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末世］》夬月二十三

18、朝阳（二）

　　车胎碾过砂石路，带起一地尘埃。短暂的休息之后，众人继续上路。
　　与往常不同，今年九月末的北方天气依旧燥热。尽管车窗都是开着的，车厢内照样闷热，令人提不起什么精神。
　　驾驶座的沈湛朝后视镜看了一眼。俞思远紧紧地搂着浑身发烫、呓语不清的林辉，神情空洞麻木。
　　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浑身都是黏腻的汗液，俞思远却不愿意分开一丝一毫。
　　沈湛相信，再怎么低情商的人，这个时候也该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了。低声叹了口气，沈湛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俞思远，提醒道：“他嘴唇都起皮了。”
　　一直僵硬着身体的俞思远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手接过矿泉水，动作亲柔地用清水沾湿林辉发白的嘴唇，一点一点喂他喝。
　　林辉的状态看似撑不了多久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爱人的死亡，想来俞思远不会这么轻易释怀。沈湛有些于心不忍，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你几个小时没吃东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康叔你看下还有没有面包。”
　　康建杨在背包里翻找出面包递给俞思远，俞思远打开包装袋，送到林辉唇色发白的嘴边，想哄他吃点东西。林辉难受地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干涸的嗓子里似乎有东西堵住了，他难受地咳嗽了几下，喘着气说：“我不饿，你吃吧。给我也是浪费。”
　　“闭嘴！”原本帮林辉顺气的俞思远突然情绪激动，不受控制地吼道，“不许你这么说！”

　　张旭被他吓一跳，往车窗边靠了靠，瘪着嘴低下头。林辉目前的状况本来就令他非常难过，现在俞思远又这样，他难受得似乎下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
　　沈湛也被这突然地一嗓子惊得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颤动了一分，心里骂了句，蹙眉道：“别疯，人家本来就精神状态不太好，再让你吓到。”
　　当事人林辉平静的脸上一丝表情没有，静静地看着俞思远漆黑蕴藏着狂风暴雨的眼睛，许久之后，淡淡笑道：“思远，我相信你。”
　　俞思远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也没说。
　　在这十二人之中，没人比林辉更了解俞思远。他知道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去做的时候，俞思远不会阻拦。
　　他相信自己的选择。

　　城市在高温的蒸发下，急剧了腐烂，空气中热浪滚滚，死亡的气味比之前更加浓烈。无法想象，到底是死了多少人才能达到这种无法忍受腥臭的效果，车开了几公里都还没有消散，死亡的震慑力时刻影响着活着的人们。
　　驾驶座上的驾驶员换成了吴少凯，汗液打湿了他的后背，叼着烟尾的嘴角都沾着细微的水光，他抬起胳膊抹掉快滑至下巴的汗水，看着窗外折射到挡风玻璃上刺眼的阳光，蹙眉道：“这气温不正常。”
　　原本只是燥热，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达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室外气温起码达到了近五十度，车厢本就逼仄，为了节约油量没有开空调，在这么下去中暑是迟早的事。
　　江弈舟回头看了眼，大家的情况都不怎么好，炎热加速了水分的流失，体质较弱的陆朵朵，唇色寡白，坚持不了多久。
　　“先找个地方休息，晚点继续赶路。”江弈舟说。
　　先是连夜逃亡，又是气温骤升，大家都身心疲惫。

　　车停在一家小卖铺门口，他们特意选择乡道，远离城市，几公里都是树，田野，和躺在田间道路边的零星尸体，能找到一家店铺实属不易。店铺不大，开在一座潺潺流水的石桥旁，店门用一把生锈的铁锁锁住，落灰的玻璃窗内可以看到室内的陈列的物品并不多，看起来像是许久未经营。
　　众人下车透气，明明荒无人迹，气味还是那么浓烈，陆朵朵干呕了几下，跑到一棵树下终于吐了出来。薛青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给她递水。
　　许和风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写着：嫌弃。在他心里时刻都觉得“柔弱”是目前最大的绊脚石。

