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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日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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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斗北回,今朝岁起东。
一年到另一年的过度,只在睡梦中悄然进行。因昨夜回房的晚,原本冯蘅是打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可谁知正是睡得沉实之际,却被一阵接连不断的敲木窗之声吵醒了。
谁呀?扰人清梦。
窗户推开,她掀起一边眼皮瞄了一眼窗下之人后,又阖上双眼,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靠倒在窗户边,有气无力道:“虽然新年第一句该说喜庆话,但我现在只想问,这么早有事么?”
“阿蘅不要睡了,与我一起上山去看日出吧?”周伯通双臂搁在窗户上,下巴枕在上面,笑嘻嘻的看着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她,虽裹着厚厚的披风,但如云墨发自然垂落,尚有一丝凌乱,脸颊还有些未消褪的睡肿,他不知为何想到了盛夏时节漫山遍野结出的白桃。
老天爷……她又睁开一边眼瞥了一眼天边靛青的夜色,打了个呵欠,随口道了句“改天吧”后便想关上窗,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挡住。
“在山顶看日出肯定不同于你们桃花岛的风光呀,而且今天可是新年第一天,第一天的日出你不想去看看吗?”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新年最初的晨光诶,还是在视野最好的山峰上,错过了今天,还有下一次机会吗?她心动了。揉了揉眼睛,急急说了声“等我一下”后,再次关上窗。
周伯通走到房门外,没有等多久,就见冯蘅已经利落的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素净着一张脸,将散落的长发随意用观中道士们常用的木簪子束起,神色已经清明如常。
“快快快,我们赶紧出发吧,等会儿天色可就大亮了!”现在已变成她来催促了。
“阿蘅你上来,我背你去更快。”
见他背对着自己,已自觉蹲下身子,冯蘅哭笑不得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里距离山顶可没有当初那般远,我凭自己的双腿是可以上去的,你可不要把我当瘸子呀。”
再说了,她昨日都已经答应了岛主大人。
两人没有再耽误时间,立即赶往山顶,蜿蜒曲折的山路没什么亮光,脚下是泥是树枝都分不清,但步履不敢停,生怕没赶上破晓之际。
北峰峰顶之上,旁无别物,只有一棵径直高耸的松树,四季常绿,并未因为冬季而枯黄,生命力极其顽强,立根于悬崖峭壁都能穿岩而出,破石生根,在这空旷的顶峰孤零零的伫立,又威严的守护着这一片山脉。
周伯通在树下寻了个平坦无沙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望着冯蘅说道:“我们坐这里等会儿吧,看样子无需多久天色就要大亮了。”
冯蘅顺势坐了过去,本就没睡够,还走了一段山路,此刻一坐下便是呵欠连天,眼角含泪了。
“阿蘅昨晚做什么了?怎么这般困乏?”
“唔……没什么。”她支支吾吾不敢应答,双颊却偷偷红了,幸好夜色未泯,遮去了所有羞人的颜色。
晨光破晓前,山上的风渐渐静止了,好似为这日出奠定了神圣的基调一般。一点点阳光微微露出,当你想捕捉它们时,时间过得很慢很慢,让人忍不住屏息以待,等待黑夜过去,等待光明到来。与海上日出不同,山顶所见,太阳升起的方向并没有海平面那样清晰的界限,视线的最尽头仍被郁郁葱葱的绿所覆盖,从无尽的绿中生出灿金光芒,竟不知是何人将它呼唤了出来。只知道一种模糊又尖锐的明亮,刹那间覆盖了世间万物。
冯蘅呆呆的感叹道:“真的是……难以言喻的壮阔之美。”
周伯通龇牙笑道:“过去我常常趁着其他弟子们去早课的时候,偷偷独自跑来山顶看日出!师兄想找我,却不知道我在哪里,哈哈!”
“在山下绝不会有这样的视野,你倒是会找地方。”
“师哥说我们住在山上,既不算出世也不算入世,偏偏兼得二者之优,”他得意的笑道,“那桃花岛是什么样子呢?东海小岛,远离人世,也有这般风光吗?”
“一是海,一是山,当然俱不相同,这里固然很好,不过我们桃花岛也不差!”冯蘅想了想,开心的对着天空描绘着岛屿轮廓:“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纵使从前没听过这首诗,但周伯通也能从个别词汇中窥见那必然是个世外仙境,心里默默感叹着,难怪她提起便一脸引以为豪的喜色,山有山的壮丽,岛有岛的秀美,而她内心憧憬的,仍是那座世外小岛。
她兴奋的向他介绍起岛上的风景,桃花林、湖心亭和幢幢竹楼,以及后山的清溪、弹指峰、绿竹林、清音洞……纯粹的出世岛屿,却风景秀丽,清幽无比。
末了,转过头,认真的望着他开口道:“我已与岛主大人说过,想迎你和王真人来岛上做客呢,总不能只让你们全真教招待我们吧?你看可好?”
“若有机会……”
“那便这么说定了!”
