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路桥一

4、吉阿德里

　　傍晚，罡风过境，林修准时来到无吾。沿着阶梯一路向下，须臾，喧嚣声扑面而来。从此时开始，直到午夜，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候。不过，今天尤其热闹。

　　还是那一桌，蓝豹佣兵团围桌而坐。团长吉阿德里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这次青龙山出了了不得的东西。来都来了，我们不如去看看。”

　　“不可。我们已经死了人，不能再冒险。”蒂雅的嗓子还没大好，没穿作战服的身上穿着一件青蓝色的长裙，露出的一小节手臂雪白中隐约有几点红痕。

　　“哼~”吉阿德里伸出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抓向蒂雅的胸/脯，声音恢复了粗声粗气，“你这小娘们儿，早上跑得倒是快，爷儿还没尽兴，要么~一会儿再战，要么~我们进山。”

　　蒂雅的脸登时变得通红，杏眼似能冒出火来，“去就去，别怪我没提醒你，有命拿也得有命享受才行。别到时候落得人财两空。”

　　“做我们这行的，谁不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怕死就别做佣兵，妓馆更适合你。”说罢，吉阿德里用力一抓，将蒂雅抓得脸都变了形。

　　听了这话，蒂雅的眼圈红了。不过是跟一人，和跟一群的区别。世道艰难，女人就是吃亏，漂亮的女人更是，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保护自己，只会更惨。吉阿德里不就是仗着自己练气顶峰的实力吗，若她实力再高一些，哪怕练气八层，都敢拼上一拼。可她只有练气四层，她能怎么办。

　　坐蒂雅另一边的团员青稞眼睛扫过蒂雅被抓的变形的胸/脯，谄媚一笑问道：“团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吉阿德里松开手，改抓为搂，用力将蒂雅圈进怀里，又放低了声音，“我哪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肯定是好东西。”说着环顾四周，声音又低了几分，“你们看，店里这几天可多了不少人啊。”

　　青稞小眼睛急急一瞥，忙点头道：“可不，看来真是好东西。”
　　蒂雅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嗤笑。他们大概忘记了，蓝豹上个任务是什么，猎杀加德罗食人花。连杀个二阶魔兽都失败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得什么好东西，脑袋进屎了吧。

　　大概是蒂雅的表情实在太过不屑，吉阿德里紧了紧搂她的手，声音温柔了几分，“死就死，怕什么。跟你死一块，我吉阿德里乐意得很。”说着，嘴凑上蒂雅的脸，狠狠吮了一口。亲罢，笑了起来，隐约还透出几分甜蜜。

　　蒂雅像是极为不适应吉阿德里的柔情，用手抵住他的脸，推开一些。吉阿德里也不生气，笑得反而更开心了。

　　林修越过他们一桌，坐到了吧台前。
　　苏瑾坐吧台里面，一边调酒一边笑道：“又踩点来的？哎呀~五分之一有点多吧，六分之一如何？”

　　林修没理苏瑾，也开始了工作。动作极快地调好一杯蓝调，抽时间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着，一边问苏瑾：“这是怎么了？今天这么多人？”此时，除了店里的桌旁都坐了人，连空隙里都站满了人，只剩下楼梯口到吧台这边的一条小道。

　　“能什么事儿，宝贝呗。”苏瑾放下调酒杯，往后一靠，给自己倒了杯灵酒，抿了一小口，接着道：“有人说，此物不凡，是仙人仙器；还有人说，这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时空交点。众说纷纭，不信也罢。”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信了，而且~你知道是什么。”林修笃定道。
　　“太聪明可不好。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左右和你也没什么干系。你嘛，好好修炼就是了。想去看热闹也可以，随便跟个佣兵队伍进山就行了。不过要时刻记住，保命要紧，别看热闹给自己看死了。”

　　“你不去？”
　　“你就别管我了。”苏瑾抿了一口酒，开始调灵酒，今晚的生意特别好。

　　林修想去，并不是因为宝物，而是想上山实战。无论是与人战还是与兽战，战斗都是他现下缺少的部分。

　　大概过了一两个钟，店里的人开始减少。先是站着的人消失不见了，然后是坐着的。没一会儿，只剩下两三群还没走的。

　　“店里的任务卡有什么不同？”林修也准备起身，起身前问苏瑾。
　　“没有。”苏瑾调完最后一杯灵酒，按开了他头顶的天窗，天窗直达夜空，此时罡风已过，漫天星斗齐齐对他眨着眼。他的心倏忽间抖了一抖。

　　林修也看到了头顶的星空，这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的从前。那时他还小，还没上小学。一次，父亲带着他上了屋顶。然后领着他就那么直接躺在屋顶上，仰望满天的繁星，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在父亲周身浮动。

