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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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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都十一月,深冬的气息渐渐浓重。
阳光耀眼而薄凉,洒在白雪皑皑的深宫之中,反射出粼粼光华。
沈卿酒入宫这几日,见识了楚皇权威的生活,也出色完成了训诂嬷嬷的礼仪课。
此刻晌午刚过,沈卿酒正走在前头,后面是八位朝服太监抬着的御轿,之后还跟随着左右两列近侍,手上端着楚皇的一应用品。
“陛下,栖梧宫到了,皇后娘娘已在正殿摆下了全素席,可要现下用膳?”沈卿酒躬身在轿帘前道,身姿柔美端正,角度完美,无可挑剔。
楚皇缓了一会才应,声音依旧是平日里的威严:“曹熙奉与朕入内便可。”
本来准备好通传的沈卿酒微愣,楚皇才接着道:“影儿今日也在附近,你且去陪他半日罢,免得他总说我奴役他的‘媳妇儿’。”
沈卿酒听见那句从楚皇嘴里出来的“媳妇儿”,那语气和楚淮影如出一撤,仿佛就看见某人是怎么与楚皇说出这句话的,唇边不由湮出一丝笑。
“是,臣女告退。”沈卿酒行礼退下,刚回身,便见着轿子已经在不远处等候,连她身边两个贴身丫鬟都来了,想必早便通知好了。
看来楚皇真的十分为楚淮影操心啊。沈卿酒不由想起上一世因为她和太子爷的关系多加劝阻的院长,心中恻隐,楚皇再高高在上威严不可侵犯,也不过是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
这些日子都不足以大小他的疑心,生怕她误了楚淮影,也不是不可理解。
沈卿酒摇头,缓缓走向轿子,人还没到,便听到一动一静两声——
“郡主。”
“郡主!”
那活泼的自然是楚淮影安放在她身侧的翡翠。
至于那沉静的,便是皇后娘娘指派来的芷烟了。明面是皇后娘娘的人,暗里自然也是为二殿下服务的,看着这性子,恐怕位份还不低。
“翡翠姑娘也累了,奴婢来吧。”芷烟主动接过带沈卿酒上轿子的差事,翡翠嘟了嘟嘴,却没说什么。
沈卿酒倒是不慌,兀自上了轿,静静等着她的行动。
果不其然,芷烟看似柔弱地把轿帘放下,却用内力送来一句“郡主是聪明人,想必不会忘了入宫的初衷。”
想来也是二殿下看着这几日沈卿酒渐渐起了作用,怕她有二心。
沈卿酒冷着脸,没有回应,只在门帘落下时淡淡扫了她一眼,便一路闭目养神。
...
楚皇所说的“附近”,实则远得很。
楚淮影督建的泠音行宫在西宫以外,设计与现代故宫水殿原理相仿,楼层铜栋琉璃墙,也是以水环绕,水中鱼荷假山分布,楼中玻璃夹层亦如此。
其间机关趣玩比水殿还多,难怪夏季的来访,要从冬日开始准备。
沈卿酒所见外墙还未完工,却已经十分壮观。她下轿后在前走着,后头芷烟已准备好要和她一道进殿,却被暗卫拦下来了——
“两位还是在殿外等郡主为好。”
芷烟张嘴欲辩,旁侧的翡翠却和暗卫交换了个眼神,准备开始表演。
沈卿酒笑看翡翠一眼,才进了殿内。
甫一进殿,拱顶长柱、洋风机关雕刻映入眼帘,那么一刻沈卿酒还以为自己穿回民国了。
真不知道是该赞叹作者设计精巧,还是楚淮影眼光超前。
“小酒,你来了。”偌大的殿内只有玄衣少侠一人,他坐在一块尚未开凿的梁柱上,见了沈卿酒轻盈地一跃而下,站在一张琉璃小桌便向她招手。
沈卿酒信步过去,看见桌上被翻的快散架的古籍,微微笑道:“你还带了书来。”
说着她便翻过去看封面,看着那端庄的大字,微笑化为了无奈——
《穿越大法秘典-高阶》
“你,真是......”沈卿酒抬眼看他,男主不读典籍,居然在钻研穿越大法?