周伯通呆呆的望着她,竟不自觉轻声低喃道:“我愿与阿蘅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嗯?”冯蘅不知道他此刻为何又说出了这句话,没有迟疑,笑着点头,“好呀。”
在她转过视线眺望远处的时候,周伯通的表情失落了下去。
有人告诉过他,夫妻才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他此刻已知道,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只能是“若有机会”才得以相聚,只有夫妻才会日夜相伴,形影不离……
她与自己是好朋友,可是不会为他留在华山,她与桃花岛主是未过门的夫妻,她会为他永远留在桃花岛。
至亲至疏夫妻。再好的朋友,也敌不过世俗的夫妻关系。等到自己明白了这一点,也便明白了武学世界以外的人世间的苦闷和悲伤。
“啊,山顶的空气分外清新,”冯蘅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舒服的长叹一声,“新年的一天能亲眼看到日出之景,可真是个好兆头!”
周伯通也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这儿,不仅能看到日出,还能看到山下风光呢,阿蘅你过来。”
他向她伸出手去,竟是要拉她站在悬崖边上俯视山下的风景。
“不了,不了。”她忙摆手。光是想着站在两千米高的地方往下望,她就已经头晕目眩了。
见她不停的摇头,全身都在表明着拒绝,周伯通哈哈大笑起来:“胆小如鼠!”
“我只是畏高!这是人的正常反应!”她缩回了树下。
他笑完后,干脆坐在了悬崖边上,悠哉悠哉的晃荡着腿,给她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就算是绝世高手,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也会摔成肉泥的,周伯通,你……你别坐那里。”
“这里的视角与众不同,阿蘅没这个胆量,感受不到我坐在这里的快乐。”
冯蘅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她对这样冒险的快乐可没兴趣,不过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让她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我大概理解了你们为何都追求天下第一了。”
“哦?”他回过头瞧她。
“前人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最高处俯视芸芸众生,当然是会获得绝顶的快乐和满足,可于我就不行了,我畏惧高处,也畏惧顶峰的孤独感,对于我来说,高处只是不胜寒罢了。我只想化作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融进人海中。”
周伯通似懂非懂,却跑了回来,俯下身子望着她,笑道:“阿蘅若入芸芸众生中,我也能一眼瞧见你。”
“哪怕你在山顶,也能瞧见我?”
周伯通点点头:“嗯!你不信?”
她笑道:“不信,人的眼睛看不到这么远,只能看见身边的人,届时你在山顶,而我在山下,你可找不到我。还有,只要我混入人群中,就是渺小的蝼蚁罢了,再普通不过,你即使看到了我,也绝不会认出我来。”
“阿蘅这可是小瞧了我。”
继续纠结在这没有意义的问题上面只是浪费时间,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困意袭来:“好了,看完日出,我得回去睡个回笼觉了,赶紧走吧。”
周伯通还是想不明白她昨夜究竟干了什么,困成这样,只是靠在树上坐着,已经要闭眼睡着般,无奈摇摇头,跟着她一起下山回去了。
一大清早不见人影,遍寻不见她的黄药师从西厢房出来正好撞见看完不知从哪儿回来的两人,彼此看不见旁人般有说有笑,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由分说上前拉着冯蘅就走,丝毫不管还站在原地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的周伯通。
“早啊,岛主大人。”冯蘅任由他牵着,虽然困的不行但还是笑着跟他打招呼。
“你跟周伯通去哪儿了?”
她嗤嗤笑了一声,将在山顶看日出所见的景色讲于他听,那是不同于桃花岛的风貌,还让他赶明儿也早起去看一次,黄药师没有应答,两人已来到西厢房门口,他却迟迟不肯离去。
“岛主大人,我实在太困了,要回房睡一会儿,你看……”冯蘅眨巴眨巴眼,扶着门框暗示道。
暗示无效,黄药师一脚便踏过了门槛,进入屋内。自己恪守界限不踏进西厢房一步,那个周伯通却因自己是教中子弟,竟敢直接敲她的窗?这东厢西厢究竟是为谁而分开的?
冯蘅只得无奈的善后,关上房门。
“岛主大人,你若想留这里就自便吧,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真的要睡一会儿。”她脱下夹袄和中衣,取出簪子放下长发,迅速的滚回被窝里去,朝里侧卧,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她是没了声音,可身边却有了动静。被子被轻轻掀起,一人也随之躺了进来,胸膛贴近她的背,手掌附在她的腰窝上,隔着一层里衣细细的摩挲着,她实在是太困了,也便任由他去了。
“那个周伯通,你当他是顽童,但他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他越想越气闷。
唉,冯蘅无奈,扭过身体正面朝他,眼睛是睁不开了,但手还能顺着身体记忆准确摸上他的脸,柔柔的抚摸着,就像安抚小孩子一般安抚他气恼的情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让我睡会儿吧……”
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他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她声音越来越轻,已经是贴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黄药师看着怀中已经沉沉睡去没有了知觉的人,握着她还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微微偏动脸颊蹭了蹭,在她温热柔沁的掌心中似吻般抿了下唇,虽无声叹着气,心却已化作一团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