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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Chapter 7: 后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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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
如何去爱
可惜你
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错过就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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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SARS对生命的威慑终于逐渐散去,隔离区的住客一天天减少,学习和生活回归正常,上课的上课,考试的考试,但是老师从不留作业,考试划了最精确的范围。于是,我拿着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全A成绩单得意洋洋地回家了。而那些SARS期间回家的同学,例如思婷,则要在炎热的七八月补课补考。一想到这里,我就感激自己的明智选择。据说北京的夏天可以达到38度呢!
回家后第二周,我就约了周婧去北京路逛街,这是上次通电话时约好的。虽然挂名逛街,但是太久没有见面,逛了没多久,就决定找一家店坐下专心聊天。
因为是暑假,非周末周日的北京路步行街还是一样的人山人海,大多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每张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以及青春。知道人类为什么会成为地球的统治者吗?答案就是,人类比小强更加打不死,就算经历那么恐怖的疾病,就算曾经多么害怕人多的地方,一等乌云散去,阳光下又是一张又一张回复生机的笑脸,歌照样唱,舞照样跳,生活还在继续。
“人定胜天,又是大团圆结局,可是,中国的经济估计要低迷一段时期,你读经济的,对这些应该比我还敏感吧。”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周婧有点感概地说。
“我们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况且,金融危机后的出口萧条还没有完全过去,现在贸易旅游业又几乎停滞,外国人还是不敢来中国。”我点头。
“陈清瑜,你现在说话很像经济学家哦。”周婧笑着说,虽然知道只是客气的赞美,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哪里,都是从报纸看来的,人云亦云。”
“我现在才觉得,女生还是读文科好。你看我读什么热力工程,光是大学物理和大学化学就有点力不从心,下学期还有流体力学,不挂科已经万幸。”想不到周婧也有叹气的时候。高中的时候,周婧的成绩属于中等,处于有机会上S大也有机会一本线不过的那种,高考的时候发挥不错,上了S大,但是分数不太高,就被分配到女生比较少的工程学院。
“听上去就觉得很恐怖。工科就那么难,医科岂不是更痛苦?”我连“流体”是什么都想象不出来,所以认定是我能力范围以外的概念。
“那当然,就别说那些毛细血管的辨认了,光是医学名词就很难记,听说20到30个字母组成的单词很常见。我家那位说,差一个字母,就是天差地别的成份,记错了下错了药,可是要死人的。还有,他们也要念大学物理,可却是全英文的,光是那本教材就两本牛津高阶那么厚——”一提起医科,周婧就激动起来,不停地给我介绍医科有多难念,似乎念医科的是她。而我却已经听不进去,她口中的“我家那位”,在我耳里成了一枚轰雷,把我炸得无法思考。我当然知道,“我家那位”绝对不会是我的爸爸或者妈妈,而只会是某类关系的亲密用词。我们共同认识的人,读医科的似乎并不多。
“陈清瑜,你怎么了?怎么面色变得那么差?”周婧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终于发现我根本没有在听。
我看着周婧表达关心的表情,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已经乱成一团。问还是不问呢?不问,我心里就像多了一根鱼刺,可是问,这与我有关系么?是我决定要遗忘一切的,也是我一直不闻不问,现在,别人身边是谁,心里的是谁,已经不是我可以关心可以过问的事情。
寒假那天清晨,我们相对无语,然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转身离去,就已经拉开了近乎陌生的距离。这一刻,我才知道,放下是有代价的。
“我没事,可能是水土不服。才一年,已经不习惯居住了十几年的城市,真是奇怪。”不习惯的,岂止是环境,还有这种距离,以及自己的心情。
“不会吧,才一年而已。北京真的那么好吗?不是说北京春天沙尘暴、夏天像火炉、秋天皮肤干枯、冬天冻得变冰柱?”周婧很诧异地看着我。
“这是谁说的?北京不会那么差啦。”谁把咱们伟大的首都形容得如此不堪?不过,虽然有点夸张,也确实把北京的气候了解得通透彻底。
“还有谁,技安啊。他一整天宣传北京像地狱,我家那位本来计划和我去北京旅行的,被他这么一吓,都有点犹豫了。”周婧不满地说,嘴唇微微翘起,就算我是女生,也觉得很可爱很吸引人。
这算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吗?当初他的第一志愿报的也是北京的学校,如果不是差了3分,他也要在这个像地狱的城市渡过至少四年。不过,能这样想未尝不是一种自我解脱的方法。等等,刚才周婧说到技安和“我家那位”的时候是分开的,难道不是一个人?
