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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咖啡馆橱窗里沉睡的猫 ...

  •   咖啡馆橱窗里沉睡的猫

      By 黎束

      我得尝试写一篇意识流的文章。

      ————

      “咖啡味道还不错,不过我认为还是……”
      那应该是一个盛夏的午后,我懒洋洋地靠着咖啡馆柔软的座椅,听着对面男人喋喋不休的阐述。他说了一个有意思的笑话引得他自己都发笑了,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早上没有用剃须刀刮干净的胡茬生动地随着他大笑时的颔骨耸动,松弛的脸皮褶皱成翘起来的嘴角。就像我现在这样,扯起嘴角,跟他一样笑得前俯后仰。
      也许衡量社交水平高低的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自然的笑。无论是觥筹交错的宴会上不露声色的微笑还是在私下交流时热情而适时的爽朗的大笑,那些笑容最后都能汇集成一张苍白而空洞的脸。当笑起来连自己也会被感染认为这个无聊的玩笑真的有卡夫卡的荒诞和契诃夫的辛辣讽刺意味不自觉地抽动嘴角跟对面的人笑成一团,那就称为了合格的社交高手了。

      亲切地微笑但是不真正融入场合留下一种遗世独立的荒凉和清醒的感情让自己顾影自怜,想要成为社交场合上的好手但是不愿意流露出哪怕一点真实的感情只是一味迎合别人担忧被人当做异类。就像去美容院总会发现这样奇怪的现象,白人努力想要变黑点变成健康的小麦色,而真的拥有偏黑色皮肤的人却想方设法要变白。
      不过如果真的让一个拥有正统日耳曼血统的白人变成拥有他们口中健康的黝黑的肌肤,他们也许会厌恶地看着镜子里的nigger,就像他们之前无数次对那些露宿街头的黑人青年做的一样。如果真的有这样有趣的场面我一定会露出一个不加任何修饰隐藏含蓄的笑容,骄傲而轻蔑地露出黝黑肌肤下的白牙。

      “非常荣幸能够参加迈尔森先生的宴会。”
      宴会,banquet,这是我见过的最枯燥乏味的一个单词。它象征着毫无意义的交流和微笑,礼貌性的洽谈,所有闲聊的看似和睦的话题在最后一首舞曲结束就抛之脑后,只留下了关于金钱和利益的残渣。当然金钱并不是值得抵制批判的,相反,如果没有流通的那些引人疯狂的纸,世界也许不会这么有趣。就像反乌托邦作品里一样,没有了欲望的人像是傀儡一样活着,疯狂是一种鉴定自己是否还有灵魂的情绪,而心脏跳动或者脑电波只是次要的。如果一个人的野心死了,那么跳动的心脏和转动的钟表齿轮一样,只是机械的。这也是巴特勒说的一样,很多人的墓碑上应该刻下,三十而死,六十而葬。三十岁的时候野望死了,而六十岁的时候□□消亡,一个人死了两次,不知道是荒诞滑稽还是可悲。

      “关于这个合作我会……”
      那位先生又在闲谈中聊起了工作,这也是他约我到这个咖啡馆来的原因。利益关系,我们俩都心知肚明。我们并没有任何共同话题,从肤色到社会背景,再到生活习性,我知道这位先生是个vegetarian(素食主义者)还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而我从第一次得知有肉类的存在之后就没有停止过对它的摄入,即使是肉罐头。至于神明,就像他们曾经声明的一样,Niggers are never blessed by God(黑人不被上帝庇佑),无论是弥撒还是十字圣号或者是神父泼洒的圣水,它们都没有办法漂白我的皮肤,当然那也并不必要,我从来不认为黑种人比起白种人低贱到哪里。我也不需要上帝伪善的庇护。其实伪善这个词用来形容上帝是最恰当不过了,无论是耶稣还是基督,最开始都不过是罗马帝国用来统治愚弄民众的产物,现在却被愚民奉为圭臬。
      说起这样的上帝已死的论调在两种人的口中最容易听到。用违背上帝来标榜自己的摇滚青年和坚持无神论的老人。前者被嘲笑为少年轻狂无知愚昧,用特立独行标榜自己,而后者则是睿智和洞明。也许这两者是有阅历微妙的差别,也许是在历经世事之后发现上帝(god)和狗(dog)的微妙差别只有字母的拼写顺序,但是最后的结果就很引人发笑不是吗?从少年时期的蔑视神,到虔诚信仰,然后彻底放弃神。信仰就像一个圆周,从开始到开始。反正上帝也看不到,因为上帝很忙,他不会理会你今天穿的内裤是黑色条纹的还是蓝色波点的,除非耶稣向宙斯取取经见识一下伽倪墨的金葡萄藤⑴。

