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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淡风轻 ...

  •   【壹】
      名为安培晴明的阴阳师似乎很中意偏僻而宽阔的庭院。

      庭院中间偏左都有一棵枝叶茂盛的的树木;右边屋檐上亦挂着三个风铃;余下的空地则被数量众多的各种式神所占领,它们的活动在不打扰阴阳师办正事的前提下皆无约束。

      话说回来就算布置,对式神处理方式没有区别,但黑晴明与晴明的庭院只用一眼便能辨别,原因无他,主人志向不同,被吸引而来的妖怪行事风格也就迥然相异了。

      黑晴明的庭院常常是安静的,式神们聚在一块也是在为大义忙碌之余小憩片刻,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互不相干——当然若是两面佛那个蠢货在的话另提:它时常自己与自己为点小事争吵不休,虽说声音挺大争吵的内容还十分愚蠢,但看在它不常呆在庭院,式神们也就容忍了(力量强大,打起来自己可能会被反杀的)两面佛呆在庭院的那几天。正常情况下外面有人路过,若不往院里张望,绝对想不到里面坐满式神,只当是无人居住,空有漂亮布置的空宅。

      而晴明的庭院则完全相反,安静是这里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山兔常与孟婆比赛从庭院最东边跑到最西边,两个小姑娘在赛程中的欢笑先不论,光是蛙与锅跳起来的声音与带起来的震动就远胜于两面佛——这还是相对于别的式神之间互动稍微温和的动静;日常如跳跳哥哥担心妖狐拐走自家宝贝妹妹抬着棺材追着某位在棺材风声里解释都难以说完的可疑大叔从院前砸到院后,在地面留下无数坑的同时发出的巨响声里还夹杂着跳跳弟弟与跳跳妹妹虽不明缘由但亢奋异常地为大哥的加油呐喊……如此种种,其间热(愚)闹(蠢),一言难尽。

      大天狗与雪女分别霸占了晴明庭院中唯一那棵树的最高处与中段偏高处,冷眼看着树下巫蛊师一边怪笑一边热切看着面前将自己偷偷放在别的式神身上的虫还来,完全不设防的蝴蝶精。

      树上的静默与树下的热闹形成鲜明而突兀的对比,将自古正邪两不相融入演绎的淋漓尽致——尽管各自形象与说好的正义“秉然”和群魔“乱舞”尽不太一样。

      “如何?”被冰雪包围,少女模样的妖怪的声音和她的气质一样带着寒意。

      “有贼心没贼胆。”

      “……我是说你有没有感觉到黑晴明大人的气息。”

      随意回答对巫蛊师看法的大天狗顿了一下,看到雪女仰视自己的眼神里复杂到无法忽视的,一言难尽的情绪后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暂时没有,但黑晴明大人神通广大,一定会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带领我们实现大义的。”

      半响,雪女才艰难地将打了半天的草稿背出来:“蝴蝶精也很在意那个变态老头,不然不会每次都很快发现蛊虫。”

      于是目前被定义为邪恶一方的两个式神满足了小小的八卦之心,并成功化解彼此之间的尴尬后都十分满意,重新沉默下来,打着了解“敌情”的幌子面瘫着看着树下的八卦。

      【贰】
      之前晴明与黑晴明一战中,黑晴明败于晴明,在逃跑的过程中顺走八百比丘尼后两人气息皆消失得一干二净,同样元气大伤的晴明一行只得先回去休整,临行前晴明看了被揍得更为凄惨,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雪女与大天狗半响,终是叹了口气,同同行的源博雅与神乐说道:“都先带回去治疗吧。”

      这便是大天狗与雪女都呆在晴明庭院的原因,至于为何他们痊愈后却未离开这里回到黑晴明庭院的原因有三。

      第一是他们与晴明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尽快找到黑晴明,所以没必要忙着回去。

      第二是晴明怕放走大天狗与雪女后这两盏不省油的灯又搞事。

      第三则是他们最近被激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舍不得走(才怪)。

      好吧其实根本原因是第二条,晴明封住了大天狗与雪女的大部分妖力,根本没法跑路。

      晴明常常不在庭院里,带着一干式神不是去找黑晴明就是到处打架提升自家式神的实力,每天无所事事的大天狗和雪女又没有和敌人交流的欲望,便挂在树上发呆,最近迷上了看八卦才终于没那么无聊了呢。

      “雪女,若是你发现有不认识的妖怪一直在偷看你,你会如何?”