　　江弈舟和吴少凯围着房子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危险，吴少凯从后备箱工具袋里找出一把斧子，朝着店门锁头上挥臂砍了几下就打开了门。
　　里面有一股许久未来生人的潮湿气夹杂着食品发霉的腐败气味，可能是位置临水，倒是比外面凉快了一丝。吴少凯先进去搜索了一番，确定安全才让其他人进去。俞思来抱着林辉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什么也不说，开始闭目休息。
　　再怎么差的环境，也比外面的高温和尸臭好，陆朵朵也禁不住疲惫靠在收银台下睡着了。
　　江弈舟在屋内走了一圈，说：“看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然后抓紧时间休息，两个小时后继续上路，不出意外明天中午之前可以到达目的地。”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给了大家无尽的希望，在坚持坚持，也许一切都会与现在不同。

　　众人找出几箱没过期的矿泉水和方便面，聚在一起躺在地上抓紧时间睡觉，由江弈舟和吴少凯负责保护大家的安全。末世之中，看起来再安全的地方也得有人时刻警惕，以防万一。两人站在窗户两边视线盲区，一个就着水吃了几包方便面，一个沉默的抽烟。
　　“你现在晚上还是睡不着吗？”吴少凯突然问。
　　江弈舟摇头，吐出一层烟雾，低声道：“还好。”
　　吴少凯清楚，江弈舟有一段时间经常睡不着，在院子里鱼池边坐着抽烟，一坐就是通宵。
　　“许久没做那些梦了吧。”吴少凯喝了一口水，看着窗外被太阳烤着发亮的水泥路，“其实一开始我觉得很荒谬，没想到真的会变成这样。”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江弈舟，也会觉得荒谬，难以接受这种可笑的谎言，因为一个病毒令人类每日走在冰刃上，几乎灭绝，说出去会有人信吗，可连续一个月似乎曾经亲身经历过的梦境和却摆在眼前的事实，都逼着他去接受。
　　“不说这个了，”吴少凯下巴朝林辉方向点了点，“那个要怎么处理。”
　　提到这个江弈舟无端烦躁，下意识往楚星躺着的地方看了一眼，沉声道：“没到最后一刻，我们谁都别动手，记住了？”
　　吴少凯耸肩：“好吧。”

　　正午之后，阳光不再像之前一般灼热，大家整装之后继续出发，没有信号和网络，GPS强大的导航功能这时也发挥不到应有的作用。他们选择的是比来时更近的路，乡路偏僻人少，足够安全，却不够那么熟悉，路标也少。还好出门前林悠防患于未然带了地图手册，否者他们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这次是由江弈舟和林悠交替开车，吴少凯指路，许和风和薛青警惕窗外状况。
　　陆朵朵和被江弈舟有意无意中特殊对待的楚星，只用安心在车上坐着等待夜晚之前下一个休息场所。经过这一系列事件，精神紧绷的楚星并没有发现自己和身为女生的陆朵朵被区别对待了。
　　吴少凯看着地图上复杂的曲线，眉心都快耸起一道沟渠，二十一世纪了，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实在是没有想过还会有看图认路的这天。
　　“前面左拐有个小道，从那进去，”吴少凯看着图纸认真道，“直走，会相对缩短路程。”
　　虽然天气炎热，但白天的时间并未因此延长，与往常不同，天越黑越早，路上的这两天六点半左右太阳就早早落山，吴少凯盯着地图，不放过任何距离短的路程，夜晚总是有太多不确定性，路上的耽搁会误事。