      “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我们这个项目……”
      迈尔森先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在耶鲁大学的礼堂里演讲一样充满豪情手舞足蹈,实际上他看上去有点像是长了驴耳朵的弥达斯王⑵。我开始认为自己有点失礼,但我本来就是个刻薄的人。我们每个人都很刻薄,对于那些自己并不喜欢的家伙。将刻薄写在脸上不符合成人世界的规矩,所以改把它们写在肚子里,用胃酸腐蚀它们,既安全又不失礼貌。不过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心中所想会怎么样,会因为合作关系和所谓的绅士风度而忍气吞声仍然微笑以对吗?也许会涨红了脸将他手上的薄薄的几张纸摔在桌上扬长而去,只因为我侮辱了他的宗教信仰。但是对于他表现的对街角浮浪黑人流露出的憎恶和傲慢,我仍然现在对他回以微笑。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嘲笑面包虫的软弱。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要遵循什么样的规则。如果我是一个犹太人,即使我不愿意,在赎罪日我也要乖乖地给阿萨泻勒杀一只公羊放在供奉桌上。我们可以腹诽,可以在写日记的时候痛斥这个习俗的不知所谓,但是在人前,我们依然要虔诚毕恭毕敬,这是大人的世界的游戏规则,在我刚刚成年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的,我到现在也没有试图打破它,就像我现在一样,与一名Racism(种族歧视者)在同一家咖啡馆洽谈。妥协这种事情我们都很擅长,不是吗?

      “窗台上的花不错。”
      在我们谈论完一个项目后,他突然开始转移话题,试图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就像他刚开始做的。明明最迫切的事情是谈妥合同,但是要从咖啡的味道谈论到不久之后的宴会,然后才以游刃有余的姿态切入到正题。在我看来这就像在一顿快餐上桌之前,侍者还要为你插上鲜花配上音乐。快餐店的目的就是填饱肚子,而骄矜的礼仪只会导致不伦不类。但是似乎很多人都偏爱这样的华而不实的举动并且称之为礼仪,彰显自己的文雅和风度。多有意思就像刻耳柏洛斯和安琪儿在白宫跳伦巴,无论多么优美而绅士的举动只会让人联想到站在平衡木上逗乐的小丑。其实小丑这个职业也不错,用红色的油墨画出上扬的嘴角,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在微笑着的,不需要任何拙劣的伪装。或许社交高手们都是最精明的小丑,他们的妆容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完美无缺的,艳红的上扬的唇角,含蓄却热情的笑容,适时让人发笑的亲昵举动。这样说起来,小丑和绅士有什么区别?界限这个词本来就很有意思,黑与白的界限是灰,灰色不是黑也不是白,但兼有二者。这让我想起巴尔勒小镇的咖啡馆,坐落在比利时和荷兰的国界线之间,也许坐在比利时喝咖啡的时候会把咖啡一不小心洒落在荷兰的地界。很多东西都难以界定,所以我们不去思考它们。比如斑马,它们到底是黑纹白马还是白纹黑马?斑马自己不会去思考它,也许会有哲学家会提出这个问题或是无聊到胡思乱想的闲人就像我一样,但是对于斑马来说,无论是白纹黑马和黑纹白马都对它来说毫无意义,甚至连斑马这个名字它都不需要赞同,在给它们取这个名字之前也未曾有人征求它们的同意。

