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枫翎

24、第二十三章

　　后来的一个月里，我和父母详谈了十次，终于把化学老师电话的影响力清除，父母终于还是让我自己选择想读的科目、想考的学校。妈妈最后告诉我，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到半路时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要走下去，聪明的人会把路走成自己喜欢的那一条，不聪明的人就因为看不到路的尽头而没有勇气走下去，最后在半路上蹉跎一生。只有站在终点的人才会发现，其实所有的路都通向一个方向，只有走完这条人生路的人才能最终判断，所选择的路是否适合自己、是否值得自己一生的付出。爸妈都希望你能够走出自己的路，走完自己的路，到最后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时候的我觉得这段话太晦涩难懂了，但是直到现在，每次必须做出艰难选择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段话，每一次都细细品尝，然后就会得出答案。
　　再次回到学校，分班的结果出来了。我、小歆和技安都在5班，而杨熙就被分到4班，老匡果然是说到做到。4、5、6班都是物理班，因为那一年，考物理的学生可以选择的专业范围最广，结果成绩好的成绩不好的都选了物理，当然还有我这种不知道自己兴趣所在的人也选了物理。
　　“这是什么分班标准，除了一个韩惠姗，体育好的人都去了5班，明年的校运会还用比吗？”选化学被分到3班的黄家声在我们班门口大声议论。
　　“你很不满吗？很不满就去拿一个冠军啊，为你们班争气。如果你去跑3000米，我保证，我不为我们班陪跑，我为你陪跑！”也被分到5班的彭建还是一样喜欢跟黄家声顶嘴。他们两人，真是演“栋笃笑”的最佳拍档，可惜以后这种表演很少了。
　　周围同学看着这对活宝，都哈哈大笑，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很倒霉，被新班主任“赏识”“提携”，钦点为5班班长了。我最爱的闲职学习委员要让贤给成绩更好的原6班同学黎晓星。我这种懒人怎么当班长啊，自己都管不好还管别人？班长就只有邱静茹那样的人才当得好吧。
　　不过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更坏的是我的座位被调至第一排，跟全年级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姜斌同学同桌，补充说明，排名是倒数。我不是看不起成绩如此辉煌的姜同学，头痛的是班主任要我“发挥班长的精神，照顾后进同学，树立好榜样”。这下子，我不但要管理一个班，还要“照顾”同桌。天！我怎么这么倒霉。
　　“以后跟你就很遥远了，我怎么办啊，试卷都瞄不到了！”我看着旁边的空椅，发着呆，脑袋却被敲了一记。
　　“靠自己呗，都高三了还靠小抄。”我头也不抬，继续为自己的运气悲哀，因为如此喜欢敲别人脑袋的只能是技安。
　　“反正这个位子也常年空着，不如我跟汪老师说换到这里坐好了。”技安坐在姜斌的位子上。姜斌是全级出名的逃课大王，所以我旁边的椅子估计十天有八天都空着。所以其实我“照顾”他的日子也不多，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你？你还是去最后一排呆着吧，你一坐这里，后面所有人连黑板都看不到了。”我边收拾书包边说。
　　“你等等我，我也去收拾一下。”

