡妻留下的儿子。他们合伙买了套房子，户主是我和楚。十三岁前，有专人受雇照顾我们；十三岁后，他们直接把钱打到卡上。
　　楚的父亲一年回来看我们几次，清明、中秋和新年四个人也会一起吃饭。
　　大概是血脉相承吧，我和父亲一样冷漠，而楚和他父亲一样回活络气氛。
　　同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家长会时，我去楚班上，他来我班上。
　　这样子，慢慢成长。
　　5
　　我从小就是一个冷漠的人，不苟言笑，不摆死人脸，只是面无表情。
　　而楚是一个开朗的人，笑，永远骄傲。
　　楚一直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可我太过冷漠以至于以为他的心和他的笑一样光亮骄傲。等我意识到楚的内心总在滋长变化时，已经太迟了。
　　那个时候，我已是面无表情、寡言少语的问题优等生，而楚，挂着狂妄的笑、维持着中上成绩，出入各种酒吧夜店，常常晚归
　　所以我常做的事之一，就是到每个可能的地方找楚，让他回家。
　　这种事从十六岁升上高中直至我离开，从未断过。
　　6
　　我的人生平淡如水，波澜不惊，所有的涟漪全出在楚身上。
　　十四岁时，楚邀了一帮朋友去KTV，也带上了我。
　　在他们唱得欢欢喜喜、疯得要掀顶时，我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默背今天学的课文。
　　一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女孩跑过来向我搭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因为没有这种经历，我自然地看着她，等她的下一句话。
　　五分钟后，女孩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打扰你了。”
　　然后我看着她回到人堆中，继续背课文。
　　当晚回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楚，结果他笑瘫在沙发上。
　　“有这么好笑？”我看着他。
　　“哈哈，当然。”楚终于停止大笑，“那可是级花啊！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原，你摆当时的表情给我看看？”楚问道。
　　我依言，如那时一般看着他。
　　楚与我对视，沉默了一下：“原，你这张脸够冷够吓人。”
　　“那我以后不去了。”我说完，悠然走向我二楼的房间。
　　“原，你该不会生气了？”楚试探道。
　　“没。”我简明地答道。
　　回到房，我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镜中人眼神尖锐无情，唇角紧抿，的确又冷又吓人。
　　我摸摸自己的脸，连楚都这么说了，我是不是该改改？
　　7
　　后来楚告诉我，那个级花女孩叫水冶，而且在我的隔壁班。
　　在我知道为什么隔壁班走廊总是人很多时，水冶也成了我的朋友。
　　不过还好，水冶天性大方，对谁都差不多，才不至于让妒恨我的人再生怨念。
　　但是经过了一年的观察，我才发现，水冶对楚的态度有点特别。
　　这让我有点不舒服，因为我想到的是她在楚心中会不会也是特别的。
　　经过十多天的思考，我发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我想的其实一直只是楚。楚的想法，楚的恋情，这，似乎不太正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么关心楚了？
　　其实，我和楚算是青梅竹马，但仅青梅竹马不至于让不管闲事的我操心他的恋情吧？
　　说起来，我的改变好象很多因为楚。我会做饭，因为楚讨厌下馆子；我会家务，因为楚懒；我会吹笛吹萧，因为楚说那很有气质；我的衣柜鞋柜几乎满是白色，因为楚喜欢我穿白色••••••
　　像我这么冷漠的人为楚做那么多，该不会，我对他••••••
　　去问楚显然白痴；自己苦思纯属庸人自扰；找心理医生，不合我的风格；我自己翻书查找。
　　经过月余研究，我有了结论。
　　第一，我对楚的确有特殊感情 。原因及具体内容不明。
　　第二，不管怎样，我决不承认那是爱情。
　　在对这个问题的发现、烦恼、解决中，我和楚的十五岁生日过了。
　　8
　　楚十六岁生日前三天是周末，楚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接到了水冶的电话。
　　水冶在那一头泣不成声地说，她刚刚向楚表白被拒，而且楚坦言他有了喜欢的人，男人。
　　一瞬间，我被吓得天昏地暗，然后又有丝暗喜滋长。
　　我觉察到自己的情绪变动，匆匆安慰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我在高兴，这点微小的情绪我觉察到了。那么，这个用独占欲解释就行不通了。那么，该不会••••••
　　我抱着靠枕，半躺在沙发上进行思索状发呆。