      “我会让他永远被冰雪掩埋。”雪女没有回头,可爱的小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蝴蝶精与妖蛊师并非不相识。”

      院角鲤鱼精不知因为什么嘟嘴生气,一旁河童一脸焦急得说着什么,可惜他的意中人看花看草,就是不看他。

      大天狗移开视线,垂眸看着树根处随风摆动身体的草叶,脸上的表情忽然柔和下来,专注回忆不再讲话。

      【叁】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一个晴朗的午后。

      天是蓝的,云是薄的,风是轻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被细碎地割成几个光斑,照在脸上是暖的。这个小妖怪们建在深山里的部落里除了部落最中间那棵年代久远的桑树外就没有什么树木了,所以周围蝉鸣声虽不绝因为距离的原因倒难得的不刺耳。

      树下有小妖怪用轻柔的嗓音训话,与夏蝉大军们比赛长度,可惜中气不足很难听清念叨些什么内容,只催得人昏昏欲睡。

      “大家有没有听我讲话呢?基于礼貌,当有人和你讲话时可不能闭着眼睛呀。”

      大概发现周围的听众上下眼皮都一致地快粘着难以分开,训话的小妖怪声音难得大了一些,能够清晰得传到耳朵里。

      可惜也仅仅在能够听清的范围内,语调软绵绵的,半点也让人生不起紧张的感觉。

      没有得到回答的小妖怪似乎也不指望周围差不多睡死一片的同伴们能回答她,问完又自顾自地叮嘱起来,依旧是听不清楚的音量,柔柔软软的嗓音。

      听说这是附近一带在小妖怪部落里实力最强大的部落,不过首领似乎是个没什么脾气,连点警惕心都没有,无(没)害(用)的家伙。

      真是难为部落里的成员还能把地盘打得这么大。

      躺在桑树某个枝丫上,眼睛半阖地大天狗随意想道。盛夏时节的桑树枝叶很是繁茂,严严实实得将他的身影遮个干净,大妖怪的气息确实也不是这些小妖怪能够察觉到的。但再怎么说站在树根下往上看的话都能发现树上来了不速之客——毕竟他无意隐藏。

      而这位首领在树下唠叨了大半天,从没往上看过。

      眼皮越来越沉重,一堆小妖怪无法带给大妖怪半点威胁感。正当大天狗即将进行许久不曾的活动——午睡时,树下突然泛起一层柔和的光,缓解了大天狗身上因为连夜追踪恶鬼带来的疲劳,偏头看到肩上的伤口没痊愈却已经有结疤的迹象恍然:原来是治愈型妖怪,怪不得这么多废话也能被包容。

      风自树下吹往树上,将特属于桑果的清甜味带来大天狗面前,也将一句没多少威慑性的恐吓的话语带到他的耳边,在不知疲倦的蝉鸣声里能捕捉的只有几个词语。

      “……疼……下次你们再和……打……就不治……”

      浅绿的光接二连三地亮,浑身暖洋洋的大天狗微微偏头,意识沉入黑甜乡之前,越发模糊的视野里倒映出一个扎着长长马尾,穿着绿裙,拿着巨大蒲公英不停念咒的,小姑娘的背影。

      弱小又聒噪,除了说话的声音不会让人感到厌烦外,和其他小妖怪没有任何不同。

      【肆】
      “晴明大人他们回来了!”
      突然响起的欢呼声将大天狗的思绪拉回现实,微微抬头便看见以幼儿模样的红叶为首的式神们冲到庭院门口,簇拥着晴明与姑获鸟领头的队伍进来,跟在式神们后面的神乐与源博雅分别带着灯笼鬼,天邪鬼一家往结界走,再后面的是随行治疗的萤草。在姑获鸟弯腰抱起年幼模样式神们的同时,萤草也将今日打出御魂拿来,一套一套分发给还没有装备御魂的式神们。

      【明明自己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妖怪。】

      大天狗暗暗发笑,又兀自呆愣。

      距离上次见面,毕竟只有两年。

      两年对于妖怪来说,终究太短。可对于大天狗来说,这两年竟是要加上“很早很早以前”之类词语来修饰的漫长。

      【伍】
      若是没出什么变故的话,在解决那只受重伤的恶鬼后大天狗是打算在没有其他妖怪的某个午后从树上跃下,同那个絮絮叨叨的小妖怪道谢:“近来承蒙关照。”甚至恶趣味地想过她会不会吓得抱头蹲在地上呢?