      “李先生最近怎么样?”
      费伦泽·李(Firenze·Lee),我的丈夫,在我嫁给他之后我从西尔维娅·所罗门(Sylvia·Solomon),变成了西尔维娅·李。他是土生土长的New Yorker,我还是一个有浓重口音的乡下黑人女孩,我们除了在同一个班级之外毫无交集。后来他告诉我,他注意到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姓氏,这让他感到神秘,一个姓氏为所罗门的沉默寡言的黑人女孩。当然,沉默不过是我不想让我的发音惹得别人发笑嘲弄我,我已经受够了这些。在我们结婚后,我唯一与众不同的姓氏,让费伦泽注意到我的姓氏,变成了他的李。我也因为在纽约待了不短时间慢慢有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发音,变得健谈热情,就像每一个纽约的女孩一样。我已经没有任何特别的了。我想如果是现在的我遇到了费伦泽,也许没有任何燃起他热情的因素了,也许我们会像遇到的无数人一样擦肩而过。只要想想那都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如果我的十八岁之后的时光剪切掉一切与费伦泽有关的画面,那只会剩下支离破碎的苍白。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填充了空白,这个世界上无论谁都不会是必不可少的。世界是个庞然大物,它有以亿计算的随时更替的零件,即使某一个零件锈蚀了残破了也会有其他的零件支撑它运转。但是失去了太多也会支离破碎,小亚细亚半岛上的人们应该是深谙这一点的。他们将雨林的树木变成了筏子变成了屋子变成了燃烧的火,也变成了无法耕种的荒漠。只是一棵树的缺失无法让一片土地变成荒漠,一粒风沙也没有办法侵蚀一片森林,它们本来是势均力敌的,也许是人类打破了它们的平衡,现在想要去慢慢恢复它们的平衡。天平的左边和右边放着同样重量的重物,也许是一个苹果。左边加一个苹果,天平就向□□斜,往右边加一个,天平就恢复了平衡。周而复始,直到左右两边放了一吨苹果,那么剩下的就不是平衡而是崩裂了。我想这也是人类的结局。

      “成,就像迈尔森先生说的那样吧。”
      我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看着咖啡杯上面的字出神。See you in tea③,直到现在我才看到,原来咖啡杯上蕴含着店主的恶趣味。我想他一定是个迷人的混蛋,这两点并不冲突。就像波德莱尔,谁都知道他是个疯子,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否认他的迷人,他的诗里蕴含着让人堕落黑暗的魔力。我对面的迈尔森先生正襟危坐,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上的“If you see Kay”④。他的表情骄矜而克制,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代表他们公司敲开我办公室的门一样。如果他知道他的手上握着店主别出心裁的黄色笑话会怎么样?也许会讪讪一笑,表现出风轻云淡,实际上心里会将这家店纳入此生不再会踏入的黑名单。当然这无可厚非,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翻那本晦涩的书,那本书的作者设置了那么多迷津,迫使几个世纪的学者争论猜测作者的原意,以保持不朽的传承。而对于不是专家学者的我们而言,它不过是一块砖头,即使读完了它,对方公司也不会因此让出几个百分点的利润。美元和书都是纸,前者可以填饱肚子,后者可以喂饱灵魂,缺少前者会把人变成尸体,缺少后者的人也只是空壳,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从现实意义而言,人可以没有书,但是不能承受没有美元的生活。满足生理需求才能自我实现,所以美元的意义的确要大于文化,无可厚非,那些知识是一切的论调不过是粮食富余的闲人不切实际的口号。将马斯洛需求金字塔翻转过来,就变成了可笑的颤颤巍巍的随时会崩塌的陀螺,顷刻消弭。