“周婧,你的‘我家那位’到底是谁?我认识吗?”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当然认识,还曾经是同班同学呢,都是很熟的人。”
和我熟的男生,除了技安和杨熙,估计没有别人。其他的,顶多是见了面点个头打个招呼,算不上很熟吧。杨熙在香港,那么剩下的,还是他。我不禁苦笑。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真是有点意外。”
“其实我也很意外,原来根本没有想过大一就拍拖。国庆的时候一起去肇庆,就觉得他跟高中有点不一样,似乎成熟了很多。圣诞节,他约我出去,就变成这样了。”周婧笑得很甜,眼睛弯弯的,以前,在2班,周婧也是很受欢迎的女生,而且性格直爽,在南方人里算比较特别的。怪不得有人迫不及待,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是,既然圣诞节就定下了关系,为什么寒假又要专门来我家通知我班级聚会,为什么前段时间拜托周婧打电话来问我的情况?周婧又为什么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很多很多的疑问,然而,哪一个都问不出口。就这样吧,让所有的不舒服不甘心都烂在肚子里,然后再一次遗忘,这一次,估计动力更足效果更好吧。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连电视都不想看,一整天脑袋都像浆糊,经常把爸妈的嘱咐忘掉。结果,连爸妈也觉得我还是赶快回北京比较安全,至少不用担心家里可能失火,或者大门洞开欢迎盗贼光临。所以,离九月一号还有两个星期,我就买好了回北京的票。
回北京前的傍晚,本来是去街头的报刊亭买本杂志准备上火车看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逛也逛的竟然到了S大的医学部校区。下午五点多,因为太阳还是很烈,操场没有多少人气,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工作人员,好像在给草地喷水保养。倒是旁边的校道行人如织,自行车一族穿插在其间左绕右拐,看上去很是险象横生。也难怪,现在应该是学校晚饭时间,虽然是暑假,留在学校的学生还很多。医学院的学生,对于时间都是视之如生命,吃饭更像是一种不得不为之的任务,而不是享受。以前在校篮球队,那个人也经常顾着练球连午饭都不吃,下午三点多一定胃痛,然后抢去我的下午茶点来填肚子,弄得后来我的茶点都准备双份。现在,会不会也因为忙于读书而废寝忘食?不过,有很懂得照顾人的周婧在身边,应该过得很好吧。
我不知不觉地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看着阳光灿烂、绿草如茵的风景,却丝毫没有生机勃勃、欣喜的感觉。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里,我的身边还有技安,他不开心,我陪着一起伤心。只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造成了今天这样的陌生和距离。我总是忍不住想,那时候,你那么辛苦地爬起来,挣扎着向我走来,是想对我说什么?是对不起吗?是“很抱歉,我喝醉了”吗?还是别的,不是道歉性质的话。以前我不懂,更不想懂,我们之间除了友谊还有什么,现在,我却要制止自己胡思乱想,提醒自己不要去猜去懂去回忆。
你曾经,为了买我喜欢吃的猪手米线,跑了两站的路。
曾经,在我伤心觉得自己失恋的时候,借出肩膀让我依靠。
曾经,在我最好的朋友不相信我的时候,告诉我“我相信你”。
……
是不是不曾失去,就不懂得珍惜。要等到你离我而去,我才知道这三年来你在我心中的份量竟然是那么重,那些我以为自己想要遗忘的回忆原来如此难以割舍。
“陈清瑜?你怎么在这里?”