　　“咔嚓。”门被开启了，然后是轻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除了楚还会有谁。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阴影投在我脸上，是楚走到了我面前。
　　我想起事来全神贯注，别的什么也注意不到，所以样子也有点奇怪——我会闭着眼睛笑得好像在做好梦一样。
　　不过楚大概没想到，我是思索的样子，实际上在发呆，心澄清透亮，敏感得可以通过一点点蛛丝马迹想象出他在干嘛。
　　比如说现在，阴影投了下来，什么柔软的东西碰到了我的唇，应该是楚打算趁我无暇顾及其他偷个吻。
　　呃••••••偷个吻？楚吻我干嘛？他不是讨厌接吻么？上次那个美眉想吻他，被他整得满惨。
　　那么，现在的事做何解释？
　　我睁开眼，正好对上楚的眼。以前没发现，楚的眼也可以如此柔情。
　　9
　　楚眨了眨眼，突然撬开我的牙关开始攻城掠地。
　　在我窒息前，气喘吁吁的楚放开了更喘不过气的我。
　　因为我处于半躺的不利地位，楚很轻易地坐在沙发边，用手制住我的行动，压近了身体。
　　“原，你没在想东西？”楚缓过气，闲问道。
　　“我在发呆。”我老实回答。
　　“水冶打电话给你了。”楚挑眉。
　　“是。”我点头。
　　“那你知道了吧。”楚邪笑。
　　“是。”我硬着头皮再度点头。
　　“那你也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楚的霸气紧接着邪笑显现出来。
　　“是。”我觉得自己够蠢的，笔下生花的人现在只知道谈是。
　　“那你的答复呢？”楚看似不经意却含义万千地看着我。
　　“••••••”能答是，其实很好。
　　“你说好，我继续住下去；你说不好，我马上搬家。”楚又压近了我，那股魄力又近了几分，“原，回答我。”
　　我想了想道：“如果你生日那天从0时陪我陪到24时，我就给你个答复。”
　　楚偏头看了看我，又闲闲地笑了：“好。”
　　三天后，我要给什么答复呢？
　　10
　　所谓时间飞逝，一眨眼，楚生日的凌晨将到。
　　12点差10分，我站在玄关等楚。
　　大概是方便我考虑，楚最近都在外面借宿。所以这几天，我单人独住。
　　其实有点寂寞，还有300秒时，我想，答复好象出来了。
　　200秒。
　　我心里开始夹着欣喜和慌乱。
　　100秒。
　　楚快来了。
　　50秒。
　　他在哪儿。
　　10秒。
　　开始读秒。
　　0秒。
　　楚，没来。
　　我所有的欣喜慌张不安恐惧成了一场无尾闹剧。
　　楚，你伤害了我的骄傲，不论什么理由。
　　我上楼，回房睡觉。
　　12点05分，门开启，楚回来，我洗漱完毕正撞上他。
　　“晚安。”我道，然后不顾他的脸色回房。
　　每次与楚约时间，他总迟到5分钟，我总原谅。
　　今天例外，今天不同，我不原谅。
　　有些事迟不得。
　　楚来迟了5分钟，等那句话也许要一辈子。
　　11
　　我一夜无眠，第二天强打精神去上课。
　　过通宵不是没有过，只是这种原因是第一次。
　　恐怕楚也没有好过，那么骄傲的人估计也被我刺了一下。
　　说不定愤怒地离家了，我想着，走出房门。
　　关门这事我不做，显得太理亏了，像是怕他问罪。
　　然后我看见楚坐在门边，斜靠着墙，似已睡熟。
　　想了一下，我折回房给楚披了层毯子。
　　下课后，我特地去了楚的班上找班主任帮他请假。
　　结果班主任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我转头，楚笑得古怪地盯着我。
　　我微愣，楚已对着班主任道：“原特意带我去医院，我们走了。”
　　然后楚扯着我回了家。
　　“原，你还是很在意我的。”楚笑得好不开心得意。
　　我皱皱眉，不答。
　　“你真的不回答，我就替你作决定了。”楚又霸道起来，“答案是••••••”
　　“昨晚你为什么迟到？”我截断楚的话。
　　“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郑袖。”楚迟疑了一下，答道。
　　“你看，一个新人都可以阻止你和我很重要的约会，我要答什么。”
　　“原！”楚低吼，为我平淡的表情和话语。
　　“我不打算搬家，受不了你就走。”说完，我起身回房。
　　楼下传来某人气疯时的种种声响。
　　可我不理不睬，自在上床补眠。
　　12
　　从那天起，楚开始频频晚归。
　　我去找他，次次见郑袖与他一起。
　　郑袖这男人确实生得好，一双眼睛明眸善睐，作男生可惜了。
　　每每我冷眼看他，他笑眯眯地对我。
　　既然他表面对我客客气气，又找到他可以找到楚。第四次见他与楚一起时，我要了他的手机号。
　　郑袖笑笑地报出号码，倒令我吃了一惊，这个人，会是劲敌。
　　楚十七岁生日时，又出去玩。
　　当我在郑袖的酒吧找到楚时，他已醉得几乎不省人事。
　　我对着郑袖道：“又见面了。”
　　郑袖有点苦笑地指了指楚：“他醉了，一直念着你。”
　　“喔。”我答道，托起楚。
　　“你真的不考虑再给他个机会？”郑袖又问。
　　我盯着他，慢慢道：“郑袖，你还没资格向我们卖人情。”
　　郑袖一摊手：“随你。”
　　我托着楚打车回家。
　　是不是，真的该把一切说清的时间来了。
　　我看看楚的脸，路灯灯光在他的脸上形成不定的阴影，显得他的眉锁得更紧了。
　　说清么？真的说清么？然后呢？
　　我的心开始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