      可是又很担忧自己给她留下坏印象,万一以后她见到自己就跑也不妙。

      还没纠结出怎样出现在无意间治疗过自己【虽然没什么大用】的小妖怪的面前,意外就发生了。

      那仍是个温暖的午后,因为打架再一次鼻青脸肿的小妖怪们抱团坐在桑树下一块痛苦地听他们唯一的奶妈训话,内容依旧是从未被付诸于行动的“再打架我就不治疗你们论”,听众们昏昏欲睡,演讲者依旧中气不足。

      一点也没有会发生变故的兆头。

      也就眨一下眼睛的功夫,在一叠声唤着“萤草!”的声音中,阴界裂缝便开在树下,演讲者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便被吸了进去,小妖怪们慌慌张张得抓住最近一切能抓的东西——都自身难保。

      那时从未见识过“阴界裂缝”的大天狗并不畏惧,他只遵循自己战斗本能扇动翅膀跟着进了那个未知世界,嘴角上挑,自信极了,还有闲工夫想道:“原来叫萤草,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很常见的小妖怪。”

      阴界的情绪充斥的具是怨恨绝望,才进来大天狗就能断定这里面必然是恶鬼的天堂。

      仿佛不存在光线的世界里,名为萤草的小妖怪那从不离手的蒲公英散发的光是那么微弱而耀眼。
      她抱着蒲公英蜷缩成一小团,吓得闭着眼睛浑身发抖又咬着嘴唇不敢出声,好像这样周围聚集得越来越多的恶鬼便会不存在。

      可怜又可笑。

      减弱的风声告诉大天狗缝隙在逐渐消失,时间不容浪费。他便只来及上前随便揉乱她扎得顺滑的马尾,顺手将她丢出缝隙的时候说道:“没有力量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随后在她饱含慌张的碧绿子里做出抽出插在腰带上的扇子动作后裂缝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接着便是没有止境的,单方面的杀戮。

      阴界没有阳光,没有花草,没有曾被嫌弃的蝉鸣与清风,甚至连离开的出口也没有,只有永远杀不尽也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恶鬼。

      在这里他遇到了同样被困在此地,以雪女为首的一干妖怪,在以恶鬼为敌的前提下他们很快结盟,依次分工实行轮班,每个妖怪都抓紧一切时间休息,能睡觉绝不会聊天,因为时间一到要做的仅是又竟是不停重复着斩杀恶鬼的动作,杀或被杀只在重复它们快与不快之间——没有谁想在这里死亡。

      没有空余的时间去思考,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嬉闹,甚至谈话都是奢侈。在他们大多妖怪已经麻木,差不多放弃离开这里的希望的时候——黑晴明自阴界裂缝进来,轻声问他们是否愿意跟随他,解救更多受困于阴界的妖怪的时候,这个似乎不自量力的人类与凡夫俗子所赞美的神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任何一个妖怪会选择拒绝。

      离开阴界后的某天,在搞事的闲余,已被定义为战友的雪女问大天狗:“如果时光倒流你进阴界的瞬间,你还会做同样的选择么?”

      没得到回答的雪女先行答道:“就算后来不会碰到黑晴明大人,我也会管住那时我的好奇心——阴界太过可怕。”

      大天狗则肃然回答:“为了大义,经受磨砺是必然的。”

      雪女轻嗤一声不再谈话,大天狗却在想:阴界毕竟不是小妖怪该呆的地方,所以还是他去比较合适。

      【陆】
      出来后大天狗悄悄去过萤草所在的部落,那里热闹依旧,可并没有她的身影。用笛声引来部落里年龄最大的妖怪也问不出萤草的下落。

      阴界里的生活太过无望与无聊,大天狗总是想起萤草的模样。

      侧身躲过恶鬼偷袭时想起的是她低头向桑树念叨她并不是因为不想起争端才反复叮嘱同伴们不要和别的妖怪起冲突,而是因为担心他们受伤疼痛。他坐在树上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她有一下没一下踢树根宛如赌气的动作却被他尽收眼底。