结果,“白天不要想人,晚上不要想鬼”的奇怪定律再次被验证。一个多月不见的周婧又出现在我面前,满脸是汗,雪白的运动服还沾了不少污迹。
“我?没事就来逛逛。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脏?”趁周婧转头不知道在寻找谁,我飞快地用袖子把眼泪印干,等周婧回过头来就转移话题。
“快来,这边,陈清瑜在这里。”周婧似乎没有接收到我的疑问,看着我背后某处,高举双手使劲挥着。
“你刚才问我什么?”过了十几秒,周婧才把注意力放回我身上。
“你的衣服,还有你的脸,都有点脏。”这一刻,我特别想逃跑,可是脚却僵硬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光是想象就觉得难以呼吸,难道真要在我面前,再一次让我在幸福,别人的幸福面前当观众吗?老天爷,你何其残忍。
“今天医学院新生,哦,不对,二年级生搬家啊,他们以前跟我们一个校区,现在要搬回来北校区。我来帮忙的。”远处跑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背光看不清面容,但我却鸵鸟地低下头,以为不看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嘿,陈清瑜,好久不见。”清爽的男声在周婧背后响起,果然不是陌生的声线,却不是技安。
我猛地抬起头,发现周婧背后的竟然是郭东骅,他的手很随意地搭在周婧的肩膀上,似乎这个动作再自然不过。
“你们!原来你家那位是郭东骅!”因为太出乎意料之外,我几乎惊叫出来。
“就是他啊,你不是说你知道是谁了,怎么这么惊讶?”反而是周婧糊涂起来,抬手揉了揉头发。
“很意外?其实我暗恋她很久了,技安也知道。”郭东骅一改过去内敛的性格,可能是爱情的滋润,变得很阳光健谈。
“不知丑。”周婧红着脸推了郭东骅一把,郭东骅本来站在台阶边缘上,摇晃了一下,貌似要掉下看台,吓得周婧连忙伸手要扶着他,结果被郭东骅趁机抱着。原来彼此相爱,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以变成两人的世界。我成了,多余的观众。不过,当这个观众,我不会难过,顶多觉得自己很碍眼而已。
“郭东骅你也在S大念医科?”我再不作声,估计会被完全忽略掉。
“确切来说,是麻醉科,不过第一第二年的课程跟临床医学完全一样。”首先解释的是周婧。
“一样痛苦。我跟技安很多门课都是同班。啊,对了,应该把技安叫下来,一起到校外吃饭。那只懒猪,在宿舍死活不肯下来吃饭,要我们带外卖给他。”郭东骅从裤袋拿出手机,准备拨电话。
“叫他干什么?他沉醉温柔乡,乐不思饭,我刚才看他在跟邱静茹聊□□!还以为他有多痴情,才那么积极帮他牵线打长途电话问情况——”周婧抓住郭东骅要拨电话的手,然后说了一大串话,似乎没有想起来我就在她面前。
“你别听周婧乱说,技安没有跟邱静茹——”郭东骅打断了周婧的话,才说了半句,却又被周婧打断。
“我才没有乱说!整个暑假他们都混在一起,技安上自习邱静茹也陪着,现在是暑假,邱静茹中文系的哪需要自习!你们男生就是见一个喜欢一个!”
“你——别扯到我身上,我对你还不够专一吗?”
刚刚还甜蜜如水的两人,转眼间竟然吵起架来,为的还是别人的事情。我这个观众还怎么当下去?
“你们别激动。我,我还是走了,家里已经煮好了饭等我回去。你们也快去吃饭吧,晚了饭堂的好菜都没有了。”我没有等待他们的回应,就匆忙转身跑下看台,远离这块是非之地。我怕,跑慢一点,就会被发现我,泪流满脸。
原来不是周婧,而是邱静茹。不过,结果还是一样的,至少对我来说,一样的失落,一样的遗憾,以及一样的心痛。
回北京吧,在那里,至少伤心的情景不是那么近在眼前,隔着两千多公里,什么都看不见,我还是可以鸵鸟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我的简单生活,忙我的社团活动。无论曾经经历过疾病的恐慌,还是失恋的悲伤,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