      “睡眠还不错多谢您前些时推荐的医院。”
      梦境和墨菲斯是能够引起人遐想的词汇。在去过卢浮宫之后我的梦里无缘由地浮现各种面孔,那些我从未去过的时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也许是俄国的街头,敞篷马车上的无名女郎用高贵骄矜的神情望着我。然后我披着红色的袍子站在陪审团中央,用贪婪的目光望着芙丽涅洁白而妩媚的乳.房,圣洁和光晕。我是松树林的熊,在晨光的沐浴下醒来,望向自己黑色的爪子,思考着下一餐的食物。伊甸园的亚当与夏娃和蛇果,那艳红色的苹果,象征着堕落和解放。一幕幕就像梦魇一样在我眼前浮现,我想我应该是沉睡了的,但是这些画面就像是我亲身经历了的一样,在我的记忆里生根发芽。之前的我从未记住任何一场梦,我想如果将梦境变成记忆,那应该能够算是一种魔法,一场或好几场灵魂的旅行,我想如果能够永远沉浸在梦中,死亡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因为死亡的可怕之处是将人困在几尺的棺木里,如果灵魂能够突破这个界限那么死亡与生命就能相互转换,我想那也能够称之为长生。□□的不朽是不可能抵御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的,但是思想、灵魂这些无形的东西,超越于自然和规律之上的总是有着无限的可能。可能这个词我想应该有两种意味,一种是突破,;另一种是毁灭。非常极端,但是就是这样的极端才让人着迷。股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让那么多人疯狂家破人亡比任何一个风.骚入骨的交际花都让人着迷的原因就是可能这个词,它可能让你一夜暴富,也可能让你一无所有。每个人都抱着希望,认为掉下来的砖头不会砸到自己,而自己买的那只股票一定会变成黑马。有时候希望会变成绝望然后发酵成死亡,也有时候会蜕变成财富,当然财富和死亡也是一对姊妹,或者说死亡是我们每个人的亲戚,随时随地我们都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即使只是遇到一次红绿灯,你也可能在某辆小轿车转弯的瞬间跟她亲吻。

      “的的喀喀湖?您说的是南美的铅崖吗?那儿风景不错的。”
      美丽的标准是什么呢?窗台上摆放着天竺葵,屋顶休憩着鸽子的红砖房是漂亮的,那么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也是漂亮的。所以美丽、漂亮之类主观性的词语是最廉价的夸赞。廉价到它甚至没有办法换取街头乞丐的破碗。如果你对街头卖唱维生的流浪者说,你唱得真好,他会礼貌性地回复你谢谢,然后纳闷既然唱得好你为什么不给一些实质的,即使是一美分?但是有时候一句赞扬或者鼓励的话却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对于一个陷入绝望的人来说,那时候也许只是一句礼貌性的你今天看起来真漂亮也许会称为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这是一件矛盾且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因为矛盾因为斑驳所以才精彩,简单只会让人联想到单调的黑或者白。但其实复杂和简单的距离并不遥远,至少没有abandon和zygote的距离远⑤,所有的复杂都是由简单构成,这句话有点耳熟大概是上第一节几何课我的数学老师说过。他还给过我一个苹果。要我说苹果也许是象征的革命的水果,它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是无处不在。它在夏娃的手上,牛顿的脑袋上,还有现在几乎每个人的手上,还曾经跑到白雪公主的手中促成了她与白马王子的爱情。这也是简单和复杂最好的例子。苹果本身是只是一种水果,简单朴素,赋予了它含义它就变得复杂,代表了革命或者爱情。不过,再怎么说,它仍然是苹果。

      “猫知道答案。”
      也许是迈尔森问了我什么,我说完这句话就拎着我的包离开了咖啡馆。
      猫知道答案,但是它不会说出来。
      因为它与人类并没有共通的语言。

      猫蜷缩在咖啡馆的橱柜里,沉睡了一整个下午,两个人类的交谈对它而言毫无意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咖啡馆橱窗里沉睡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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