　　那时他不懂父亲因何而伤心，也问不出父亲因何而伤心。只是感受着父亲的感受，看父亲所看，直到最后，他睡着了。他甚至忘记了，他是何时下来，又是何时进了屋。

　　那座房子据说是奶奶留下来的老房子。房子非常老了，但屋子尚还结实。后来，他大了，父亲再没有带他去过那里，也再没有带他上过那个屋顶。他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去，偷偷地爬上那个屋顶，记录下那一片天空的阴与晴。

　　而此时，苏瑾的身上也浮动着莫名的情绪。林修终是没问，每个人的秘密，都怕被人知道。也许并不是秘密有多珍贵，而是一旦被人知道，就再没有机会堂而皇之地放在心上了。因为只有秘密，才值得珍而重之地放在心头。

　　“我去了。”林修站起身，夺过苏瑾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灵酒，嘴角现出一抹不明的笑意，将他平日里的仙气冲淡，“明天见。”

　　看着林修走远，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苏瑾拿起杯子递到嘴边，才发现灵酒已被林修喝光，又不急不徐地倒了一杯，小口抿着。只是抓着杯檐的手青筋尽出，显出几分狰狞。他终是不忍的，不忍再与一人再见，却再也不见。

　　苏瑾站起身，仰头喝干杯中灵酒，喝得太急还呛了一口。他从来都是小口抿酒，像今日这般，已是许久不做的事了。看了眼最后剩的两桌不到十个人，高声道：“今晚提前打烊，都走吧。”

　　说完，走了出去。转眼，偌大的店堂，只剩下一片杯盘狼藉。还有那扇开着的天窗，漫天繁星忽隐忽现，似在诉说人间的悲欢。

　　林修提气快走，越过了一波又一波人马。直到见前面一队人，一高大莽汉搂着一女子，时不时地亲上一口。在黑夜里发出波波的声响，不像是去探宝，倒像是出来夜游的。是蓝豹佣兵团。

　　林修减缓速度，缀在几人身后。入了山，时不时传来几声魔兽的嚎叫。上山的人虽多，但架不住山里的魔兽更多。蓝豹队伍里的几人靠的更近了。

　　忽地，一头一阶野猪兽从前面的山林里猛地蹿出，动作之矫健，根本不像是一头猪，倒像是一头敏捷的雷豹。吉阿德里忙一把推开蒂雅，不顾将蒂雅推得倒地，举起一把重剑迎了上去。居然是一名剑修。

　　重剑击中野猪的身躯，野猪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原以为它被击中，会被激怒，发出更猛烈地回击。但它没有，居然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跑得太快，还掀起一股冷风，将地上的落叶吹得飞飞扬扬。几人茫然四顾，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蒂雅还坐在地上，这时才拄着地面缓缓起身，一眼看见了林修，“你不是调酒的小哥儿吗？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林修见众人看向自己，点了点头道，“我就跟着来看看，当作历练。”
　　蒂雅听了林修的话，忙摇头，一双美目里全是不赞同的神色，“胡闹！历练什么时候历练不行，现下青龙山里也不知出现了什么，多少人上了山，这其中不乏筑基修者。你个小孩子，瞎凑什么热闹。现在赶紧回去，调你的酒。”

　　林修一脸无辜，“姐姐，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光了。”
　　蒂雅终于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土，没好气地道：“那就休息。”

　　林修点点头，似乎很认同的样子，“我就跟着看看，一有危险肯定离开。”
　　蒂雅心知自己的一番话恐没被听进去，也懒得理，“那你跟紧我，小心行事。”

　　“一定的。”林修话音刚落。大地便颤动起来。
　　“不好！”蒂雅哑着嗓子喊道，“这是什么魔兽？”

　　吉阿德里举剑上前，挡在蒂雅前面，不忘嘱咐，“一会儿我若不敌你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

　　蒂雅张手聚气，红色的灵气漩涡愈来愈大，只待出击。
　　但他们注定失败了，只见树影摇晃，此魔兽竟比那紫杉树还高。“是长颈巨猿！”长颈巨猿，三阶魔兽，相当于人类结丹修者。

　　吉阿德里颤抖着双腿将重剑舞得飞起。
　　蒂雅将手中火灵气抛出，正中巨猿的右眼。只听“嗷”的一声，巨猿被击中，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转向蒂雅。

　　吉阿德里心中暗暗叫苦，还好巨猿行动不快，他趁机回身，用重剑的另一端将蒂雅击退了好长一段距离，急急道：“带着那小子赶紧离开~”说完举着重剑迎了上去。

　　蒂雅被猛地一击，人有些懵了，这时回过神刚想冲回去。又瞥见不远处的林修，一咬牙，抓住林修驭气离开。

　　头也不回，急行而去。身上的作战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远远传来一声巨吼，远处的紫杉树倒了一棵又一棵。蒂雅两股颤颤，终于冲下了山，一口气跑到无吾。

　　停住时，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们，怕是回不来了。吉阿德里，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