楚淮影眨眨眼,俊秀的脸上尽是无辜:“不能怪我,这是我师父的藏书,再说了,都是小酒什么也不说,我才看的。”
那也得她能说啊。沈卿酒无言以对,倒是对太息老人好奇起来,便顺口问了。
“这样的书我师父还留了一大密室,你想看尽可以去。”楚淮影摩挲着书脊,显然这动作他已做了许多次,书脊都起了毛边儿,又道:“说起来,这行宫也是她以前的主意。”
“以前?那,他现下在哪?”沈卿酒摩挲着下巴,想着,莫非这位前辈也是穿来的?
“我要是知道我也不会在这翻书了。”楚淮影看着她,眼中笑意加深,最后化为懒洋洋的一笑:“说她没意思,我给你看今日修的西洋灯。”
沈卿酒顺着他视线看去,才看到拱顶用一盏盏小灯拼出了浩瀚星图,白日里不显眼,却能想象亮起来多么壮观。
“唔。”楚淮影看着没反应的机关,又扳下了另一个汉白玉机关,地面像是两扇门般,向左右两旁退开,露出了下面引入的深水,依稀可见底下交错的机械。
“可能卡着了,我下去看看。”楚淮影满不在乎地道,仿佛说的不是要到机关交错的水下。
这还是寒冬,那水该有多冷。
“小心。”沈卿酒说着,又补了一句:“要不让......”
“放心,若真有事,你叫暗卫进来就好。”楚淮影眼中含笑,伸手刮她鼻梁,温暖的体温传来,沈卿酒才想起他有太息神功护体,眼看着他消失在水面。
沈卿酒不敢看那看似清澈实则潜藏机械的深水,拿过那本书,翻过两页,也不知眼里看了什么。
眼看着第三页也要看完了,沈卿酒心里牵挂,看着微微起着波澜的水面,看不着下面的影子,不放心地喊了一声:“楚淮影,你好了吗?”
没有回应。
沈卿酒急步过去,弯下/身子提高音量喊了一句:“楚淮影!”
没有声音,也没有玄衣少侠的身影,只有一根玄色银纹的缎带缓缓浮了上来。
那是楚淮影的发带!
沈卿酒一颗心像是蓦然踩空掉落深渊般一颤,也忘了楚淮影的叮嘱,绣鞋都没脱便入了水。
所幸沈卿酒在海边长大,水性还好,只是从未在寒冬泡在地下引入的冷水里。
没有内力护体,沈卿酒才感觉到这一潭水多么刺骨,只得闭了气,手里紧紧攥着楚淮影的发带,提醒自己下水的目的,才勉强睁眼看清水下交错的机械。
她毕竟是临时起意,一口气闭不了多久,才下水不久,耳边又是机械划水嘈杂的声音,既憋不住又辨不清。
以楚淮影的功力,闭气潜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道被什么机械暗算了吗?
正焦急,背后蓦然贴上一具温暖的身体。
惊悚之下,沈卿酒嘴里憋的那口气霎时化为泡消散在水中,潭水蓦然呛了进来,眼前一片朦胧,直到温软的薄唇覆上她的唇瓣,渡给她气息,才渐渐看清——
玄衣少侠黑发散开,和她的发缠在一起,英俊的五官被背后的机械映得有些森然,那双幽黑平静的桃花眼却让她感觉到安全。
楚淮影确保她安然无恙,才松开她,伸手指了指头顶。
“上去。”
她看懂了他的唇语,又像是没懂,她上去了,他呢?