　　“所以说，你以后都不用去篮球队训练了？”我在楼梯口等到技安。
　　“是啊，退队了当然不用。师弟们说要搞一个欢送仪式，不过还没有定下日子。到时候你也要来。”
　　“为什么我要——”我正想跟技安斗嘴，却看见升旗广场旗杆附近有一个女生抱着膝盖坐着，双肩颤抖着，看上去像是在哭。有个女生在哭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这个女生是——
　　“技安，那是邱静茹对不对？她好像在哭。”
　　“咦？大新闻，未来女强人邱静茹也会哭啊？”技安也觉得很奇怪。
　　“我们去看看她吧。一个人在那里哭，挺可怜的。”
　　“她不是跟你不对盘吗？上次许镇生日她还点名让你负责清洁。”
　　“是不对盘啊，不过总是同学两年。走吧。”我不等技安的回答，扯着他的手臂就往旗杆处走。
　　“邱静茹，你怎么了？”
　　邱静茹抬头看着我们，没有说话，样子有点呆呆，似乎还没有接受到我们的提问。
　　“邱静茹，第一次看你哭啊，还以为你没有泪腺的呢！”这句没有血性的话当然不是出自我嘴，只能是技安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才会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技安！”我放下书包，坐到邱静茹旁边，“如果不开心，或许说出来会舒服一点。你现在就当我不是陈清瑜，咱俩以前的那些过节统统忽略，现在我就是大树洞，只进不出的那种。”
　　“何小娴…小娴她走了。”邱静茹终于说话了，但说出的话却把我和技安吓了一大跳。何小娴，曾经是2 班的同学，高一开始身体就很差，经常不来上课，到了上学期，就休学了。休学前她是邱静茹的同桌。
　　“走了？走了的意思是去世了？”我小声地求证。
　　“是，原来她的病是胃癌，已经拖了很多年，高一的时候复发，我今天回到学校，老匡告诉我的。我一直知道她的病不一般，但是没有想到是这种病，她每次胃痛都笑着告诉我，是小时候吃太多雪糕的现世报——”邱静茹越说越激动，最后大声哭起来。
　　“或者走对于何小娴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她可以脱离病魔，或者可以重新投胎做一个健康宝宝。”我虽然心情也很郁闷，但也尽量说些开心的话。
　　原来生命真的很脆弱，去年还能听见她的笑声，还能看见那张带点婴儿肥的心型脸蛋，现在已经听不到看不到了。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我一定会多跟她说一句话，在她胃痛的时候绝不会漠然走过，在她生病不回校的日子帮她记笔记……可是，已经没有这么一天了，小娴再也不会给我们机会去收集多一份关于她的记忆。
　　“喂，别连你也哭啊，我照顾不了两个人。”技安突然说话。他已经坐在邱静茹的另一边，为她供应纸巾。
　　是吗？我也哭了？明明是安慰别人最后自己也一起哭，我真是很没用啊。我用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可是新的泪水马上又涌出来。
　　“谢谢你们，想不到是你们来安慰我。我感觉好很多了，我想小娴也不想我这么不开心。她不让我去送她最后一程，也是不希望我为她…为她悲伤。”邱静茹强忍着泪水，试图平稳情绪，可似乎并不成功，一提到小娴的名字，她就忍不住再次潸然泪下。
　　“别哭了，再哭就毁容了。”技安还是很笨拙地不知道怎么安慰邱静茹。他一手拿着一张纸巾，一手揉着自己的头发，完全没有办法地看着我们哭。我想他一定很无辜又无奈，因为我们已经引起很多放学的学生注意，看上去就像技安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弄得两个女孩一起哭。一世英名就这样被毁掉。
　　“技安，我可以借你肩膀靠一下吗？”邱静茹突然抬头对技安说。
　　“啊？这——”技安没有立即回答，视线却越过邱静茹转到我身上。
　　我看着技安无措的表情，看了看邱静茹已经垂下去的头。估计她真的很需要一个肩膀，而且鼓起很大勇气才这样要求的。如果我也在场，技安一定不好意思答应吧。
　　“技安，邱静茹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让她重新笑起来。”我站起来，背起书包，往校门口方向走。
　　反正我在这里也只是徒增悲伤，只有技安这种没有泪腺、感情神经超级粗的人才能给与悲伤的人安定的力量吧。我努力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安心地离去。可是，快到大阶梯的时候，我转过头，模糊中看到哭得已经没有力气的邱静茹靠在技安的肩膀上。心突然抽搐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很不安的感觉。
　　九月初，对于广州还是炎热的夏天，可是一阵带着热浪的风吹来，阶梯边的凤凰木“沙沙”作响，一小片微黄的落叶旋转着飘过我眼前，飘到我手背上。这会不会是今年的第一片落叶？萧瑟而深沉的秋天这么快就要来了吗？太快了吧，快得让人来不及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明天去爬山，不会更新，所以今天多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