　　楚星静静地看着窗外，田野尽头的天空，飞鸟疾驰而过，层峰叠峦似有寥寥炊烟，而山峰上的树木，诡异的不是翠绿色，而是深秋时枯叶般的黄。楚星蹙眉，他用手指划过车窗玻璃，触手一片冰凉。
　　和之前的炎热比，似乎有些太凉了。
　　因为空气中的气味难闻，车内并未开窗通风。楚星打开一小截窗户，将手指伸出去感受了一下，意外道：“降温了。”
　　“嗯？”江弈舟最先听到楚星说话，但没听清。
　　“外面降温了。”楚星又说了一遍。
　　似乎是在证实前几天在寝室时的想法，现在的气候果然不正常。

　　怪不得，这一路即使没有开窗，都没有感到燥热，原本以为不是正午，太阳没有那么剧烈，并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奇怪。
　　吴少凯摇下一半窗户，夹着臭味的冷风吹了进来，劈到吴少凯脸上，激得身穿短袖的他浑身一抖。
　　“靠！这天气有病？”吴少凯搓了搓手臂，立刻关上窗户。
　　楚星问：“你们出差有带厚点的外套吗？”
　　吴少凯：“......”
　　吴少凯无语的看向江弈舟，意思是：你自己解释吧。
　　江弈舟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出的什么差，摇头道：“没有。”
　　看这情况，不出意外气温会持续下降。为了不被冻死，只能尽快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楚星说：“我们从宿舍出来带了羽绒服，在后备箱背包里。”
　　江弈舟：“几件？”
　　吴少凯说：“他们背包没多大吧，装不了多少东西。”
　　薛青把陆朵朵紧紧地搂在怀里，借此希望两个人能够暖和一点：“一人只带了一件，不够我们这么多人穿。”
　　江弈舟道：“足够了。”

　　吴少凯打开车窗对着后视镜方向打了一个手势，江弈舟把车停在了路边一排树下，按开后备箱按钮，吴少凯下车拿衣服。
　　“怎么了？”沈湛打开窗户伸出脖子问，被寒风刺激的又关上了车窗。
　　吴少凯说：“拿衣服，你们有厚点的衣物吗？别冻死了。”
　　沈湛说：“我们开了空调。林辉不能再受折腾了，他扛不住。”
　　吴少凯：“还是你们会享受。”
　　后座张旭打开车窗拿着一件迷彩图案的羽绒服说：“吴哥，这个给你们，我暂时不需要。”
　　吴少凯没跟他客气，拿上衣服上车。
　　四件衣服，楚星、许和风、林悠一人一件，陆朵朵和薛青共一件、江弈舟和吴少凯打算再抗抗。

　　气温越来越低，车窗上爬满交错的冰霜，窗外田地里的农作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枯败，从原本的勃勃生机附上刺骨寒霜。
　　原本还想多开几公里的江弈舟立刻改变主意，极端天气影响了汽车驾驶，发动机各部润滑脂粘度增大导致车辆加速困难，相信要不了多久，车会熄火导致众人滞留在路中央，届时说什么都没用，活活被冻死也不是没有可能，最要重要的是，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快被冻麻了。
　　副驾驶座上的吴少凯，一手拿地图，一手握着枪，牙齿打颤盯着纸上线路。
　　吴少凯说：“目前离我们最近的就是十公里的张家村，不知道这破地方死人多不多，老子手指都麻了，怕是开不了枪了，靠！”
　　后座的楚星脱掉身上从宿舍带出的羽绒服：“我已经暖和了，给你穿吧。”
　　“谢了。”吴少凯接过衣服裹在身上，舒服的往后背靠了靠，就见江弈舟面色不渝地盯着自己。
　　“别看了，我穿会儿就给你，”吴少凯翘起腿看着地图说，“前面右转，十五分钟左右差不多就到了。”
　　林悠把自己衣服脱下来：“行了，你穿我的，那件给弈舟。”
　　吴少凯搞不懂他们这么磨磨唧唧是为了什么，看到江弈舟的表情，还是听话的把衣服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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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补充一下内容
（2020年10月6日第二次修改本章节）