      扬手召唤风袭时映入脑海的画面是她举着蒲公英一蹦一跳跑到桑树下的模样,发尾随着她蹦跳的弧度扬得老高再重重落下,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又迫不及待地和桑树分享如今天天气多么晴朗或是妖力又进步了多少之类小事的声音他嘴角就想上勾。

      将双手环在胸前扇动翅膀的时候思念她靠在树下午睡的时光,树荫与阳光使得她皮肤一块灰一块白,长长的睫毛也不甘示弱,在她眼睑下投下密密一层阴影,表情安详应该做着甜美的梦,让他愿意在变强大好处一为了实现大义后添上好处二是可以保护想保护的生物。

      生死搏斗的时候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对方的招数上,很少一部分注意力开小差的话想起的总是近期的回忆。

      越回忆越容易铭心刻骨,越铭心刻骨越容易回忆。

      在不知时间流逝,黑暗仿佛永无尽头的前提下,一小个闪光点会被自己放大成巨大的光源,一小点好感就变成了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是他找不到她,只是远远看一眼的愿望都不能实现的话……

      ——又该怎么办呢?

      【是那时并没有把你丢出阴界么?】

      【还是出来的时候地点不对,被除妖师除去了?】

      和晴明对阵,被揍倒在地的瞬间,大天狗眯眼看着捧着比萤草本身高上好大一截蒲公英的,攻击力爆表的身影时,那颗暗自焦躁不安的心终于重归平静,看到风一大萤草就摇摇晃晃的样子甚至有点想笑。

      就算失败可能会让黑晴明大人失望也不能影响的想笑。

      【柒】
      似乎是察觉到大天狗的视线,御魂才分发到一半的萤草疑惑地往大天狗所在的方向看来。

      大天狗不动声色与萤草对视,绿色的小妖怪只愣了一瞬便先一步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别的式神扯她袖子后又低头接着进行分发御魂的工作。

      雪女偏头看着庭院外的夕阳没有察觉这一幕。

      大天狗却耳根略烫,恍然想起那时追逐恶鬼为何会选择在桑树上落脚。

      再加很早很早很早很早以前的词的话实在没眼看,于是就定义为早到大天狗离成为大妖怪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吧。

      是因为什么和谁打得鼻青脸肿,趴在树上难以动弹呢?

      树下有比自己还要弱小不少的妖怪抱着自己藏身的树根哭诉同伴受伤自己除了治疗一点忙也没法帮,今后一定要学会怎么揍人云云,也觉得揍人才是正道的大天狗不由连连点头,没被注意的血便顺着伤口落到立志往揍人方向发展妖怪的眼前。

      【捌】
      大天狗曾有过这样一个打算:在黄昏的时候给萤草吹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曲子,然后摸摸她的脑袋说一句:“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不过想想现在只要他将笛子靠近嘴唇周围妖怪都一脸警惕,能跑多远跑多远的样子还是作罢。

      只要云淡风轻,周围热闹非凡,大天狗与萤草之间就算隔着两个阵营、一个庭院又如何?

      照顾的式神再多,萤草总会回眸不吝大天狗一个微笑;散发的思绪再远,大天狗垂下目光总在萤草的方向。

      在成就大义之前,这便够了。

      【不是么,萤草。】

      【玖】
      有两只还处于成长期的妖怪的视线隔着一棵树诧异地对上了。

      树上的诧异于树下的会往上看,树下的诧异于树上会有树上的。

      树的四周仿佛凝固,连空气都要被改名为会呼吸的尴尬的时候,树叶被不识相的风吹得飒飒作响,让两只妖怪同时意识到对视总不能持续到天荒地老。

      树上的五官越发紧绷,悄悄蓄力在翅膀上打算飞得不见踪影的前一秒,看到树下的仰着脸,露出一个微笑来:带着三分羞涩,七分包容。

      于是在重新缓和下来的气氛里,树上的听到树下的轻声道。

      “神啊,请您施以治愈的恩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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