然而楚淮影没留时间让她细想,下一刻她便被他带到池壁,一下举上了岸,岸上刚到岗的暗卫接着她,她却回身去看那潭水。
“他怎么不上来……?”向来淡定的沈姑娘少有地焦急,猛回头问身后人。
“郡主莫急,宫主心中有数。”暗卫安抚完,跪在池边,摸索着,最后像是摸到什么机关,往下一扳,室内便响起一阵弓弦紧拉的声音,“宫主,可以了。”
岸上的沈卿酒看着水下楚淮影缓缓上来的身影,才看见他腰侧缠着一根隐隐约约的白丝,因着白日反光才看得清晰。
楚淮影游到池边,白丝随着他的动作紧紧缠上暗卫正按着的机关。
只见他游刃有余地翻身上岸,暗卫一松手,机关随着白丝的力道顺势被弹回,水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刹那间纵横交错。
“宫主,这......怎么办?”暗卫显然也没料到沈卿酒这个意外。
“无事,不许说出去。”楚淮影从旁侧檀木柜中拿出平日里替换的衣物,翻出一件大麾便把沈卿酒罩住,“让翡翠进来。”
“是。”暗卫应声出了门。
“傻小酒,不是说好有事叫暗卫吗?”楚淮影看着还在哆嗦的沈姑娘,看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缎带,脸上尽是冰雪之色,毫不费力便扯了出来。
楚宫主万万没想到被发带出卖了,心里却疼得复杂。
沈卿酒自看着他平安上岸,脸色便渐渐恢复了平日的软和,此刻听了还在反省自己的举措。
简直是沈姑娘职业生涯里前所未有的失策。
沈卿酒理智渐渐回归,检讨的同时还在思考刚才池水下的机关。
这样的机关不是极其了解楚淮影的人是做不出来的。
毕竟这样的设计,赌的就是楚淮影的负责和自信,确保他一定会下去。
而这样的人,宫中也就一位。
她居然一直疏忽了,二殿下的首要目标或许并非王位,而是更为狠毒地要弑兄。
刚才要是差毫厘,楚淮影都死定了。
而楚淮影要是死了,无论她的任务,还是旁的什么,都没意义了。
“你早知道他要害你?还跳下去?”沈卿酒越想眉头蹙得越深,抬眸问他。
楚淮影手上给她输着内力,渐渐烘干了她的衣服,捂暖了她的手,眼中却依旧幽冷而隐忍,牵着她的手一度弄疼了她,最后却只是轻轻在她嘴角轻抚了一下,替她擦去水珠:“小酒,我有分寸,倒是你,玩归玩,不能拿性命冒险。”
“三殿下?”翡翠罕见地换了称呼,沈卿酒回头,看见她悄悄使眼色:“御医来了!”
而三殿下压根没宣御医。
沈卿酒看着翡翠身边自从进来注意力便一直在自己身上的芷烟,霎时懂了,垂眸从楚淮影手中抽出手。
楚淮影微怔,却依了她,让翡翠先芷烟一步扶着沈卿酒上了御医随行的轿子。
“宫主,这样恐怕对沈姑娘取得二殿下信任不利。”暗卫提醒。
楚淮影却没回答。
浪荡随意的楚宫主头一回体会到后悔的情绪。
他比她更看得清楚她的感情,他也比她清楚她的性子,只是他不懂为什么她非要这么为难自己。
他这一世无意夺嫡,只是他说的话不会变,给出的心也收不回。本想半年足够他弄清楚她的苦衷,才让她“好好玩儿”。
只是今天这样对楚宫主而言向来小菜一碟的状况,他竟然忍不了了。
小酒姑娘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他想的还要重。
暗卫看着自家宫主寒了眼神,感觉到那肃杀的气息,背后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
飞鸾宫内,一向足智多谋的沈姑娘此刻还在想着方才暴露出的漏洞,思考着怎么修补自己的计划。
“郡主,陛下送来了药材和补品,奴婢已经安置在耳房了。”翡翠喜滋滋地在门外报备,毕竟这意味着陛下相信了沈姑娘对宫主的真心。
“嗯,你先歇会吧。”沈卿酒答着,声音还微哑,清澈的眼眸却睨向房内伺候的芷烟。
果然,芷烟端着药,另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张竹牌,上面坑坑洼洼的是二殿下的暗语——
西域使节团行宫机关图。
“二殿下还说了什么?”沈卿酒笑,果然经过今日这事,二殿下的疑心更重了。
“三殿下对您的偏爱值得利用,继续保持。”芷烟面无表情地道。
沈卿酒不动声色,只冷漠地挥手让她退下,仰面躺着被窝里,唇边似乎还有某人的体温,心中却明了,看来不拿出点成绩,金主是不会雇佣自己这个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